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像今天的妈妈一样对我忍无可忍。
他突然挥起巴掌。
“你还敢这么说!都是你的错!”
那一瞬间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个子比同龄人高,却不壮,以前爸爸喋喋不休地要求我“多吃点饭”,“别跟你妈学”,我几乎被他一掌打飞,变成一张纸片。
他没收手,像要把他的委屈和愤恨全部发泄出来,他骂我多管闲事,骂我自作聪明,骂我毁了我们的家庭。后来我继续挨打,挨过很多次打,费了很多时间,我终于明白了爸爸口中的“你的错”。
我彻底沉默了。
爸爸从未具体地说过整个事情的过程,他清醒时躲我,也许他不是故意把事情推在我头上。
我只能在他醉醺醺的责骂中拼凑事情的真相,真相很简单:爸爸按我说的办法去找那个男人的妻子。
在我有限的社交里,阿姨们都是细致温柔的,像妈妈那样咄咄逼人类型我根本没见过几个;我以为母亲都不愿孩子失去完整家庭,那位阿姨一定会顾念她的儿子,想要稳住婚姻;我以为她和爸爸一定能想出一个稳妥的办法维持各自的婚姻……我以为、我以为、我以为,我大概以为世界围着我转,别人都活在我浅薄的意识里。
结果阿姨不肯忍耐,她不但要离婚,还要让所有人知道有个女人勾引别人老公,有个男人准备抛弃含辛茹苦的发妻,有对奸夫□□要伤害两个家庭,包括两个刚上小学的孩子。
爸爸说,如果那时我不多嘴,妈妈就不会走。
我一直安慰自己那是爸爸的妄想。
今天,就在刚才,爸爸的说法被妈妈证实了。
原来当年妈妈真的不准备抛弃家庭,原来她准备和爸爸和好。
爸爸会同意吗?会。我最了解爸爸对妈妈的感情,他会愤怒会伤心,但他更怕失去妈妈,他甚至可能因为害怕再一次失去妈妈而努力一点;
对方的家庭会好吗?也许会。男人不是风流惯犯,对妻儿的内疚会让他更加自律,更加拼命。
我长久地为自己寻找借口,淡化自己在这件事中的存在,我不敢说话,不敢对爸爸评论妈妈,不敢对妈妈评论爸爸,不敢评论别人的评论,曾经和现在,我无数次思考爸爸的指控。
爸爸是不是迁怒?他爱妈妈,这件事的源头明明是妈妈,他从不说妈妈,他怪我,他打我,这公平吗?
爸爸是不是推卸责任?他让一个七、八岁孩子承担父母离婚的主要责任,这公平吗?
答案在爸爸重复的绝望中不重要了。
就算我只在这个庞大的错误中说了微不足道的一句话,那句话却是一条导火索,点燃了一些沉积的东西,烧出一个再也无法弥补的口子。每当想到这些,我就想世界上没有我就好了,我是一切事情的罪魁祸首,我一手造成了爸爸妈妈的离婚,一手造成了另一个家庭的不幸。他打我是我活该,我报复是我阴暗,我从未对他的妈妈说过不敬之语,因为一切是我造成的,我没资格计较任何事。在那个月台上,第一次,我真的打算自己跳下去;第二次,我真的开心我终于能死了……爸爸含糊的话包裹着的真相反反复复折磨我,生活中的任何一种不如意,不论是我的、爸爸的、妈妈的,或者是他的、他的妈妈的,都让我想起可能有那么一个机会,只要我闭上嘴,只要我少说一句话,所有的一切便不会发生。罪恶、愧疚、质疑、否定反复折磨我。
妈妈不知道这些,她不是爸爸,倘若她知道一定不会把最后这层纱布撕下,她只是无意中揭开了我最隐秘的伤口。就连妈妈也是我的受害者,我有什么资格责怪她?就算我要去死也没资格骂她,我竟然骂她“奸夫□□”,我算个什么东西?我还伤害无辜的小孩,他们明明一直跟我示好。就算那个男人有错,他长久以来的付出和忍耐也不应该换来我的谩骂,我毫无做人修养。妈妈怎么有我这种儿子,她根本不该管我,我该被爸爸打死,我该死了让她清净。
不,我不能死。
我想起他潋滟的、带着哀伤和泪水的面孔。
我以为我长大了,在那个站台,在黄色安全线内侧,我以为我终于放弃了长久的自我折磨,懂得了爱和如何爱一个人。
原来每个人的长大都是仓促的,都是突然而然要面对成人世界。
成人世界最可怕的是什么?不是真相,不是关于世界和生活的**裸的真相,而是无奈,是难以弥补的过错,是难以回头的错过,是明明拥有却永远失去,是一辈子无法释怀的不甘……
是终于明白世界上没有坏人,最坏的人原来是自己。
我忘了自己怎样走出家门,妈妈的喊声几乎贴着我的后背敲打:
“你去哪里?”
“回来!”
“你以为我拿你没办法吗?!”
“你别后悔!”
我越逃越快,我又让妈妈失态了,今天我反复让我美丽的妈妈失态,她歇斯底里的声音就是我的罪状,一个人子要把他的母亲逼到什么地步,才能让她放弃天生的矜持和后天的修养。但我没办法面对她,我甚至没法在她的目光里再一次抬起头,我低头、再低头、我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地板,我不敢为爸爸说一句话,我不敢说是我怂恿爸爸的,自作聪明的是我,打碎她破镜重圆的想法的是我,破坏两个家庭的是我,让她这些年饱受非议的始作俑者是我。
我是个罪人。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2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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