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徒生」
高幸端着温好的牛奶敲响小笛的卧室门,“小笛,睡了吗?”
“高姐姐,我还没睡。”
“那姐姐进来咯。”
因为是租的房子,没有专门的儿童房,小笛住的是普通次卧,一米八的大床对瘦瘦小小的她来说显得过于空荡,而她总是习惯性地缩在角落里。
见高幸进来,小笛掀开被子,“姐姐快过来给我讲故事。”
“喝光牛奶我就给你讲。”高幸在床边坐下。
小笛捧着杯子,很快就喝了个干净。
“真棒啊我们小笛。”
高幸把空杯子放到一旁,接过小笛手中的中英双语绘本,“姐姐不在的这两天,你有好好跟哥哥学汉语吗?”
“我学了!”小笛苦想了一会儿,挤出四个音节,“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高幸笑道,“是你哥哥教的吗?”
“是的。”小笛靠坐在床上,“哥哥说女孩子喜欢听这四个字。”
高幸帮她理了理靠枕,“还有呢?”
小笛忽然攥紧拳头,没什么力气地对着空气挥了几拳,“哥哥还教我,以后谁欺负我,我就打谁。”
“……”高幸可算知道小笛爸妈为什么不指望李听墨能教好小笛了。
她还记得原话是——小笛那哥哥就是个不靠谱的。
“姐姐还是给你讲故事吧。”
“好哇好哇。”
“讲什么呢……”高幸翻着绘本,忽然灵机一动,“小笛肯定知道安徒生童话吧?”
“我知道里面有个故事是丑小鸭。”小笛从墙上的书柜里翻找出安徒生童话全集,递给高幸,“因为以前的同学总是这样叫我。”
高幸闻言,一时间没控制住自己心疼的表情。
小笛是天生兔唇,因为年纪小,现在还做不了手术。她一直把小笛当正常孩子看待,哪怕在教发音的时候,也正常教,不会特意避开她的唇形问题。
“他们说我眼睛小,头发黑,嘴巴还是烂的。”小笛望着高幸,眼神很平静,仿佛不是在说自己。
“小笛……”
“高姐姐,可是哥哥告诉我,丑小鸭最后变成了超级漂亮的天鹅,对吗?”
“是的。”高幸摸摸她的头,“姐姐也想这么说。”
“所以,我不在乎现在是不是丑小鸭,反正迟早会变天鹅的。”小笛晃晃她的胳膊,“姐姐今晚给我讲什么故事?”
“你想不想听小美人鱼的故事?”
“好,这个我没听过。”
高幸的英语口语虽然流利,但要把故事立马翻译成英文讲出来还是有些难度,她翻开面前的双语童话书,可以照着读。
“这套书你还没看完吗?”
“没有。”小笛说,“放在家里好几年了,我忘了读了……”
小笛说完,又想起什么,补充道,“就是那个哥哥送的。”
“哪个哥哥?”
“那天和你一起买咖啡的哥哥。”
温让?
放在家里好几年了……
大学毕业后开始读童话……
高幸恍然大悟,原来当初他读童话故事是为了给小笛买书。
“哥哥给我看过他们的合照,所以我记得他的样子。”小笛说。
“小笛的记性真好,我觉得小笛以后一定会成为很厉害的大人。”
“嘻嘻。”小笛抱着高幸的腰,笑盈盈地看着她,“我也觉得。”
高幸翻到书的扉页,映入眼前的是干净利落的三行中英文寄语。
祝愿小笛,健康成长,一生无忧。
——温让。
手指拂过早已干涸多年的墨迹,不知不觉,笑意染上唇角。
找到“海的女儿”的部分,高幸清了清嗓子,“在大海的远处……”
十来分钟过去,小笛听得专注认真,一句话也没说。
高幸偶尔会观察小笛的神色,之前小笛妈妈告诉她,小笛是高敏感孩子,观察和共情能力都比普通孩子强很多。
果不其然,在听到小人鱼失去声音换来双腿时,小笛的眼角掉下一滴泪,用袖口默默擦去。
故事读到最后,小美人鱼化为泡沫,却成为了天空的女儿,通过行善三百年获得不灭的灵魂。
小笛靠在高幸怀里,抽泣了会儿。
高幸拍着她的背,哄道:“没事儿了小笛,小美人鱼没有死的。”
“我觉得她很勇敢。”小笛的声音闷闷的。
“是啊,她确实很勇敢,为了自己追求的爱,可以牺牲很多东西。”
小笛从高幸怀里仰起头,“她追求的也不算爱。”
“嗯?”
“是永恒的灵魂。”
高幸忽然怔住,往回翻了几页。
“她是为了获得灵魂,才这么不顾一切的。”小笛说,“不过,就算是为了爱,她也很勇敢,很多人都没有她勇敢。”
“小笛,你第一次听这个故事吗?”
“嗯!”小笛用力点了点头。
高幸意识到自己就没真正理解过这些童话故事,“那小笛觉得,什么是勇敢?”
“在不伤害别人的情况下,付出一切去实现自己想要的东西。”
“即使会失败?”
“即使会失败。”
高幸定定地看着小笛。
“姐姐怎么了?”
“小笛想要什么?”
“我……现在还不知道。”小笛说,“等我再长大一些,我会知道的。”
“姐姐呢?”她反问道。
“姐姐要好好想一下……”
“小笛。”
“怎么啦?”
高幸盘起腿,把书合上,“你说很多人都没有小美人鱼勇敢。”
“是呀,比如我哥哥。”
“怎么说?”
“上次他说他喜欢一个姐姐,买了束花给她,被姐姐拒绝了,他就不喜欢她了。”
高幸想到李听墨被拒绝的场面,有些想笑,“那你觉得,要紧追不舍才是喜欢吗?”
“倒也不是。”小笛想了想,说道,“我也不知道真正的喜欢是什么样的,我只知道一束花和喜欢是画不了等号的。”
“你说的对。”
“故事里的王子说他很爱小人鱼,但他没有勇敢地去保护这份爱。”小笛说,“所以从头到尾最勇敢的只有小人鱼。”
“不过小笛,现实中的人们总是会考虑很多因素的。”高幸说,“等到你长大你就会明白,喜欢一个人也好,学习也好,工作也好,在实现自己目标的路途中,总是有无数的岔路,稍不注意,就远离了那条自己最想走的路。”
“Yes, but all roads lead to Rome.”
高幸托着脑袋冲她笑,“这句话在中文里面可以用四个字概括。”
“姐姐教教我。”
“殊途同归。”
-殊途同归。
温让落下最后一笔,合上今天新买的本子。
他吃过药,情绪平缓许多。
李听墨在这里待到很晚才走,他向来能说会道,小时候每次回中国,他都能跟没那么熟悉的人打成一片,就连长时间被锁在房里的温让也逃不过李听墨“入室抢劫式”交友。
这么多年过去,李听墨倒是一点没变,拉着他聊了许多人生议题,直到温让打了个呵欠,李听墨才勉为其难地放过他,关门离开。
躺在床上,温让盯着手机屏幕,直到屏幕变黑,倒映出他平静的脸。
她或许在忙吧。温让心想。
于是这夜,他没有等来一句晚安。
高幸是在小笛房间睡着的,她的睡眠浅,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被惊醒。
屋外传来一些窸窣响动,高幸迷迷糊糊地起床,替小笛揶好被角,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
似乎有人在开柜子?
夜半醒来,脑子的反应速度跟不上平时,高幸下意识以为家里进贼了,她在屋子角落摸索到小笛的高尔夫球杆,顺手拿过,然后缓缓打开门,没弄出一点声音。
客厅窗帘关着,漆黑一片,直到她看见一点香烟星子。
烟味离她越来越近,高幸握紧球杆。
就在她举杆准备击打时,客厅的灯忽然亮了。
高幸被刺激得紧闭双眼,头顶响起一声轻笑。
“这是把我当贼了?”
球杆被人扯走,高幸看向面前叼着烟的男人,被烟雾呛得咳了几声。
“抱歉。”李听墨后退几步,“回来得晚,烟瘾犯了,没忍住,小笛怎么样?”
“她睡得很好。”高幸说完,转过身朝自己房间走去,“我也去睡了。”
“等等。”李听墨弯腰把烟头摁进烟灰缸里,“问你件事儿。”
“什么?”
“你跟温让,只是朋友关系?”
“对。”
李听墨点点头,“他身边没有异性好友,所以我有点疑惑罢了。”
“没有异性好友?”
可是记忆中,温让不缺异性才对。
“我每次回中国,他的朋友来来回回都是那几个人。”李听墨说,“不过在他家那样的情况下,倒也正常。”
“他看着,家教应该很严格。”
“岂止是严格……”李听墨想到温让的嘱托,“算了,他家的事我作为旁人不太好说。”
“你们认识很多年了?”
“对啊,第一次见他,还是上小学呢,春节的时候,爸妈带我回国祭祖。”眼前又闪过温让带着伤的脸,李听墨忍不住叮嘱了一句,“这几天就麻烦你了,他那性格看着温和,其实还挺倔的,有些事……让他能别掺合就别掺合。”
“我明白。”
“他受伤了,他让我告诉你,是我打了他。”李听墨眼珠子一转,“你这么聪明,肯定能想到是什么意思吧?”
“什么?!你为什么打他?”
“不是……”看高幸的表情,她是压根儿没反应过来,李听墨把温让的话抛到脑后,“他是跟一群teenager打了架,故意让我这样给你说的。”
“你——”
李听墨打断她,追问道:“你可以猜猜他是为谁出这口气的?”
高幸狐疑,“为了你?”
“?”
高幸:“你在向我炫耀吗?”
没救了。
李听墨绝望。
温让:我服了李了。
李听墨:我服了你老婆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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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安徒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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