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起名

苏景抬头看向苏老爷,苏瑜然忙上前来:“父亲快看,二妹妹选了笔和颜料呢!”苏老爷微微颔首,“倒像是我们苏家的孩子。”他示意人把苏景手中的东西连同礼物收好封存,又有小丫鬟过来帮苏景擦净了手上的颜料。

这时苏夫人旁边那个颇为漂亮的丫头捧出来一个精致的木匣来,苏夫人亲自上前,打开匣子取出了一个做工精致的玉锁,玉质温润,雕琢着双鱼戏水,那鱼眼的位置,又镶嵌着红蓝宝石。杨妈妈接过这长命玉锁,戴在苏景的颈间。这玉锁小巧,倒也不重。

夫人笑了笑,温温柔柔地开口:“这玉锁是我的陪嫁之物,之前因我儿病着,也不曾操办百日宴,今日娘就把这玉锁正式给你。”说完这番话,苏夫人和苏老爷对视一眼,苏景看得真切,苏老爷那是满眼的爱意。

仪式结束,杨妈妈把苏景抱起来,跟随众人到了西间。西间这边早已布好了席面,苏景的位置上,端正摆着一碗长寿面。

苏景不禁想起从前,每年自己生日的时候,虽然并没有生日蛋糕这种东西,但兰姨也总是会给自己煮一碗长寿面,这碗面会比平时有更加丰富的浇头。

苏景沉浸在回忆里,错过了苏老爷的开席“演讲”,但也不妨事就是了。苏景就着杨妈妈的手,只吃了几口已经煮得烂熟的面条,便兴致缺缺地继续“扮呆”。想来苏家吃饭时是颇有一些规矩的,遵守“食不言”的准则,连性子娇宠活泼的苏婉棠也乖巧默默地进食。

一时饭毕,一行人又往东间去,自有丫鬟婆子去西间收拾了碗筷。苏婉棠跟在苏夫人的身后盈盈行礼,自往别的院子去了;小少爷苏瑜然也向苏老爷行礼说,“父亲,下午有同窗朱公子邀我去诗会,上次我推脱了,这次少不得要过去。”苏老爷摆摆手:“这件事上,瑜然既有主见,便去做吧。待有拿不定主意的,再来同我讲即可。”苏瑜然又行礼,便也退下了。

这时苏老爷朝苏景的方向招手,杨妈妈即刻上前去。

苏老爷坐定后,又叫小丫鬟添了水,慢慢喝了才开口:“近来二小姐如何?”苏景想着先前杨妈妈的回答,那想必是场合上的稳妥之词;现在苏老爷既然留下杨妈妈来细细问,想来也是非常关心苏景的,并不像他之前那样,苏景生病也没有来看一回。

杨妈妈行了礼,口中恭敬答道:“二小姐自生病醒来后,身体恢复得很好,食欲也很好。只是……”

“只是什么?”

杨妈妈声音有些迟疑:“……只是病好之后,不如以前那样活泼,也不再哭闹,睡得很多……”杨妈妈说到这里,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更加迟疑起来,“二小姐醒来之后就不再用奶娘了,每次都闭着嘴,换了几个都无济于事,后来常来的大夫说无妨,二小姐本就爱喝牛乳,也是可以的……还有,二小姐到现在也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老爷要不要再请大夫来给二小姐瞧瞧,别是上次那一病,发烧烧坏了……”

苏景本来还在走神,听到这里不由一愣,小孩子要几岁开口说话?想来是自己一直想着“少做少错,不动不错”,竟是装过了头,别被当成个痴呆儿了。

苏老爷听罢,站了起来,声音中带着些许怒气,“怎么不早来报?”

杨妈妈给唬得慌忙跪了下去,“本来看二小姐恢复得很好,奴婢还暗自欣喜,不管是因着什么生病,总归是调养好了。小孩子开口说话有早有晚,老爷今日有此一问,奴婢也才意识到。是奴婢失职,还请老爷责罚,奴婢毫无怨言。”

苏老爷一边忙叫了小厮去请大夫,一边指着杨妈妈斥责:“若真有什么差池,你自去夫人那里领罚吧!”

苏景没料到苏老爷反应如此大,看杨妈妈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也可怜,想来不就是晚说话几天,她平日对自己悉心照料,苏老爷倒也不必发如此大的脾气。想到这,苏景无奈,只得咯咯笑了几声,试图把注意力吸引过来。

这招果然好使,大家全都朝她看了过来。

苏老爷瞪了杨妈妈一眼,发话道:“先把二小姐抱回去吧,等下大夫会去瞧,你再来报。”

杨妈妈战战兢兢起身,抱了苏景回院子。相比来时,这一路再没有那样欣喜热闹的气息。刚刚回到屋内,不一时,兰香来报说,大夫来了,苏景就又被抱了出来。

苏景瞧着这大夫也没干什么,不过是诊脉、张嘴看看,便说要去回禀老爷。杨妈妈要自己跟了去,以防老爷有什么吩咐,便嘱咐兰香和银荷一定要“一个眼神不错开”地照看二小姐。

兰香心眼实,便立在床边,践行着杨妈妈的叮嘱,盯着苏景。银荷见兰香这样,去唤了外面洒扫的小丫头,叫她去找厨娘做些鸡蛋羹来。兰香心里着急,喊银荷回来,银荷脆生回她:“我的好姐姐,有你一动不动看着呢,二小姐刚刚席面上只吃几口长寿面,等下还不知杨妈妈几时回来,若她回得晚,再去叫厨房准备,二小姐才真是没病也要饿病了!”苏景听见“鸡蛋羹”时,便已经有些饿了,这会更是高兴银荷想得周到。

苏景想着,银荷自己也不过是个将将10岁的小丫头,就做童工要这样日夜打工,做事还这样周到,太心疼了。

等了大约半个时辰,杨妈妈回来了,正赶上厨娘过来送鸡蛋羹。她看了一眼也并没有说什么,料想也知道是银荷吩咐的,兰香还在床前盯着苏景呢。银荷这时迎出门来,接下厨娘手里的鸡蛋羹,又对杨妈妈说:“二小姐歇息了一会,我服侍着用了蛋羹吧。”她看杨妈妈并无异议,又小声问道:“杨妈妈,大夫怎么说?老爷是不是又发脾气了?”

杨妈妈让她先去服侍苏景吃了鸡蛋羹,收拾妥当之后,才招了兰香也过来,才复述了一番:“大夫并没有瞧出二小姐有什么异样,只说可能因着平时就咱们三个奴仆在,又不常与二小姐讲话,故而会这样;老爷听后也没有苛责我了,吩咐了叫厨房再多多给二小姐进补身子,也叫咱们多与二小姐说话”,她顿了一顿,银荷抢着说:“我看老爷夫人是不大疼爱二小姐,听说当初大小姐出生后,夫人是千宠万爱的,恨不得连老爷也不理会了……”

“住嘴,这样的话再不要拿出来说”,杨妈妈看住银荷,“再这样嚼舌根被人听了去,只会让二小姐处境更加不好。你又年纪小,你知道什么。”苏景竖起耳朵听着,杨妈妈的这句话分明没有讲完,银荷年纪小,这样乱讲话,只怕要被人以为是杨妈妈背地里对主人家说三道四。

银荷怪委屈的,仍旧低声嘟囔着:“咱们又能与二小姐说什么……说起来,二小姐现在还没个正经名字,天天都是二小姐二小姐这样叫着……”她眼睛忽然闪了闪,“不如我偷偷去找瑜然少爷?我看他倒是对二小姐有些上心的。”杨妈妈沉思了片刻,像是下了什么很大的决心,悄悄对银荷说,“我们先看看老爷怎么做,不行的话,你只悄悄地,不经意间把这个意思透露给大少爷的小厮,叫他去说,你去找像什么样子。”看银荷点头应下,杨妈妈又数落起她来:“二小姐有没有名字,那也不是你叫的……以后学着兰香,少说话罢,我也能跟着多活几年!”说罢,又用眼睛剜了银荷一眼。银荷知道杨妈妈是个絮叨的,又常刀子嘴豆腐心,并不怎么把这些话往心里去。

苏景支起耳朵听完这些话,只觉得奇怪,自己还只是个宝宝啊,有说的那么严重吗?怎么人口这么少的家里,人际关系也这么复杂??难道苏老爷还能让自己闺女一直哑巴不成……

与此同时,苏景也开始酝酿着什么时候开始说话了。二小姐第一次开口说话的那一两个模糊的字眼,必定会引起听者关注。苏景想着,心中慢慢有了一些计较。

大概过了三五日,小少爷苏瑜然又来看苏景。他飞一般奔进来,一点没有苏老爷口中的“越发稳重”的样子。杨妈妈忙迎了上去说,“大少爷来得可巧,二小姐正要吃桂花乳,大少爷一起用一些吧。”

“不忙”,苏瑜然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笺,凑到苏景面前,“妹妹你看,这是父亲刚刚定下的你的名字,叫做苏景”,他一边读着一边指着纸笺上的两个字给苏景看,苏景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果然自己所经历的事情,和名字是有一些关联的,事已至此,看来只能接受。

小少爷接着说道:“之前一直没给你起名字,哥哥也曾和父亲多次提起过,父亲只说是还不到时候,就也不好再问。今天哥哥也为你高兴,之前一直很担心你,银荷带话给我了,以后哥哥会常来看你,跟你说说话的。”

苏景心下紧张,苏老爷为什么给自己取这样一个名字?

因光而生,明而见影……倒是个好名字。但她现在来不及计较这个,心里砰砰跳着,想着,就是现在了。她马上挥舞起小手,去抓那张属于自己的纸笺,然后黑眼睛看向苏瑜然,声调中混合着牙牙学语的吃力和久不讲话的磕磕绊绊,突然开口:“格……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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