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站了起来。快走几步到了门口。
我会意,把手放进书包,过了一分钟走出去,比平时多上一个楼层,现在整个学校只有高三上课,上层卫生间没人用,只是所有人都会早早来教室,我们不在会特别明显。
也许只是我们太小心,算了,管不了那么多。我太想他了。
他似乎更想我。他毫不犹豫地吻我,拽着我的手让我抚摸他,我挣开,从口袋里掏出准备好的东西。
“你……你怎么天天带这玩意!”他失笑。
我按住他的嘴巴,把他的身子扭了过去,我太急了,时间也太紧了,他的身子撞着不薄的木板隔层,那声音应该不大,听着却有如擂鼓,又像我们紧张的心跳。我渴望他,他也渴望我。
“你先走。”结束后,他用纸巾把那个东西包好递给我。
我长长地舒了口气,多日的渴好不容易有所缓解,我想了想,的确不能留在这里帮他善后,他看上去神清气爽,嘴角的笑根本收不住,大口喘着气,满足得眯起眼睛。
我亲了他一下,开门走出去。
我听到一个奇怪的声音。
是脚步声,匆忙的脚步声。
从门口传来,越来越远,那个人故意把步子踩得很轻,几乎蹑手蹑脚在下楼。
我快步追了上去,楼梯口没看到任何人。
“你怎么了?”他从卫生间探出头,脸上有水珠。
我压抑心头的惊慌,尽量镇定地说:“刚才……外面好像有人。我没看到是谁。不确定他听没听到。”
“别慌。”他一脸镇定,我甚至要怀疑他根本不在乎这件事,他一点也不像以前那个万事小心的人。
“先洗洗脸。全是汗。”他好像更关心我,湿湿的手摸了我一脸水。
“等会儿专心听课,什么也别想。我先确定一下对方是谁。”
“怎么确定?”
“问问谁刚才不在教室,问问谁刚才进了教室……方法太多了,再不行就看监控。你不用管。”
我的害怕其实……仅仅是担心他,现在他胸有成竹似的,我也就不太当一回事。说到底,我们过于相信对方。他从不怀疑我的学习计划,我也从不怀疑他的办事能力。果然,他趁着早自习,趁着课间,趁着帮忙发作业收卷子随口和人聊天,不到中午就给我发了条短信。他很直接,直接发了个照片。
是那个尖嗓子男生。
“听说他每天在上面读外语。因为嗓子的关系吧。”他发来条消息。
那个男生的嗓音……的确有点奇怪,平时根本不说话,可能不想让别人听到他的声音才去高楼层。
“然后怎么办?”我问。
“看他想怎么办。当不知道。”他回。
按我的想法,人心叵测,人性阴暗,此时必须做最坏的打算,试一下对方的意思,最好看一下对方的底牌,推测对方的要求,事情可以解决得很干脆,毕竟我是全班第一,只要对方脑子没抽筋就知道这意味怎样的好处。当然他的条件必须在我能接受的范围内,否则我也有其他办法。
“你一天到晚想什么呢我的上仙。”中午,我们特地找了个小桌子小角落吃饭,他一边听我说一边干瞪眼,“你好歹被叫成个‘仙’,满脑子这是什么妖魔鬼怪,那是个高中生,那是你同学!”
“我很清楚这位高中生同学做过什么。”我说。
“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他连忙求饶,“不过你真没必要为这件事占用脑细胞,他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其实他不会干什么。如果他真干了什么,他也干不了什么。”
“你能好好说话吗?别说绕口令。”我实在不耐烦说正事的时候开玩笑。
“谁说绕口令了!算了你不懂,总之你别管了。”
我当然知道他擅长处理人情世故,更不害怕紧急情况,但他这个神色……是不是太轻松了?他怎么一点也不担心?他的妈妈的神经细得风一吹就会断,一丁点风声就有轩然大波,绝对不是作家搞搞舆论,或者副班长假扮女朋友就能解决的,他怎么毫不在乎?是自信吗?
“好了好了别那么严肃,多大点事,吃饭吃饭。”他从我盘子里夹了几块肉,笑吟吟放到嘴巴里。
我有什么办法,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我不再想这件事,只是做了一些谈判的准备。但一连几天,我没刻意回避,那个男生却刻意地回避我们,有时目光撞上,我还没尴尬,男生尴尬地避开头,一脸不自在,而且,男生不再和他一起吃饭了。
“他怎么回事?”我问。
“正常反应啊。”他边对答案边说,“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发现身边有个同性恋就去找一堆外国网友里里外外研究。一般人都觉得这是变态,恶心。别以为女生们说着小作文就真的能接受,她们对同性恋多数也看着别扭。我们这么顺利,只是因为知道的人有限,师兄,心理学接受度高;班长副班长,眼界格局在那里;作家,作家这职业本来就有猎奇性质。还有谁?没了。队长和我好不好?对你好不好?他要是知道我们是一对,你猜他会说什么?”
“什么?”我一边改题一边问。
“他不会歧视,他会万分担心地看着我们,拿出他的铁汉柔情小心翼翼地问:‘那你们是不是要去医院治治?’”
我差点爆笑。
“谢谢队长。逗我们上仙笑一次真不容易。”他摇摇头,“一连几天沉着脸。好了,你看他虽然不理解,也没告诉别人,所以不用管他。不过我们下次还是小心点,我想起有些老师偷偷躲厕所抽烟,这要是撞上……翻天了。”
我也渐渐释然。那个男生的确如他所说,除了隐蔽的回避,没有任何异样,有时我会留意他看向我们的纠结目光,似乎我们是个令他不舒服的难题,但他的确沉默着,也没有借机对我们提任何要求。我很满意,找班长要了几张男生最近的测试卷,又写了个针对性的复习提纲。男生虽然留在一班,仍是最后一排,有点危险。
“我……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我把那张纸递过去,男生反射性来了这么一句。
我无语。
“你不用……收买我。”
下一句更可笑。这个人是不是比我还阴暗?
“收买你?不用。”我只好实话实说,“我有你的录音。”
他看我的眼神变了。
“你先按照这个复习。”我继续实话实说,“月考后我再给你弄一份。”
他看我的眼神又变了。
“剩下就看你的努力了。”我说。
“你之前……为什么给我弄这个?”他突然问。
“他看上去很担心你。”我指了指不远处和副班长打闹的人,实话实说。
这次男生没说什么,我离开时才听见他嘶哑的嗓子小声挤出一句:“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我没再留意这件事,只催促他找个安全的地方,为什么他能费劲心思找到那么安全的殴打我的监控死角,却找不到一个安全的和我亲热的场所?说着说着,我突然意识到这个安全点在哪里。
事情解决了,我们又一次成了西墙的常客,每个早晨我去那里背单词,等待他,我们在那面灰扑扑的墙壁旁,在那排暗沉沉的树后,在那个杂草丛生的斜坡上交换紧张的亲吻。我们早就知道高三不能再随心所欲,有一个深吻就称得上满足。
大概过了半个月,那个尖嗓子男生又开始和他一起吃午饭,不过看我们的眼神还是别扭。我突然想起当初在那些英文群组里还看过许许多多抱怨,说自己不被理解,被嘲笑,被欺负,被歧视……我突然明白他说的“大多数”,大多数人没有那么高的接受能力,也许包括他的妈妈,也许包括我的妈妈。
那么以后呢?和我分手后,他开始新生活,他会不会找另外一个男生?他妈妈能接受吗?这和我没关系。他妈妈接受全世界的人也不会接受我。
那阴影般的念头又来了。
冰冷的,恶意的,卑鄙的,带着血色和血味的,无比艳丽的,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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