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就算他亲自出谋划策，也一定会被招福随便一句话搞砸。
回到家妈妈没有异样，拿着她的果汁说声谢谢，目送我上楼梯，我依然觉得怪怪的，一楼二楼的钢琴课正同时接近尾声，我从一种难听走向另一种难听，突然灵机一动。
我站在琴房外等了一会儿，老师出来了，后面跟着小男孩，他看到我立刻跑过来。
我不知道怎样跟小孩搭讪，他显然比我聪明，仰着头说：“哥哥，今天我们是不是还要折飞机？”
“为什么你觉得我要折飞机？”
“哥哥不要送给姐姐吗？”
“你怎么知道？”
“妈妈昨天晚上还和爸爸说这件事呢，说老师打电话和她说的，她担心哥哥的成绩！”
哦。
他既然告诉我如此重要的情报，出于公平，我自然要回报他，于是到客厅陪他和小女孩玩了一会儿折纸。这两个孩子的确聪明，他们开始实验怎样能让飞机飞得最远，妈妈在旁很是好奇，我只能庆幸那天来这里的女生多达三个，而且类型不同，个个优秀，够她猜一阵子了。两个小孩偷偷告诉我，对这个“姐姐”，他们一家四口猜测各不相同，为什么四个人猜三个人选会不同？小孩抢着说，因为那个男人认为“姐姐”另有其人，是班上的另一位没在家里露过面的女孩。
我强自镇定。不愧是父子。连智商都一样。百猜百中。
但他做梦也想不到那个“女孩”其实就是自己的儿子。
我想马上告诉他这个笑话，打开手机只见班级群有他留下的暗号，看来他妈妈正在陪他，也许学习，也许看视频，也许只是刚好用同一个客厅，我突然想到他问过的问题：会不会介意他和妈妈关系太好。当时没感觉，现在才发觉那个提醒他的女生并非多心。我是他的男朋友，但却只能在他和母亲相处的间歇和他发一条消息，或借着上学、补习时间和他在一起，我们本就只剩一年时间，还要应付沉重的高考复习，我们真正共处的恋爱时光算算究竟多长？但我不能抱怨，不能多想，不能像一个绝望的等待临幸的情人那样满腹委屈，这是我自己执意选的，他从未逼迫，从未暗示，他不想我委屈。我必须学会习以为常。
第二天早晨我向他汇报了家里“三个选项四个答案”，正笑着，副班长和作家进来，作家脸色苍白，我问她怎么了，她只说没什么，第一节课上课她的脸白得更厉害，我问她需不需要看医生，她依然说没什么，他把我拉到一边说：“你能不能别问了？”
“怎么了？她难道不需要看医生？”
“不，她只需要一杯热奶茶。”他看神奇生物一样无奈地看我。我想不明白，想起作家借我的那些笔记，就出去像上次一样给她买了一杯奶茶，又多叫了两杯，想了想给自己也叫了一杯，虽然我根本不爱喝。回到教室，作家瞪大眼睛接过奶茶，副班长瞪完我瞪他，他拿起奶茶摇摇晃晃走向自己的座位，班上的人不停看我们。
到底怎么了？
我发消息问他，他卖关子：“你今天之内就知道。”
我莫名其妙，但他又一次料事如神，中午午休我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一同去的还有作家。班主任含蓄地分析了我们的成绩，我们的未来，我们此时的状况，只差说出他最想说的那句话：你们不要在这个时候早恋。大概见作家面色愈发惨白，他不忍心多说，让我们“好好想想”。
我迅速想出了这条谣言的传播途径：我请作家喝了一杯奶茶——我对她和对别的女生不一样——结合我曾经出借自家别墅拍她的电影——再结合我们平日相处还算不错——我们有可能谈恋爱了——我又给她买了一杯奶茶——我们肯定谈恋爱了——学生知道了老师就会知道，老师知道了家长也会知道，反正大家都猜测或知道我们谈恋爱了。
“为什么你们俩什么事都没有？”我看着等在办公室外看好戏的他和副班长，我明明也给他们买了奶茶和蛋糕。
“您的光环太大，我们只是阴影。”他们微笑着，副班长关心地拉作家去教室吃饭，我则被他拉到食堂，找了个清净角落，我看他笑得几乎没了人形，不由制止他：“你这回怎么没吃醋？”
“吃个屁醋，作家又不是外人，哈哈哈哈逗死我了！”
我拿这种人有什么办法？
“不过作家比较可怜，本来和你走近了女生们就看她不顺眼，现在好了，看她更不顺眼了。”
“什么？”我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么复杂的情况，但我和作家说过的话总共也没几句。
“你不用太有负担，作家她们不介意当个掩护，她数学不好，你回头好好给她想想怎么提高，帮帮她就行。朋友间不用算得那么清楚。副班长也挺配合我，平时我们偶尔发点消息，全是烟幕弹，万一我妈也听到早恋传闻，立刻就会想到她。”
“你想的？”
“怎么会。我才不会利用女生。起初她们只是暗地里解释一下我们的关系，后来你一个神操作，突然买了杯奶茶，大庭广众递给人家，班上才有流言。她否认了也没人信。然后你今天又来杯奶茶——你有没有脑子啊？”他还是边说边笑。
“不是你说她需要奶茶？”
“我那是在提醒你——她生理期，你别多嘴继续问了，你怎么一句也听不懂！你一点常识也没有吗？气死我了！”
我的脸颊迅速发热，我到底又做了什么样的蠢事？为什么和他有了关系我变得如此愚蠢？他还在一旁大声笑，笑个没完，正笑着，一道人影落在我们中间的桌子上。
是班长。
“怎，怎么了？”他好不容易止住笑，见班长神色过分严肃，连忙坐正身子。
“我和他有点话说。”班长对我笑笑。
我知趣地站起身，磨磨蹭蹭向旁边走，竖起耳朵，果然听到班长压抑着愤怒的声音：
“我想问问最近的事，你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你以前明明说过支持我，现在算什么？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地竞争？”
我能想象他一脸无奈和无法解释的郁闷，顿时心情大好，想必他们有很长的话要说，我直接回教室开始帮作家看数学卷子制定计划。这是额外的任务，恐怕要调很多时间，想到她和副班长默默为我做了许多事，又承担了很多我不知道的委屈，我对她们的感激难以言表。我想如果我交一个朋友，既无法考虑这么多，也不会做这么多，我是一个非常实际又非常自我的人，我能付出的东西总是有限的，我想要的东西同样有限，面对超量的得到，我的确不知所措，只能按照他的吩咐尽量补偿，聊表心意。正抄着题，我敏感地意识到有人故意走过我身边看了眼我手里的卷子，又有人做了同样的事。
我非常忧郁。他们不担心高考吗？怎么还有心情八卦？就算我和作家、他和副班长双双恋爱，又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集体失恋啊！”
晚上，他在聊天里跟我八卦：“你是全校女生的梦中情人，副班长也不差，咱们年级很多男生女生喜欢她。作家的话，也是有粉丝的好吗。一下子多少人失了恋，惨剧。”
我不想知道那个“男生女生”代表什么，只问他：“你呢？”
“托你的福，我高一只顾着看你，不怎么和人交往；高二继续围着你转，没空经营个人形象。最后被您一通神操作，成了骗子小偷恶棍，行情更差。咱们学校女生看我也就看个脸了。”
他发了个自拍过来，“脸，帅吗？”
“帅。”我连忙存。
他又发了一张，“好看吗？”
“好看。”我继续存。
他发了一张眨眼的动图，“这个呢？”
我只是存，说不出话。我真想马上见到他。今天还是没找到机会吻他抱他。我只好转移话题：“班长的事你解决了？”
“对。”
“怎么解决的？”我好奇。
“出了个柜。”
“？”
“怎么了？”
“你和招福一个智商？”
“你不懂，班长这个人又骄傲又死心眼，你跟他说一句假话，一句敷衍，他立马就不再把你当朋友，相反，只要他看得上你你又对他真诚，他保证两肋插刀，绝对不会给你添乱。对付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方法，你学着点。”
这个“对付”让我心里不太舒服，我想起他在KTV说过的“公款”，其实只是一句玩笑，是毫不设防的口无遮拦，我想亲密的两个人做不到事事让对方舒服，我也一样有很多坏习惯，或者称不上坏习惯却让他不舒服的地方，这些东西没法改正，也没法刻意纠正，只能在理解基础上试着接受。我又想我是不是太过较真，对人的要求太高，才会以抠字眼的方式挑剔他。世上的人经常如此苛刻亲近的人，挑着挑着，关系就远了。
“哈哈哈哈哈，你知道那个死心眼说什么吗？他用视死如归的表情表示，谢谢我的信任，如果我们需要一个‘男朋友’、；男性绯闻对象”遮掩，他愿意牺牲自己！哈哈哈哈哈哈逗死我了！”
我没说话。
“怎么？还觉得对不起作家她们？别多想，你别和她有更深的表面接触，旁人问起的时候我们都说‘就是朋友’，这件事很快就过去了，毕竟你一放学就跟我跑了，他们怀疑不了多久。只要你别去义正词严帮她澄清，也别再买什么奶茶，喂，你能不能别没事给女生买东西？你是我男朋友好不好？”
刚才短暂的不舒服又变成荡漾，他的一字一句依然紧紧扣住我，我对着那个动图看了再看，带了滤镜的镜头失真严重，但他漆黑的眼睛仍然灵动，我越看越爱，忍不住打字：
“我爱你。”
他打了一串问号才说：“干嘛啊突然这么肉麻。”
我猜他是高兴的，他喜欢我的告白，因为他没有安全感又喜欢浪漫。
我又打了一遍，他打了一些凌乱可爱的表情。
我打了第三遍，他回了几个害羞表情。
我说：“我们可以开始学习了。今天你要做：”
我把他今晚的功课扫描下来发给他。
不知为什么，他没回话，一个晚上没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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