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没药可送，燕岚不走宫道，跑到街市上磨蹭三刻，买了几块爱吃的银丝糖，戌时到安国府，天色已经幽暗。府卫查过腰牌，问明来意，并不通报，直接放行。
进入前门，走过一段石道，才是府邸正门，侍女迎了上来，引着她往里走。
怪了，这些人像是早就知道她要来！
燕岚暗想，跟上前头越走越快的步伐。
安国府比照东宫，中轴线上坐落着三大殿。前殿为武德殿，比立教殿还大三分，中殿是议事堂，是洛闻音处理军务的地方，而后殿昭澜院是起居处，建筑规模庞大，寝室、书房、花园等应有尽有。
在东西两路，建有跨院、马厩、校场，供给府中属官、军校、侍女使用。
大约走了近两刻，来到昭澜院前院，燕岚和侍医擦肩而过。侍医那脸就像张草纸，泼上各色墨汁再揉皱，怎么都抚不平，承盘里那碗药还冒着热气，似乎在向路过者炫耀自身完好无损。
连药都不肯喝，心情是有多差？她抠着指腹继续走，自觉来得不是时候。
后院近在眼前，柳映真从廊道里出来，领着她们七拐八绕到西园。人工湖静卧园中，窄道延伸出去，通向湖心亭。颀长的身影独自凭栏，笼在花灯里，成这冷夜中难得的暖色。
侍女送来灯笼，燕岚接过，在窄道上走出几步，洛闻音回身：“有事吗？”
她退后一步，回头看那两人早已跑没影，硬着头皮道：“听说殿下病了，陛下派臣来问疾。”
灯影里的人逐渐清晰，洛闻音在汤池里泡去寒意，这会儿头发披散，不戴金钗玉簪，薄纱罩着粉色袿衣，长裾曳地，仿佛春日的芳菲遗落在初冬里。
猝不及防地视线交汇，燕岚如被夺去神思，直着一双眼不知所云：“这大晚上的，殿下在屋里待着吧。”
“你在管我？”洛闻音抬手虚指，眸子里那汪水随上扬的音调冷却，“那这大晚上的，你跑到我家里做什么？”
燕岚脑子转得飞快，却快不过嘴巴：“是陛下让臣来的，殿下病了，不应该在外面吹风。”
窄道容不下两人并肩，洛闻音侧着挤过去，问道：“所以是陛下说的，让我晚上在屋里待着？”
“那倒没有。”燕岚说完，觉得说快了，但改不了口，便道，“臣想陛下也不希望殿下受凉。”
“我没对陛下说我病了，陛下也没有说让我待屋里，你这是两头欺。”洛闻音抠着字眼，眼里闪出寒芒，拇指尖贴颈划出条弧线，“要被罚的。”
她过去被梁国权贵称为‘玉面蛇心活阎罗’，在那张美丽的皮囊下，毒蛇吐出信子，用血滋养尖牙。这怪物就站在眼前，燕岚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腿一软矮了半截，舌头也跟着打结。
“你平时脑子挺好，口齿挺伶俐，今天这样，是心中有鬼吗？”洛闻音看她不经逗，索然无味道，“起来，跟我到屋里说话。”
后院有各类屋舍二十几所，膳厅位置偏僻，临着东厨，炊烟从后窗飘入，带来饭菜的香气。屋内宽敞，正中放一张长形局脚桌，两侧铺有筵席，正适合宴请宾客。
洛闻音端坐主座，抱过侍女送来的手炉，道：“有忌口吗？”
燕岚站在长桌另一头，静默须臾，反应过来是在问自己，摇头道：“臣不饿。”
“可是在湖边我听到你肚子叫了，不说就当没忌口。”洛闻音道，“我在军中待了好些年，不光听力好，眼神也好，不会认错人。”
燕岚不敢说话，更不敢对视，低头去嘬茶盏里的水，不苦涩不甘甜，竟不是茶水。
看她喝下一口清水，洛闻音又道：“我不爱喝茶水，你要客随主便，别弄些花里胡哨的。”
云车里的石球变成石柱，杵在桌前不吭声。
菜端上来，全放在靠主座这边。洛闻音让侍女出去，夹起几片笋嚼着，盛了碗饭放旁边，也不恼，只把手指搭碗上不再动。
燕岚只怕再不过去，那碗饭就要扣脸上，一步步挪到主座旁，挑几样下饭的肉菜，如坐针毡地扒完一碗饭。
肚子填得半饱，她又有了勇气，转头去看洛闻音：“殿下哪里不适？”
从外表来看，这人身形纤瘦，不像常年征战的人。
回来休息一阵后，洛闻音没哪不舒服，干脆举起左手，让广袖沿手腕落到肘部，掌心朝上把手放桌上。行医靠望闻问切，把脉不过三根指头，刘玚那么不放心，那就来查。
切脉诊病这方面，燕岚是个半罐水，只切得出强弱，无法断出病症，又不能自揭短处。她掐了把大腿，先在衣袖里握拳，再松开手掌，赶鸭子上架般抬手摸过去。
按压下的脉搏细而绵软，跳动还算有规律，但称不上健康。
用医书上的话解释，这弱脉是气血不足导致的，洛闻音自小养尊处优，才二十出头的年纪，不该是这种脉象。
除非这身体受过重创，至今尚未痊愈。
燕岚眉头轻拢，恐惧在无限放大，扎根在心里，播下内疚的种子。如果这毛病是新落下的，会不会和她有关系？
“我手都放凉了，你还没摸够吗？”洛闻音翻转手腕，压住她的指尖，倾身道，“还是你别有用心，想对我做什么？”
“臣不敢！”燕岚抽不出手，情急之下说漏了嘴，“殿下调养身体，应当按时用药。”
洛闻音步步紧逼：“你不是府中的人，怎么知道我在用药？”
“我......”燕岚踌躇了阵，有条不紊道，“臣看到侍医端着药出去，斗胆猜测那是殿下的药。”
人露出破绽后，往往口不择言，漏洞百出。洛闻音把手放回手炉上，饶有兴致地打量面前这人，能屈能伸，能装会演，还有冷静的头脑，强大的内心，做个小医佐倒是屈才。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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