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了。”周翩迎上去，伸手去接他手里的袋子。她的指尖不经意间擦过他的手背，微凉的触感让她心头一颤。
耿星河带着两大袋东西，往旁边轻轻一躲，声音低沉：“不是很沉，我来就好。”
周翩眼尖，早就看到袋子里有几罐实打实的奶粉，沉甸甸的。她调侃道：“那不沉的给我？”
他沉默地站在原地，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垂下眼帘。
呃……她是不是有点太不见外了。周翩反省：这可是耿神！上司！提不动也该她来提重的！
但只见耿星河掂了又掂袋子，肩膀微微耸动，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这两步路就算了，我放到电梯里，待会你帮忙拿到房里吧，我就不过去了。”
他还挺绅士。周翩心里默默评价了一句。游月朗这个状态，耿星河的确不方便进房。
她随着他的脚步往回走，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他挺拔的背影上。他的肩线笔直，步伐稳健，手里提着沉甸甸的袋子，却显得格外轻松。
莫名的可靠感。周翩心里默想。
在电梯口，她接过东西，提着往里走，进门放下。游月朗抱着孩子，手在孩子背上轻拍，探身来看：“怎么买这么多？”
周翩甩了甩发酸的手腕，无奈笑道：“……耿星河买了好多罐奶粉。”
终于搬完，门外传来了笃笃的敲门声。
刚刚不是还很绅士吗？周翩皱眉。她走到门口，把门打开了一条缝。
门外站着的不是耿星河，是黄珣。
“你怎么来了？”周翩挡在门口。
不过话说出口的时候，她骤然起自己刚从J17搬到T3那天，游月朗向她介绍黄珣。
游月朗下意识地摸着肚子，而黄珣看着游月朗，眼神聚焦。
“不重要——”黄珣急切道。
“……你怎么知道她在这？”
“别挡路啊。”黄珣满脸焦急，身体前倾试图往里看，“我只是想来看看月月——”
周翩牢牢挡在门口，毫不客气：“她现在状态不好，不想见人，你有什么话就在门口说，我转达。。”
游月朗现在蓬头垢面，穿着沾了污渍睡衣，还抱着孩子。
不管她和黄珣之前有没有过什么，这个形象绝对不适合见任何人。
身后发出一声孩子的咿呀，游月朗走到门口角落，声音冷淡：“我很好，不需要你关心。”
黄珣着急地站在门口，伸长脖子说道：“我认识一个很好的离婚律师——”
人家还没确定要离！……周翩语塞，想把他支走，于是只好无视脚边的奶粉，说道：“别说些有的没的。你有空帮忙买点奶粉吗？”
周翩的话完全被黄珣无视了。
他放低声音，真诚得让人有些不忍：“月月，不要觉得自己没有后盾，你永远可以找我帮忙的。”
游月朗并没有说话，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沉默。
周翩看着黄珣，无奈地叹道：“你先回去吧，让月月自己静一静。她现在需要休息和时间来思考。”
黄珣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看到周翩坚定的眼神，只好点了点头：“那好吧，我先走了，有什么事随时联系我。”
他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门口，背影有些落寞。
周翩关上门，转头一看，游月朗还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神空洞。
“别想太多了。”她轻轻拍了拍游月朗的肩膀，“等养好身体再说。”
“……哎。”游月朗也长长叹一声，再抬头时，眼里已经有了泪花。
这情况一点都不好。
周翩摇摇头，推着游月朗坐回床上：“恢复期激素水平波动，难受就跟我说说吧。”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孩子偶尔发出的声音，气氛凝重中带着一丝温馨。
游月朗的眼神中透着复杂的情绪，仿佛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是我把黄珣招进东篱的。”
她缓缓开口说起了往事，声音带着一丝疲惫。
黄珣作为毕业生进入东篱的时候，游月朗刚刚升为主管角色建模的小组长。
游戏业井喷，活多且缺人。游月朗年轻不服众，只有黄珣肯陪她一宿宿地加班。
两个人一起熬完节点，伸个懒腰，竟然发现窗外已经天色大亮。
“6点15，难得这么早，城里不堵车。”黄珣看完时间反而笑了，“要不要一起去吃点？”
“吃什么？”游月朗打着哈欠，“待会吃完回去睡，下午再来上班吧。”
“我知道珠江边有家很地道的早茶。”黄珣眼里湛湛有光，“去和爷爷奶奶们抢个位？”
游月朗知道，她不该去。一男一女、上司下属、她已经有未婚夫——但朝阳烈烈升起，抚摸过她冻了一整夜的麻木神经。
“好。”她含笑，“下不为例。”
成年人的暧昧，只隔着一层纸片。无人时的单独约饭、莫名出现的咖啡、节日在桌角的小礼物……
有黄珣在，游月朗加班的时间急剧上升。
“是加班太苦，我幻想这样一个人喜欢着我；还是我喜欢着他，所以对加班的苦也甘之如饴？”游月朗低头，“我也不知道。”
周翩恍惚想到了那些像海一样蓝的深夜，耿星河转头看她，眼神专注又深邃。
电脑屏幕莹莹的光照在他的眼镜上，一线流光。
是因为太苦，才多看他两眼。
还是因为多看了他两眼，所以甘愿受这份苦楚？
她努力将思绪抽回，做个好倾听者：“然后呢？”
但游月朗已经捕捉到她一瞬的迟疑。她浅笑一声：“你听过一句话吗？如果你爱上你的同事——那你要分清自己是喜欢他，还是在给过劳的工作寻找解压出口。”
“……”周翩突然走神，耿星河如果遇到了下楼的黄珣，会不会在听另一个版本的故事？
“我的确活得很苦。但感情的混乱，会影响工作。”游月朗目光悠悠，“你知道的，我一向对自己很狠。”
周翩不禁打了个寒颤。游月朗看着娇弱，但是是绝对的事业至上，狼人一个。
“我把他交到最有前途的T3，自己转身跟老公结了婚。”游月朗目光朗朗，“把一切脱轨事件掐灭在摇篮里。”
“为什么？”一起加班时间酒了，周翩为黄珣抱不平，“他长得也不错，工作上也很负责——”
“你看到的负责、优秀，都是我一点点教出来的。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太稚嫩了，他比我小四岁。”游月朗低下头看着怀中的孩子，“眼睛湿漉漉的，真诚得让人难以拒绝。”
——原来耿星河就是这样看自己的吗？
“总之，他现在又来找你。”周翩拍拍她的肩，“如果你真的想拒绝他，我上班的时候跟他好好说说。”
“好好跟他说，谢谢他。”游月朗眼底满是苍茫，又流下眼泪，“覆水难收，我已经有孩子了，一切都来不及了……只能愿赌服输。”
周翩安慰道：“别这么悲观。等以后等身体养好了，再做打算。”
又劝了两句，她才终于止住眼泪。
游月朗这样的精神状态，周翩有些不放心。
“行了，你先回去吧——耿星河会不会开车送你回家？”游月朗转而调侃她。
“他家就在这里，送个什么啊，我自己打车。”周翩一拍她，“别乱点鸳鸯谱，我可是纸性恋的女人，三次恋爱太麻烦了，达咩。”
游月朗挑眉：“怕是你已经陷入爱情而不自知哦。”
周翩敲她：“经历了婚姻和幻想破灭，你还劝我相信爱情呢？”
游月朗沉默了片刻：“我觉得很灰心，每个人都是自私的。”
周翩眨眨眼：“那你还跟我分析什么耿星河，我纸性恋多好，这是一步到位，跳过中间商赚差价。”
游月朗摇头：“你不一样，你是要写乙游的人，你需要相信爱情。”
周翩一边逗着孩子，一边反驳道：“才不是呢，作家幻想就可以写出好剧本，哦，是不是小朋友。”
游月朗笑：“我只知道莫奈为了画睡莲，种了一园子睡莲。”
两人轻声聊着天，像是回到了还在金树大厦拌嘴的日子。
周翩走下楼的时候，确实以为耿星河已经走了。但她一出门，便看到了夜色里的宾利闪了闪灯。
她敲了敲车窗，顺利坐上了副驾驶。
“今天真的谢谢你了。”周翩真诚道谢，“等很久了吧？尤其谢谢你送我回家。”
“举手之劳。”耿星河顿了一下，声音低沉，“愿意去帮游月朗，你很勇敢。”
“应该的，朋友之间帮一帮。”周翩目光凝重，“但我聊了聊，感觉游月朗精神状态不大好……我明天能不能请假陪她？”
“行，记得我们还在等你的剧本就好。”耿星河目光平静，沉稳地说道，“你也不要太把她的事情放在心上，累着了自己。”
“哦，那你帮我在公司借个笔记本？”
“好。”
事情说定，周翩放下一桩心事。
今天真是太漫长，周翩回到自己家床上，还辗转得无法入睡。
睡不着。周翩换了个姿势……不如想想剧情。
手机屏幕莹莹亮起，她鬼使神差打开钉钉看了一眼。
耿星河的头像还亮着。
真是魔鬼加班人士，今天这样一天后，还在为了微表情算法赶工加班。
周翩翻来覆去，在对话框里一个个字地输入“麻烦你了”又删掉，又输入“别加班了”又删掉。没想到他的名字变成了正在输入中。
【耿星河：快睡】
像被念了咒语，周翩嘴角勾起笑容，终于沉沉睡去。
周翩请了一天假，又续了一天。看着游月朗精神稳定下来，孩子的病也好了，月子中心里服务也到位，终于出现在工位上。
一上班，她就被黄珣找：“游月朗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奶水很好。”周翩故意说，“她有孩子了，黄珣，你仔细想想，这是一个需要照顾的生命。”
“……她都说了？倒是新人你”黄珣语气低沉，“……我会好好想的，我也没有逼她。只是现在她真的需要帮忙。”
“你就不怕你帮多了，人家本来想回归家庭，结果回不去了？”周翩一针见血地说。
“那又如何？”黄珣一挑眉，“她那个家庭，不要也罢。”
说着这话的黄珣，第二天果然被游月朗的老公打进了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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