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七月的纽约艳阳高照。

平安蹦蹦跳跳地走在最前沿,东张西望,像一只快乐的小鸟。她睁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人行道上穿着轮滑鞋呼啸而过的年轻女孩,以及互相搀扶着出来散步的老夫妻。一个穿运动套装的女人牵着金毛与她擦肩而过,平安伸出手,却被忽然转头的大狗吓得往后一退,跌坐在地上。

“平安,自己站起来。”

任嘉礼的训诫晚来一步,平安嘴角一撇,作势要哭。

随行朋友们顿时心生怜意,批评任嘉礼对女儿太凶。几位女士争着抱起平安,轮流哄她、逗她。很快平安就重露笑颜,只是对眼前这段路失去了兴趣,嘟哝着不肯继续往前走。

“算了,不然我带她去附近的商店转转吧。”一位朋友的夫人提议道,“平安想吃龙虾汉堡么?”

平安对这提议怦然心动,又有些怯怯地不肯离开父亲。任嘉礼看破她的纠结,哑然失笑,推推她:“和阿姨去吧。”

平安笑逐颜开,头也不回地撇下父亲去找她的龙虾汉堡。

“她可能还小。”朋友在一旁打圆场,“长大了就懂了。”

她的确还小,可是小孩子对于世界有着独特的理解方式。这是平安第四次来中央公园。或许她知道这一天发生了什么,或许她只是不理解这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

任嘉礼口中却只是淡淡地说:“平安被我们惯坏了。”

一行人默默继续前行,来到那个熟悉的斜坡。

也许时间可以冲淡情绪。任嘉礼想。那时强烈的痛与悔已渐渐淡去,只余一片怅然。

当天在场的人、住在纽约一带的老相识、曾经的同事,能来的都来了,不能来的也辗转托人带来对父女俩的祝福。诸多人聚在一起颇为瞩目,偶尔会有行人投来略带疑惑的目光。那几个玩轮滑的女孩折返回来从他们身边掠过,任嘉礼一阵恍惚,

这一年任平安七岁,距离事发的时候已过去四年。

梁若月小学毕业的那一年,独自一人坐车从上海回到宁波。

这一年,梁母取得博士学位,并顺利在宁波找到教职;梁父调职成功,不必长年累月待在部队。双喜临门,一家人终于可以结束分离团聚在一起。夫妻二人商量后决定将女儿从上海接回,让她在宁波念初中。

梁若月是个随遇而安的小孩。就像几年前被打包送到上海的小姨家中一样,这次她高高兴兴地背上书包独自一人踏上前往宁波的火车。唯一的差别是手上多了个塑料袋,是表姐给她塞得乱七八糟的小零食和小玩意。

绿皮火车晃晃悠悠,好不容易才抵达宁波。

梁若月跳下火车,扑进站台上那个焦灼等待的人怀里:“妈妈!”

梁母忍了一天的泪立刻就下来了:“以后就跟妈妈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啊。”

回到宁波后的生活异常繁忙。光是搬家就足够劳心劳力,更何况还要和阔别多年的当地朋友走动。好不容易歇了几天,梁父正式开始新工作,梁母则去学校开了几次会,随后忙于备课。

梁若月一时间变得百无聊赖。部队大院里的小孩普遍比她大几岁,她东转西转好几天也没找到合适的玩伴。唯二的安慰是楼下邻居养了一只很可爱的小白狗,她可以常去找它玩。另外随着开学日子的靠近,她应该很快能交到新朋友。

空虚的生活没有持续太久就被迫中断。梁母因为腹痛去医院就诊,随后被诊断出结肠炎,虽问题不大,但必须住院开刀。

医院离部队大院不远,但是梁父三头跑到底有点吃力。看不过去老父亲的操劳,梁若月主动承担起为妈妈送饭的工作,顺便还把一些家务分担了。

梁父大为感动,不仅在梁母面前大夸女儿懂事,但凡遇见熟人也必须要炫耀一番梁若月是多么听话乖巧。很快,就连医院里的护士们都听说了32床的病人有个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好女儿。

于是每天她来送饭,都会有护士故意问:“又来给你妈妈送饭呀?”

“对呀。”她笑眯眯反问,“阿姨,我妈妈今天听不听话呀?”

往往能把护士们给逗乐。她转身离去时,会听见她们小声说她好玩、不忸怩。

梁若月表面上谦虚,内心很得意,转头在梁母面前也忍不住邀功。

“今天的菜是老梁炒的,但是西红柿是我切的,葱也是我撒的。”她叽叽喳喳汇报道。

查房的护士听到这话,忍俊不禁。梁母有点尴尬,板着脸训斥:“什么‘老梁’,没大没小,那是你爸爸。”

“你家女儿真可爱。”护士笑了,“几岁啦?”

“开学上初一了。”梁母答道。

“哟,那倒是和我儿子一样大。”护士很惊讶。

梁母少不得解释一句:“我和她爸结婚晚、要孩子也晚。”

“晚婚晚育好呀,周围人都有经验,能教一教,不会手忙脚乱。”

两个女人很快交换起育儿经。梁若月听得直犯困,干脆溜出病房,跑到楼下的小花园。

没想到那里正蹲着一个男孩,正在用剩饭喂一只野猫。

梁若月有点怕猫,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到底忍不住开口:“你不怕它抓你吗?”

野猫很警觉,她刚一出声就哧溜一下蹿回灌木丛中。

“对不起。”梁若月急忙道歉,男孩转过头来看她一眼,摇摇头,又转过头去,把剩余的一点米饭从饭盒里拨到地上。

“我们走了之后它会出来吃的。”他解释道。等他站起身后,梁若月发现他和自己差不多高。男孩好奇地盯着她看:“你是谁?我好像没见过你。”

梁若月觉得这问题有点怪,干脆反问回去:“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喂猫?”

“我爸爸妈妈在这里工作。”

“我妈妈在这儿做手术,我来给她送饭。”梁若月眼尖,发现那只猫还藏在灌木丛里盯着她看,“我们走远点吧,它好像还想继续吃。”

男孩顺从地任凭她拽着他走。走了几步梁若月才发现这样不妥,急忙松开他。

“你住在这附近吗?”男孩问,“我以前好像没见过你。”

“我最近才搬回来,就住在那边的大院里。”梁若月主动问道,“你上几年级啦?”

“开学上初一。”

“呀,我也是。”她笑逐颜开,“你是哪所学校的?”

两人一交换信息,果然是未来的初中同学。

“那我们说不定还能被分到一个班。”

“有可能。”男孩也显得很高兴,主动介绍道,“我们学校和高中部在一起,学生基本都是医院的家属、部队子弟还有鞋厂的家属,反正都住在这附近。”

“那你们是不是从小学直升上来的?”

“差不多吧。”男孩多说了几句,“本来是有小学和初中都是有两套的,后来因为医院开了分院、鞋厂建新厂,各自分了一批人走,适龄的学生少了,就把学校并一并,都减为一所。从我上小学那一年起大家就都在一所学校了。”

梁若月顿时苦恼起来:“我最怕这个了。其他人都相互认识,就我孤零零一个。”

“不会的,大家都很——”男孩一顿,楼上隐约传来声音,他忽然紧张起来,“我得先走了,我爸爸在喊我。”

梁若月张了张口想问他叫什么名字,然而他跑得飞快,压根没给她开口的机会。她叹口气,一扭头发现地上的剩饭已无影无踪,野猫正蹲在不远处慵懒地舔着自己的爪子。

“你和他一样来无影去无踪。”梁若月对猫说道。

猫威胁搬地龇牙,喵喵叫了两声,一扭身消失在灌木丛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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