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深处,光线昏沉,慧觉两腿走的酸痛,他有些后悔,离山时师傅叮嘱过,不可往富庶之地化缘。
江湖倚强凌弱,他们这些下山的弟子要多往山野穷困之地行走,好帮助落难的可怜人。
富庶的城镇不能去,他好奇靠近皇城的建宁府是什么样子。
师傅的话不能不听。
于是借路过的缘由,他挑着最难走的林地路过建宁府,就想着路过的时候能看见大城事什么样子。
“巧了!佛祖,这就是你给小僧布置的历练吗?阿弥陀佛。”他嘟囔着,脚步深一脚浅一脚,每一次落脚都溅起腐叶下的泥泞。
苏珂脖子上那圈银丝早已被燕姚无意识地松开,垂落在肩头。
她默默地跟在后面,脸色苍白如纸,全靠一股意志力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
林中稍有风吹草动,燕姚昏沉的身体本能地绷紧,放在慧觉光滑的脑袋上的手使劲抓了抓,嘴唇贴他吩咐,“换……换个方向……”
指甲挠的脑壳疼,慧觉缩了缩脖子,不敢怠慢,依言不断改变方向,在迷宫般的森林里兜兜转转。
整整一日一夜,慧觉几乎未曾停歇,只在苏珂实在支撑不住时短暂休息过两三次,每次喘息不过一刻钟就要再次上路。
燕姚的威胁如同悬顶之剑,慧觉咬着牙,每次回头瞧见摇摇欲坠的苏珂,心生不忍,嘴里翻来覆去地念叨着阿弥陀佛。
终于,第三天早晨,他总算在燕姚指挥下钻出那片仿佛没有尽头的密林。
眼前豁然开朗,一条清澈的溪流蜿蜒流淌,在阳光下粼粼闪光。
久违的光明和流水声让慧觉精神一振,喜极而泣。
“水!水!有水了!”慧觉声音嘶哑,小心翼翼地将背上的燕姚放在溪边一块平坦的大石上。
燕姚紧闭双目,浑身热的像一块滚烫的烙铁。
苏珂力竭,嘭地一声坐在燕姚旁边。
三天前还干净的鞋子这会沾满泥污,鞋底在跟林中的尖石磨蹭这么久,早就破了一个大大的洞。
血泡起了又破,一停下,钻心的疼。
可她这会连疼的顾不上,只想闭上眼睛休息一下。
慧觉解下竹箱上挂着的最后一个小竹筒,里面的水还剩一点。
他毫不犹豫地将筒里的水喂给燕姚。见她喝了两口,又将剩下的一口倒进苏珂干裂的嘴唇,
“苏施主,快…喝点水。”
苏珂抿了一口,竹筒的仅剩的一口水也被喝完。
慧觉又倒了倒竹筒,直到一滴也倒不出来,撩起袖子踉跄着扑到溪边双手捧起清凉的河水,贪婪地大口吞咽起来。
甘甜的溪水滋润了火烧火燎的喉咙,也稍稍缓解了他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紧绷。
他一边往竹筒里灌水,脑子里还在飞快地转着。
燕施主起了高热,苏施主也力竭虚弱,必须尽快找个休息的地方,等给燕施主找了大夫,还要让苏施主快点离开。只是深郊野外,苏施主这样子能独自回去吗?
要不在往前走走,看看能不能找个地方休整后,在找个送信的送到建宁府,这一来一回的时间也够燕施主逃离。
“阿弥陀佛,佛祖保佑……”慧觉喝完水,抹了把脸,转过身,正准备跟苏珂商量商量。
“嘭!”
一声闷响打断了他的思绪。
只见刚才还能进水的燕姚,身体一软,彻底滑倒在地,人事不省。
“燕施主!”慧觉大惊,连忙上前查看。
触手滚烫,燕姚的脑袋顺着慧觉的力歪到一边,再没之前那般狠厉之相。
“苏施主,行李……”他猛地回头,想说行李里还有没有药。
然而,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剩下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苏珂倚靠在一棵小树上,双眼紧闭,身体正缓缓滑落,脸色比他刚才看到的还要灰败。
旧伤、坠崖、高烧、跋涉,她的身体终于也到了极限。
慧觉的心沉到了谷底,放下燕姚,又凑近苏珂,摸了摸她的额头。
好在额头温度正常,这个好消息实属不幸中的万幸。
他扒拉行李。
挂在下面铁盆哗哗作响,僧衣穿在燕姚身上,原本两小袋米已经吃完。大饼,馒头一个不剩,又晃晃去热的风寒药罐,里面空空如也。
“唉……”他带着一丝期望晃了晃苏珂的脑袋。
见人没醒,一声“佛祖勿怪,勿怪。”又凑到苏珂耳边念叨了,“苏施主……醒醒!醒醒!”
“完了!完了!”晃了半天,林子里的鸟叫声咕咕地回应。
慧觉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地上毫无声息的两人,又抬头望了望四周。
山峦叠嶂,绿野茫茫,目之所及只有溪水潺潺和鸟鸣啁啾。
“怎么办…怎么办啊佛祖!”慧觉的声音带着哭腔。
他只有一个人,背着燕姚在山里走了一天一夜,力气也几乎耗尽,现在如何能同时带走两个人?
要不……放弃一个?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慧觉就狠狠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罪过!罪过!小僧怎可有此恶念!”
“佛门弟子,岂能见死不救!”
他跪在地,左看看燕姚烧红的脸,右看看苏珂苍白的唇。
“佛祖在上…弟子愚钝…实不知该如何抉择…”他痛苦地闭上眼,双手合十,口中喃喃念诵经文,祈求佛祖指引。
片刻后,他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踉跄着起身,在附近折了一根笔直的树枝。
回到两人旁边,将树枝用力插在松软的泥土里,
“若…若树枝倒向哪位施主…小僧…小僧就…”
他说不下去了,双手颤抖地扶着那根象征命运的树枝,指尖冰凉。
只要一松手,树枝会因地面不平或微风而倒向一方。
他死死捏着,仿佛捏着两条生命的重量,汗水混着泪水从额头滑落。
时间一点点流逝,细小的树枝发出咯嘣的脆响,微微倒向一边。
就在这一刻,他听到了自己心跳声,树枝断裂的声音像是在他心头重重锤击,心头瞬间加快。
“阿弥陀佛…”他恍然见只觉得目眩耳鸣,手一抬抓住正要倒下的树枝。
汗水啪打掉在地上。
半晌,慧觉深吸一口气,起身弯下腰,用尽全身力气,将滚烫沉重的燕姚重新背到背上,再小心翼翼地将昏迷的苏珂抱在怀里。
宽大的僧衣裹住三个人,慧觉的腰几乎要被压垮,脸皱成一团,要哭不哭地选了个放向闷头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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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珂是在一阵剧烈的头痛和浑身散架般的酸痛中醒来的。
等她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粗糙的茅草屋顶和土黄色的泥墙。
身下是硬邦邦的土炕,铺着洗得发白的粗布床单。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药味和烟火气。
“这是…哪里?”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牵动了全身的伤痛,忍不住呻吟出声。
陈旧的木门吱呀一声,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老婆婆闻声过来,她面目慈祥,微微佝偻着腰,手里端着一个碗,热气腾腾升起。
“呀,姑娘你醒了?”老婆婆将碗放在床头,扶着苏珂起身,“阿弥陀佛,可算是醒了。”
“婆婆…这是?”苏珂虚弱地问,目光急切地扫视屋内。墙上的窗纸破了个洞,用薄薄的木板挡住,细碎的光从外面穿进来,一时分不清早上还是傍晚。
“这是石溪村,老婆子我姓王。”王婆坐在床边,将碗递给她,搅了搅熬得发白的米汤,“老婆子家穷,只能熬一些米汤充充饥,姑娘别嫌弃喝点好恢复身体。”
苏珂捧着碗吹了吹米汤,抬头问道,“婆婆可见和我一起的人?”
“别担心,和你一起的女子虽说断了腿,但性命无忧。”王婆叹了口气,“你们也不用怕那个花和尚了。”
花和尚?
苏珂一惊,猛地咽下滚烫的米粥,顾不上疼痛,她着急地解释,刺痛让声音变得结结巴巴,
“王…王…婆婆,误……”
“姑娘放心。”王婆按住起身的苏珂,得意说道,“这种专骗姑娘的假和尚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们,两个月前,旁边的村子也来了假和尚,一口一个阿弥陀佛骗了不少人,连赵家的小姑娘都骗走了。咱们村里都警心着呢?”
“杀千刀的。背一个,抱一个,头上连戒疤都没有,哪有出家人的样子。好在那和尚还没进村子就被守村的老葛瞧见,赶紧叫人抓着就给打了一顿,关到土地庙。”
误会!天大的误会!
“不是!慧觉大师傅是个好人!”
苏珂强撑着疼,声音沙哑语速飞快,条理清晰,“是我掉了崖受伤和慧觉师傅无关,也幸好碰到师傅,是他一路背着我们两个,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不是什么花和尚?婆婆快通知人放了慧觉师傅吧?”
苏珂心急如焚,拉着王婆的手哀求。
“啊?”王婆望着苏珂焦急的眼神,一时愣住。
“那……那他怎么不说?”王婆脸上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回想那和尚一身狼狈,被村民按在地上棍打,顿时有些无措,
“哎呦!哎呦!真是好人?姑娘你说的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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