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妮斯对王室的了解几乎都来自从芙立夏那套的话。芙立夏眼里的大王子是位温和沉稳的人,早年间因生第一个女儿伤了身,身体一直病恹恹的,那位长女因为得来不易而备受关爱,养成了骄纵的性子——芙立夏当初就是因为跟她打架才被贵族学校开除的。
丹妮斯恰当地表明了疑惑。格雷戈安抚道:“大王子说是希望当面祝你生日快乐。她是位随和的人,不用紧张。”
尽管陛下的三位女儿目前全都没实权,但想来她们不会闲到这种地步,关怀每一位王城的少年。丹妮斯知道自己的特别之处,却不知这位大王子是冲着“豪克家养女”、“威塔勒蒂遗孤”、“芙立夏-诺博密友”这三个身份中的哪一个,又或是三者皆有。
“你是第一次进宫,今晚会有位嬷嬷来指导你礼仪。”格雷戈说,“学校那边会为你请假的。”格雷戈似有万语千言要嘱咐丹妮斯,最终只凝成一句,“放轻松就好。”【“我这么配合,陛下应该没有撕破脸的理由。”】
陛下确实没有威胁的意思,这从礼仪嬷嬷的态度上便能轻易地推断出,她完全没有任何趾高气昂的架势,反而极尽谦恭地对待格雷戈和丹妮斯,格雷戈和丹妮斯只得以更加恭敬地态度客气回去。嬷嬷三推四让地同意在豪克府留宿,万幸,格雷戈让她住在二楼,容丹妮斯回三楼安心休息。这一晚在三人你来我往的客套拉扯中,疲惫地结束。
第二天早上,所有仆人都比往常早起不少时间,战战兢兢地服侍宫里来的使者——仆役长奎妮除外,因为她本来就是宫里派出的,还跟嬷嬷是老相识,尽管她们二人面上完全不像认识的样子,但这种事瞒不过丹妮斯。
吃过格外丰盛的早饭,嬷嬷带丹妮斯及近侍娥妮登上早就备好的马车,启程赶往王宫北门。娥妮在外骑马,留丹妮斯跟嬷嬷大眼瞪小眼,嬷嬷贴心地没有继续客套不止,而是让丹妮斯趁这会儿睡个回笼觉,可丹妮斯哪睡得着。
王宫外是一圈人工河渠,吊桥处有兵营把守。嬷嬷先下车对兵士出示证件,她们才放马车上桥。
到了这里,丹妮斯终于感到了一丝紧张,不同于阿芙伦斯城的奢靡富贵,王宫意外地选择了古朴庄严的建筑风格,连满院绿树繁花都修剪得规规矩矩,没有一枝一叶逃出为它设定的范围。丹妮斯等人是从王宫的后门进入,向前走不远便是王庭花园,据说这里栽种的植物品种之多,可以保证一年四季繁花若锦。现在正是玫瑰、月季盛放之时,石英砖小路两旁五彩斑斓,丹妮斯忍不住抬头观景,姹紫嫣红之间有棵硕大的洁白栀子花树,白花特有的香味清冽醉人,在诸多纷乱的植物香气中依然清晰可辨。
嬷嬷领着丹妮斯往栀子树的方向走。在层层枝叶的掩映下,是座通体由白玉大理石雕砌的凉亭,当中有位中年妇人,背对着丹妮斯的方向,半躺在藤编摇椅上,看面前侍从逗弄金丝鸟笼中的红喉歌鸲,在她前方相隔一片杜鹃花丛的空地上,好几个孩子正在玩闹,笑闹声将歌鸲宛转啼鸣全然压过,妇人浑然不觉,依然饶有兴味地欣赏小鸟在笼中无可施为地蹦跶。
“殿下,威塔勒蒂女士请见。”嬷嬷鞠着躬,恭敬地说。
大王子闻声转过头来,一见丹妮斯立刻笑着起身相迎,“哦,丹妮斯,你可来了。快过来,好孩子——”她冲丹妮斯招手,“到我身边来。”
丹妮斯依言行事,边走边观察着大王子——她果然如传闻中的那样,身体不太好的样子,个子虽高,但比常人消瘦,双颊微微凹陷,本就不佳的气色被身边洁白的花朵和建筑衬得愈发灰败,她还穿着白棉布制的、非常宽松的长裙,除却灿烂的金发,几乎和背景融为一体。
这里的女人通常不穿裙子,但也有部分特殊情况,比如怀孕,宽大的裙摆会比裤子穿着更舒服。
丹妮斯停在大王子手边,微微弯身行礼,“参见殿下。”
“平身吧。招人喜欢的孩子,不用跟我客气。”大王子亲昵地上前拉起丹妮斯的手,“忘掉那些繁琐的规矩吧,叫我艾尔玛阿姨就行,别不好意思——”她挥手掠过玩闹的孩子们,“大家都这么叫我。”
丹妮斯看看那群吵闹的孩子,又看看金笼子里的歌鸲,心下了然。“艾尔玛阿姨。”她按大王子的心意称呼道。
“我真喜欢孩子!尤其是像你这样的,强壮又伶俐——坐,丹妮斯,坐在这。”艾尔玛拍了拍身边放着绣垫的石凳,待丹妮斯坐下,她继续道:“母神保佑,我自己生了两个女儿,很快就要有第三个了。”她慈爱地抚摸自己的肚子,“还有你们愿意在宫中陪伴我。”
没容丹妮斯说话,艾尔玛接着为她介绍起了那些小孩:“这是财政大臣家的次子,那是驻外使臣的小女儿,哦,还有海军总督的独女——她看起来真英武,是不是?”艾尔玛一一说明女孩们的来历,最后指向在场为数不多的男孩,“至于那些可爱的男士,我最疼牠们了,因为牠们都是......”说到这,艾尔玛压低声音,好像她真的会在乎有没有伤到孩子们的心似的,“都是家里没有姐妹的,可怜见儿的,以后能倚仗谁呢?哦,那是耶胡迪-德拉戈斯莱,我觉得牠最漂亮。”
有女儿的大臣送女儿来,没女儿的大臣连男儿也得交出去——交给宫廷做质子,唯有这样,那位贪权又多疑的国王才会安心些。
丹妮斯静候着大王子的正题。
“你似乎很寡言呀,丹妮斯,跟我听说的不一样。”艾尔玛像开玩笑一般地说,“还在紧张吗?”
“没有,艾尔玛阿姨。这里的环境令人放松。”繁花、小鸟、玩耍的孩子,确实美得像幅画一样。
“很高兴你喜欢它。”艾尔玛笑的时候眼睛会像月牙般弯起,碧蓝瞳仁闪着清亮的光,“或许你这般大的孩子跟我这种上了年纪的人没什么话题,不如去和那些孩子一块玩吧,你会爱上这里,都不想寄居在姑母家了。”
正常孩子面对这种问题时会说什么?“不我不想留在王宫当质子”、“我在姑母家住得很好”,或者“好吧我会乖乖留下只要你放过我姑母”。
但丹妮斯不是正常孩子,她知道自己会不会被扣留在王宫一事,并不取决于艾尔玛,而是取决于格雷戈。
格雷戈被赋闲后,东域军的将领一直空缺着,敌国还在虎视眈眈,这事耽搁不得,偏生国王陛下每个人都疑——这家站大王子、这家支持二王子、这家是豪克麾下旧部......竟将如此重要的事一拖再拖。国王哪个都不信任,换个角度看,就是大家都站在同一水平线上,王子们当然希望上位的是自己人,这时格雷戈的态度就很重要了。
东域被豪克家领导多年,格雷戈若肯为新首将背书,将会使其更轻易地被东域军接纳,相对应的风险,就是国王陛下会更猜忌这位被格雷戈支持的人,从而反其道行之,任命另一人上位。王子及各位大人都在试探着其中的“度”。
或许格雷戈献上质子,进一步表示归顺,会让国王不那么介意她偏向某一方势力,而质子们都交由大王子照顾,让大王子拉拢到格雷戈的可能性增大。
当然,格雷戈也完全可以保持中立,只要以远离一切政虋治虋局虋势为代价。
感知到大王子打算的丹妮斯略感失望,她还以为姬玛公爵背后的人终于按捺不住了,结果只是格雷戈那边的政治争斗。
她淡定地选择不顺着大王子的引导走,而是转宾为主,开始将话题往自己感兴趣的方向引导:“恕我直言,艾尔玛阿姨,无论是王宫还是姑母家,对孩子来说都远不如亲母身边。”
似是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艾尔玛稍稍一愣,下意识地抚摸腹部,随即满怀悲怜地道:“是啊,很遗憾你失去了母亲。我记得她叫......”
“尔莎。尔莎-威塔勒蒂。”丹妮斯提示道。
果然艾尔玛顺着这个名字开始回忆,【“原来那个人叫尔莎。真可惜她失败了,不然我们或许就能抓住那些罪人了。”】“是的,尔莎,我记得她。她是位值得尊敬的英雌。”
很好,信息又多了一些,尽管依然不明确。“罪人”是谁?哪里的监狱发生暴虋乱了吗?
“谢谢您。我每每想起母亲都会很难过......那支由她带领的小队,姑姑说她们全部阵亡了,真是惨烈啊。”丹妮斯继续引导。
【“是啊,无一生还。倒是给母王省事。”】“唉,可怜的孩子,真令人心疼,战争永远都不是好事。”【“但是有用。”】
国王。没错,格雷戈那边得来的情报,也是国王本人下达的调令,将尔莎从格雷戈手下调走,去处不明。看来正是国王出于某种目的隐藏了这场战役,除她之外的知情人还有她的堂妹姬玛公爵和长女艾尔玛。
丹妮斯还想继续问下去,但艾尔玛适时地开口:“快别说这些令人伤心的事了,咱们总得往前看,对吧?来——”她挥手唤来双手捧着匣子的侍从,“这是为我亲爱的丹妮斯准备的礼物,希望你喜欢。”
话说到这,丹妮斯无法再继续沉重的话题,只好恭敬地接过匣子,道了声谢,在艾尔玛热切地催促声中打开。
里面是一条龙晶挂坠。
魔法使用者们有时会用晶石当作媒介,提高魔法效力或施法便捷程度。各种晶石的性质不同,其中最完美、最强大也最珍稀的媒介便是龙晶,因为它严格意义上来说并非矿石,而是龙死后骨骼晶化形成的魔法材料,目前已知的产地只有两个:一是存在于吟游诗人唱诵的传说故事里的龙岛,二是曾有巨龙陨落的、科瑞斯特尔与歌德兰德之间的争议区。
事实上,正是因为有龙晶存在,争议区才会是争议区的。丹妮斯摸着如血肉般温润的晶石,东域人拼死拼活为的就是这个。
“非常感谢您,但这个礼物太珍贵了......”丹妮斯客气道。
“没有你珍贵,孩子。”令人意外地,艾尔玛这句话出自真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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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生日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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