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个屁!老师没一个不偏心他!”他自然地将果签插进男人切好的苹果递给我妈妈,“有一次他在课堂睡觉,睡了一整天,您猜怎么样?进来一个老师,在他旁边踱几个来回,心疼得直叹气,然后骂我们其他学生不用功,一个老师这样,下个老师还这样!”
“不许说脏话。”妈妈笑吟吟地接过果签,吃下。
“啊,好。”他点头,又递给他爸爸一个,对溜号看他的弹琴小女孩飞个笑眼,示意她赶紧练。又对我说:“来吃苹果啊。”我坐在他旁边接过果签,他说:“你什么时候有空送他们去次幼儿园?”
“他们有父母和保姆送还不够?”我才不要浪费时间,“还要全家上阵?皇帝出游也没这派头。”
“有个原因。”他咬了块苹果,我看着他的嘴唇顿时浮想联翩,他的嘴唇颜色更暗了,昨天我看不见,下意识不停索吻,仔细看上面还有一些轻微的牙印,他的声音比琴声轻快好听多了,“他们两个整天在幼儿园吹嘘自己有个长得好看每次全校第一的哥哥,结果这么长时间谁也没见过,他们连张照片也拿不出来,被其他小朋友当骗子,你去一次他们就不用被笑话了。”
无聊。
“你看你,去一次幼儿园又不费你多少时间,就在门口晃晃把他们交给老师,或者放学时间把他们接上车,你生病的时候他们一有空就看你,陪着你不吵不闹,这么点小愿望你也不满足小孩子,太小气了啊。”
我才不吃他这一套,“既然如此你去好了,你也是哥哥,你受小孩欢迎,他们去医院更爱看你,你去大气吧。”
妈妈和那男人一边吃水果一边笑。
“不行,他们俩在全班人包括幼师面前吹了一遍又一遍,说那些小孩喜欢的明星没气质没文化,比他们哥哥差远了。我的脸没有说服力。”
无聊透顶!
“别人夸你好看就算出于礼貌你也笑笑吧?什么人啊……”他得意洋洋地抱怨着,眼睛根本没离开我,我想起昨天的确靠脸挽回一局,一时也不能反驳,妈妈和那男人笑着起身去厨房,问了句:“你们想吃什么?”我没理她,吃什么不一样,他倒抬头说了三五样爱吃的菜。
他太不客气了,这不正常。他受长辈欢迎不是因为长得好看气质好,是他特别会掌握亲热的尺度,不会大喇喇地使唤人,反而有种“效劳”意识,我想起他在学校经常说着说着就帮老师拎个东西抱个本子卷子,或顺手扔掉垃圾杂物,或帮忙带话教人……我不记得什么时候看到过,他的一举一动深深印在我的脑海,哪怕这种我根本没有特意留意的。现在呢?他看着比我更像这个家的小孩,不是因为我本来就像个外人,而是他已经在最短的时间融进这个家,他做到了我迄今不想、不能做到的事。
但他原本根本不想融进他爸爸的家,他时刻顾虑他妈妈的想法,何况他受了那么多罪,怎么可能心无芥蒂地融进出轨后的家庭,有弟弟妹妹也不行。他是为了我们才这么做的,也许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我妈妈对他不错,方才那句随口的管教越俎代庖,要不是真的接纳他,我妈妈才不会管他说话有没有脏字。他本来就是个重感情又重感恩的人,别人真心对他,他一定会回报。可是这种回报就像他担心的——他和这边接触越多,离他妈妈就越远。他不会喜欢这种状况,一切都是为了我们,为了我。
小孩的目光不时飘过来,我不敢靠他太近,我想我的眼神过于起伏不定,他把一块苹果递到我嘴巴旁,故意凶我:“我飞机呢?你啊,想什么都写眼睛里。”
“等一下给你。”我低下头,忍不住问:“你和我妈妈怎么那么有话聊?她一向不爱废话。”
“这还不简单?哪个妈妈不爱听孩子在学校的事,你在学校的传闻一筐接一筐,随便说说你妈就笑了。”
我用心记着,接下来要和他妈妈相处很多时间,我需要知道一些与长辈相处的方法,他是现成的优秀教材。
“可是,就算你有意和她拉近关系,你心里难道不别扭?”我问。
“不别扭啊,换个角度就行了。”
“什么?”
“换个思维方式。我们之前想的是什么?婆媳关系,千古难题,谁搞得明白,何况不只是婆媳,你妈和我妈还是情敌和仇敌。”他继续削苹果,技术比他爸爸差远了,我将刀子和苹果拿过来削,我刀工比他好。
“你经常削苹果?”他看着那不断绕落的薄薄的果皮。
“这个和智商有关。”我说。
“你气死我了!”他又笑又叫,“我不告诉你了。”
我只好看着他笑,他更气:“你说你,连个打情骂俏也不会。早晚被你气死,算了,告诉你告诉你。你看,婆媳关系虽然难搞,但我们是媳妇吗?”
“什么?”
“婆婆看媳妇越看越心烦,丈母娘看女婿呢?越看越爱。所以我只要把你妈当丈母娘,要娶人家如花似玉的女儿,当然要讨好要殷勤对吧?肯定不会有婆媳那种天然敌意。这件事啊,我们要利用性别优势!”
又在胡说八道。同性恋带来的心理排斥远远大于他所谓的性别优势。我迄今不明白妈妈的态度,她真反对,也真不排斥,到底怎么回事?因为她接触过关系稳定的同性恋情侣,那一对叔叔还是她的朋友,所以接受程度高?
“不过,”他话锋突然一转,“这一招我能用,你就算了,掌握不好分寸,画虎不成反类犬。”
“我也可以对你妈妈说你在学校的事,你的传闻比我多得多。”我说。
“不,你会把一篇抒情散文说成说明书,甚至结案陈词。”
我哑口无言。
“你要是有机会和我妈单独相处,不要像我对你妈那样,太生硬,我妈的个性和你妈也不一样。你妈的心态是个领导,是个公主,我妈不是,你没话找话只会让她别扭。”
“那要怎么做?”我问。
“你喜欢条理,我就有条理地说。”他举起三根手指头。
我虚心受教,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第一,不要没话找话,我妈不怕安静。”他看着我的脸笑道,“你别奇怪,虽然我在你面前话多了点,你看我在别人面前有那么多话吗?我妈也一样,她一脸和善,病人和家属全都喜欢找她话家常和问事情,还有诉苦,她在医院说得够多了。最让她不耐烦的就是那些巧言令色的不孝子,说话越好听越不是东西,你这样有一句是一句的,她反而喜欢。何况你这种上仙,说话就气人,认真说话能气死人,出于自保她也不用你找话题,想说话的时候她会主动说的。你平常怎么样,在她面前还怎么样,自然而然的,不然你们两个谁也不自在。总之,不管她问你什么,你一律实话实说。”
我真想问问他什么叫自保。
“第二,别给她花钱,花她的钱。”他的眼睛飞快地转了一圈,手指飞快地抚了下我的眉毛,“别皱眉,我很难完全说清楚这种心理。我妈那个人一向要强,不占任何便宜,在她眼里你还是个学生,她更不能花你的钱。与其她过后把钱打给你,还不如你一开始就别掏;更不懂了?我现在吃住在你妈妈这边,虽然有实习工资,但我们都知道这个机会还有你妈亲自教导是多少钱也买不来的,你就让我妈给你花钱,别管多少,她心里能稍微平衡平衡。你也明白金钱问题是我们之间的一大难题,你把她当长辈,不在金钱上和她拉扯,她今后才有一丁点可能接受你的……”他眨了眨眼,“孝顺。”
我本来还在思考这个提议的合理性和公平性,他一个眼神一个词说服我了。
“第三,把自己当小孩。你千万不要把自己当成年男子、当绅士,又礼貌又周到,一定要把自己当成孩子,想吃什么告诉她,想做什么告诉她,哪怕无理要求也要说,最多用商量语气。你不需要装,也不需要刻意,你本来就喜欢温柔性格的年长女性,内心渴望抚慰,我妈恰好是这个类型。你要给她机会让她知道你需要,人与人互相需要关系才能好。我没办法教你具体的,你就……别太成人化就行,想想今后要一起生活,你客客套套的有没有意思……”
我早就习惯了他的说教,各种说教,他教过我如何对待同学,如何对待朋友,如何对待妈妈,这次完全不同,他不是教我对待他的妈妈,他简直是在教我如何“对付”他的妈妈,他了解她,也了解我,知道什么样的模式最可能让他妈妈愿意和我继续接触,至少能让她不那么排斥我。但他从前的计划明明大家给彼此空间,慢慢了解,慢慢适应,让时间证明一切。他为什么突然亲自按快进?
他看到了!
我猛地明白,他一定看到了他妈妈的那条来电记录!
没错,他翻我的手机一向比福尔摩斯还仔细,怎么会看不到。
他知道他妈妈和我联系,但他不准备问,不准备参与,他装作不知道。
他还知道了什么?他跑到我家等我,招福和他说了什么?只说要照片的事?有没有顺口提到报进修班?他没事就跟班长他们聊几句,他们有没有提到我突然要日程?他和我妈妈闲聊,妈妈有没有提起我不准备去舅舅那边了?对了,马上就要出成绩,也许他和师兄也联系了,师兄会提到我吗?他会不会知道我想做什么?
我不能问他,一旦问了,就等于把他妈妈的秘密放在明面,即使他已经猜到了。
他只给我三条建议,仔细想想,这都是我和他妈妈独处、而且是长时间独处才需要的建议。
也许我想多了,没有那么多巧合让他刚好知道我要做什么,他只是未雨绸缪,他相信我会有和他妈妈独处的时候,他一直相信我,相信我对他的妈妈、他的家庭没有任何恶意,也相信我的判断和我要做的事,接二连三的争吵起因是都是我,善后都是他,在我们的关系里他信任我、包容我、引导我、原谅我,我自大的性格、不成熟的主意和不入流的道歉就算惹他生气,给他带来麻烦,他从不要求我改变自己。这段关系中,他一直吃亏,却从不提醒我他的付出。
我没法想象和他分手,世界上不可能有比他更好的人。
“你今天怎么来我家了?”我掩饰情绪试探了一句。
“今天听你妈说她以前的一个项目,我挺感兴趣,她说企划书和合同都在家里,可以给我详细讲讲。”他好笑地拍了拍我的手,“你这苹果快不能吃了。”
我这才发现自己一直在削苹果,他抽了一张纸巾想给我擦手,蓦地缩回手,示意我自己擦,我不知怎么想起昨晚他湿嗒嗒的身体,他出了很多汗,而我只有触觉,只有味觉,只有同样的汗水贴紧在一起的奇特张力,黏稠又有电感。
他的脸越来越红,低头问:“想什么呢?”
“我妈妈讲东西会讲到很晚,你……”
“我妈说她夜班。”他顿时一脸烦躁,“夜班夜班,昨天夜班今天夜班估计明天还夜班,天天夜班,恨不得24小时爱岗敬业,她就是不想看我。”短短一句话,说到尾音已经带了委屈,“我住哪里都一样。”
我不知怎样才能安慰他,我身为伴侣不但缺少情绪,还不懂如何安慰,长此以往,他会不会累?不,他已经累了,倘若他能提起精神,昨天不会和我吵,他会像今天一样循循说教。他甩了甩头,鼻子呼出一股长气,果然又来安慰我:“没事,慢慢来吧。怎么,今晚你想做什么吗?”
“我有很多领带。”我说。
“什么?”
我用一根手指指了他的眼睛,他的手腕,他的脚,我的手指只以极小的幅度在空气里顿了三下。他的脸通红,骂了句“不正经”,起身去迎接终于摆脱钢琴的小女孩和正冲下楼梯的小男孩,他将他们轮流举高,告诉他们明天我会送他们去幼儿园——我同意了吗?自作主张的家伙。他和我的妈妈、我家的小孩相处融洽,让我没有后顾之忧,我应该回报他同样的东西,即使我没有他的情商,没有他讨人喜爱的本领,但我一定会想尽办法努力,我不追求三个人一定要融洽相处,我也不会企图弥补他们母子的裂痕,母子间的事外人无权置喙,我只希望我真的能为他的妈妈做一点有用的事。我相信他在内心深处,也隐约盼望着我能改变什么。
他是脆弱的,尽管他总是为包裹着别人,一次次帮别人挡了风雨。他不要求别人什么,只对他的妈妈、对我不一样。
这件事我本来忐忑,有了他的信任和期待,我反而稳重了,他的判断力一向准,如果他直觉认为这件事可行,至少在理论上,我和他妈妈的相处不会出大问题,接下来就看能否坚持,坚持这件事我最擅长,而且我已经腾出了能腾出的所有时间。我要一次不漏地陪他妈妈治疗。
到了去诊所那天下午,事情比我想象的顺利。我天生守规矩,他妈妈因工作关系对医术和医生有自然的信任感,第一次咨询几乎没费力气,她从那位回国的医生办公室出来时犹豫不决,最后还是在我的分析下交了一个疗程的治疗费。我不会问她和医生具体谈什么,正要送她回家,突然想起他说的那三条建议。
“阿姨,能不能陪我去那边的健身房看看?”我不知道一个孩子怎样对待妈妈,我想他们应该可以一起做很多事,而且我也想和他妈妈多点说话时间,今天的她有点反常,看上去比上次更紧张,不仅脸色不好,而且心事重重。
他妈妈没想到我会这样提议,找不到借口拒绝,只好跟着我走了半条街,进了我提前查好的健身房。这个健身房不算特别大,胜在年头久、口碑好,教练们资质齐全有经验,我想应该很适合我。
“你要健身?”
我也没想到他妈妈会主动说话。我知道她不想和我交流,她只想随便做点什么排遣情绪。见我点头,她犹豫一下说:“户外锻炼其实比室内锻炼更好。”
“我想塑形。”我直话直说,“这样更有吸引力。”
她顿时无话可说,我也顿时摸不到头脑,是我不该这么 表示我要吸引他儿子?
几个教练的到来打消了我的疑问,却提高了我的担心。其中两位胸肌腹肌俱全,说话却阴柔,神情也不同于筋肉大汉,他妈妈看着他们,又小心地看了看我。我明白她误会了。她以为我健身是为了GAY们追求的好看。我没法解释,内心无比纠结,虽然现在我理解了一张好看的脸的价值,但我明明一直追求实力。几个教练看到我就很殷勤,她的脸色更加不自在,她不会以为我生性风流,随随便便勾引他儿子吧?我必须想办法挽救自己的形象。
形象?
我看着她,今天她没穿裙子,穿素色的T恤和长裤,运动鞋,她的衣服一向熨得细致,却也陈旧。
一个大胆的念头突然在我脑中成型。
“阿姨,您有时间吗?等我太没意思了,和我一起练练吧?”我说。
“啊?”她看上去不知道应该先回绝或者纠正我的哪句话。
我硬着头皮和脸皮说:“运动……有很有好处,分泌多巴胺,放松心情。而且他高考完了,阿姨不用再整天操心他,也要注意一下身材和保养……”
胡诌这么几句,我已经到了极限,好在前台的小姑娘和几位教练是身经百战的推销员,他们熟练地围住他的妈妈,用精心不冒犯的话术夸赞她的美丽和她形体上遗憾的瑕疵,压低她的年龄却能准确说出实际年龄给身体带来的损伤,自吹自擂这个健身馆开了多少年有多么丰富的经验,有理有据拿出一堆堆对比照片证明课程的成功……我加了一句:“而且他们一直靠口碑,质优价廉。”小姑娘和几个男人立刻心领神会,说了一个听上去不太令人起疑的低价,小姑娘更说“两个人一起办卡还能打八折”。
我非常满意,回头我会把差价补上再给他们一人一个红包。
没上体验课就报名未免草率,但我怀疑不马上把事情搞定,下次她肯定不会和我进来。“阿姨,我们报了吧,先半个季卡?”当我把这句话说了十几遍,她终于拿出手机,冷着脸付款。我又怀疑她答应这件事仅仅因为我摆明了要求她付钱。她实在不擅长拒绝,难怪总是被病人拉住说家长里短。
因为决定要健身,我今天穿的就是适合运动的衣服和鞋子,她穿的刚巧也是运动鞋,我选了最健谈的那位教练负责我们两个。教练的年纪大一些,性子却一点也不稳定,比起推销课程,他更爱八卦闲聊,我们在跑步机上没费多大力气,头却被他说得嗡嗡直叫。最后我们没有买他的课程,买了他推荐的全套健身衣、毛巾、护膝护腕和鞋子,他对他妈妈说这是厂家与他合作的推广价,把材质、作用、舒适度吹得天花乱坠,我想我和她穿同个牌子总好过我穿着一套高档健身服,就在旁边假装表现出莫大的兴趣,她只好买单。
“谢谢阿姨。”我心里高兴,这句话倒是说的真心实意。趁着教练教我们如何在运动后拉伸,我结合心理诊所的疗程和他约好时间,这样每次见完医生立刻来运动,正好能缓解她的不愉快,也许我们还能一起吃饭。
出了健身馆天色已经变暗,我抢着说要请她吃顿便餐,她认命又心不在焉地答应了。我清楚不该询问太多她的事,却还是忍不住问:“阿姨,您怎么了?是不是医生不好?”
她惊讶地看着我,看了一会儿才说:“晚上就能查成绩,你一点也不担心?”
我恍然大悟。
“你……”她忍不住说,“是胸有成竹对吗?”
我不能说我忘了,只好说:“也不是,我要报考的学校差不多定了。如果发挥失常复读就好。我感觉不会。”
“听说你要学法学。”她稳了稳自己,她不想跟我说话,但她过于焦虑,太需要和随便什么人说几句,“你想好考哪里吗?”
“五院四系都行。具体看……”我说了他的名字,“看他报哪个城市。”
她一脸不认同道:“报志愿是儿戏吗?你妈妈不管你?”
我没想到她会提起我妈妈,大概天下只有父母会可怜父母,只有妈妈会可怜妈妈,我解释道:“阿姨,没什么问题,他的专业只能选那两个热门城市才有的好学校,同城的学校就有五院四系。我们不想异地。”
其实我认为为了前途,异地几年不是不可以,但他肯定不同意,看得到的地方他尚且乱吃飞醋,两个人离得远他肯定不安。我希望我们仍然每天或每周见几面,只要翻翻我的手机他就安心了。我又意识到如此直白地和他妈妈说异地不异地,听着像挑衅。但我能找到什么柔和的话?难怪他让我实话实说,反正怎么说他妈妈都会生气。
这次她没心情生气,只问我:“你就不怕他考试失手然后复读?”
“他失手的几率比我小。这件事我也不太理解。”我说,“他很矛盾。他的情绪明明没那么稳定,容易被外界影响,但考试从不会因心理因素失常。篮球比赛也是。他打的是控卫,我听队长说,这个位置要求运动员极高的控制力和稳定心态,比分落后时,全靠控卫重新组织攻势……”
“你打篮球?你也是篮球队的?”他的妈妈打断我。
我闭嘴了。我忘了他的妈妈根本不知道我加入了篮球队,她去录像时根本没有我。
她雪白的脸因情绪泛出红,她克制了,随口说:“因为他要强。”
我反应了几秒钟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要强?这就是他从不失手的原因?太过强烈的不能失败的念头带来专注和超常发挥?这种情况不是更容易因一点小意外就方寸大乱?不过他一直很BUG很矛盾。我点头道:“我认为他最后成绩的班内排名还能升一点,没必要复读。明年的成绩可能比今年好一些,但不会出现飞跃,学校层次差不多。”
“你真自信。”她说了和他一样的评语,“好像已经考上了最好的学校,又好像不在乎去哪个学校。”
“我……”我实话实说,“除了谈了一次恋爱,我从小学到高考只知学习,我的生活里没有第二件事。我付出的时间和我的补习班、家教,多于绝大多数人。我个性死板,临场反而不容易出问题。所以不论最后的结果是不是名校,那一定是最适合我实力的地方,没有运气成分也不必遗憾。”
她看我的眼神突然柔和了些,我不希望她继续焦虑,说起国内心理学比较厉害的学校,令我意外的是,她说起国外的一些学校,看来自从知道他的专业意向,她也打听过未来的出路。说着说着,她不再那么紧张,我突然开始紧张,我不像必须表现出来的那么笃定,我也担心我的成绩,这么多年的努力,我也希望有一个好结果,让妈妈——还有我那个肯定紧张又肯定不敢给我打电话的爸爸——高兴高兴,哪怕让那对小孩继续在幼儿园吹牛也好。我更担心他,成绩还在其次,我确定他复读可能性低,那么他必然要面对几天前我们争吵的起因:大学后,他的妈妈怎么办?
我已经认识到他们母子之间的事不应有外人参与和评论,我尊重他们的决定。
那么,他的妈妈会不会辞去工作,和我们一起去大学所在的城市?他最初的想法是带着妈妈彻底走出过去开始新生活,现在好了,有我在,有我这张脸,过去根本过不去。
或者,他的妈妈就像我说的,留在熟悉的环境里维持稳定的工作?她舍得儿子吗?不,我过去的认识是错误的,我以前认为她根本离不开儿子,现在我有点怀疑离不开这种关系的人其实是他,不论他是妈宝男还是宝妈男,他根本不想、也受不了和自己的妈妈分开。有了我,这件事无比棘手。
他肯定会和他的妈妈进行一场郑重的谈话,决定他们的未来。我没有立场、没有资格、没有能力插手。
谈话绝对不会愉快。
也许想到相同的事,他的妈妈和我一同沉默着,再过几个小时,成绩就会分毫无误地出现在网站,我们的未来呢?仍然风雨飘摇,捉摸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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