黑暗中的火光忽明忽暗，男人的下颌线条冷硬，肃穆的军装外套半敞开。
程舒没想到凌晨四点开窗吹风还能看到奥斯库，他正坐在往市中心方向去的轿车内。
说起来约瑟夫是自己提前结束假期返回军队，奥斯库一直在华沙，也不知道是做什么任务的……隔壁房门的吱呀声打断程舒的思绪。
轻轻推开门的程舒，借助月光观察到蹑手蹑脚的亨利克正在下楼。
闲着也是闲着，程舒跟了上去。
亨利克在厨房拿着个土豆研究。
风在树丛中穿梭，和煦的日光下泻，窗纱被绑在左侧。
书桌上摊放一本黑色封面的证件本，程舒边对比之前拍摄的1939年的中华民国签证，边调制出印在封面的金色油墨，简单试色，在捡来的碎瓷砖上描绘出民国的青天白日和反向繁体字。
封面居中对齐，下压停留片刻。
护照内的黑色字体、框架已经提前印好，基本信息程舒昨日用钢笔填写完成，假证造的差不多，接下来她要去趟市政办理证件的地方询问延期事宜，再要份资料回来放着。
路过一楼客厅，程舒和托马斯打声招呼去市政厅。
家访人员打量程舒两眼，又转头问托马斯是否做好领养孩子的准备。
亨利克在哪呢？不好说，总之不在房子内。
申请延期需要的文件相对简单，提供住房合同、工作合同还有身份证件就可以快速审查……琢磨下一步该怎么做，不经意扫过小巷的程舒督见熟悉的身影。
好奇心害死猫，但程舒认为什么都不知道死的更快，她跟了上去。
烟蒂被棕色短靴踩灭，卡其色工装裤搭配深蓝色牛仔外套，碧蓝色的眼瞳不带任何情感，程舒对视奥斯库的那瞬间，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耳边传来重物被砸在地上的沉闷声响混杂几道粗重的呼吸声，意识到不远处在进行单方面殴打事件的程舒顿感不妙。
奥斯库静静地看程舒一会，转身离开。
安分下来的程舒没再停留。
艹！奥斯库是情报部门的，警觉性简直跟约瑟夫……有没有可能两人认识？程舒直觉联系起其中的关系，证明是上哪搞的？哈，那天清晨奥斯库不会是来给约瑟夫送证明的吧？真高兴，虽然自己说的都是假话，但国际友人约瑟夫也没说几句真话。
街道行人三三两两，程舒慢吞吞走回去，她在思考一连串问题，约瑟夫有没有可能看见她凭空出现，如果被抓去做人体实验，她该怎么办？
寒风吹得程舒缩起脖子，带有体温的外套搭在她身上，侧头看向玻璃橱窗，奥斯库站在她身后。
“……你有看过恐怖片吗？”程舒半晌吐出句话。
“没有？”奥斯库有点茫然。
深吸一口气的程舒转身，仰头看向奥斯库，想要问他跟上来做什么，话到嘴边变成，“这么早下班？”
奥斯库笑了笑。
“你怎么确信华沙会沦陷？”奥斯库问出的话和他温和的神色半点不搭边。
暖和起来的程舒想，这家伙简直和恐怖片里表面阳光、内心阴暗的杀人魔一模一样。
“因为波兰打不过德国”，程舒准备抱头蹲下，“德国打赢了，当然会来华沙驻军。”
一言不发的奥斯库示意程舒继续说。
“英法真的会帮波兰反攻吗？”程舒低下头，不再看奥斯库，“为了利益到中国烧杀抢掠的国家，怎么可能帮助目前看起来无利可图的波兰。”
奥斯库垂眸观察程舒，“你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人。”
心跳剧烈的程舒缓慢抬头。
刚打开门，程舒就见到满身泥巴的亨利克。
“你要结婚了？”亨利克瞪圆眼睛。
“……应该没有”，程舒将身上的外套取下来。
“程小姐，我们需要谈谈有关亨利克的事”，在客厅坐着的托马斯出声道。
伸手揪住亨利克的外套领子，看眼客厅没其他人的程舒过去坐下。
“亨利克不用在场”，神色严肃的托马斯看向程舒。
“不，他必须在”，程舒让亨利克坐在沙发中央。
皱了皱眉头的托马斯到底没说什么。
“德国马上会占领波兰”，程舒直言，“纳粹歧视、针对犹太人，老先生您应该知道。”
“波兰不会被占领，你也不该在孩子面前说这些”，托马斯持反对意见。
“我们中国有句古话叫防患于未然”，程舒说道，“亨利克的领养文件要是签下来了，就是个定时炸弹，一旦被搜到或者在领养机构查到，他就会被带走。”
不太明白的亨利克盯着程舒。
“老先生，半个月要是华沙安然无恙……”程舒的话被打断。
“你这是对波兰的侮辱”，托马斯气的起身，“半个月攻下华沙？！你以为波兰是你们中国，会将领土拱手相让？！”
东北三省在四个月左右被日本占领，蒋在此期间下达的命令却是不抵抗……不抵抗，多少中国人心中的伤？
“……抱歉，我对波兰并无恶意”，程舒站起身，“但我要纠正一点，国民政府放任日军侵略东北，东北人民、全国人民的反抗却从未停止，我们一直在抗争，我们绝不会拱手让山河。”
托马斯冷静下来。
“没有身份证明他难道就不会被带走？他总要去上学、和其他人打交道”，语气不善的托马斯提出问题。
“他大概率要躲起来，除非能给他伪造身份证明”，程舒没有多说，即便能做到，情况也不会好多少。
波兰的学校会被关闭，德国驻波兰的总督奉行的准则是波兰人只要学会做工和种菜就够了。
“亨利克的基础知识还不到位，我想他可以在家先学一段时间”，发觉手指被抓的程舒低头看了看亨利克，男孩眼中满是焦虑和恐慌。
托马斯离开客厅，松开手的亨利克去扶老人。
看着托马斯步履蹒跚，程舒有种说不出的复杂情感，年近七十的老人好不容易在1918年看到波兰复国，转眼又要看国家覆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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