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希望申玉能够真正理解他,那就不能对她有所隐瞒。
他抛下自尊,将心挖出来给她看。他的耻辱,他的不堪,他的抗拒,他希望,她看后能够理解。
以后,她便再不会和赵城阳有联系了吧?林徐这样想着,有点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点拿给她看。是他选择了闭嘴,却还妄想让爱人理解他,和他同仇敌忾,这不是在难为人吗?
是他的错。
林徐的眼神温柔下来。
申玉沉默地看着,接着,没忍住笑出了声。
迎着林徐诧异的目光,她赶忙捂住嘴说:“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实在是——”
有点滑稽。和他现在的样子反差好大。
但这话她可不敢说。
林徐呆呆地看了她一会儿,突然感觉自己的确有些可笑,也难怪她会发笑。是啊,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感同身受,他臆想她能理解,实在是太痴人说梦了。哪怕她是他的爱人,是他在这个世上最亲密的唯一,也不能做到对他曾受到过的伤害感同身受,甚至愤懑,甚至同情。
她只会和其他人一样觉得可笑。他被人欺辱时恐惧到鼻涕眼泪齐飞的样子,大约真的很可笑吧。
他又有什么资格要求她必须共感他的情绪呢?
他颓丧地垂着脑袋,整个人犹如一棵枯木般失去了生机。
申玉越过林徐步入玄关,走进室内,再回来时,手中已多了杯温开水和两粒白色的药丸。
“乖,把药吃了吧。”她温声劝说:“知道你以前受了苦,可都是过去的事了,你想让我做什么呢?穿越回去把他们暴揍一顿替你出气吗?”
林徐摇摇头,说:“我不是这样意思。我只想你不要和赵城阳走那么近,我难受。”
看到她冲赵城阳笑的样子他就难受。为什么就不能保持距离呢?哪怕是合伙人,工作上不得不接触,可摆出一个公事公办的态度总是可以的吧,为什么偏要表现得那么亲密呢?
这让他很没有安全感。
最彷徨的时候,他甚至会怀疑是不是申玉也瞧不上他,也觉得赵城阳与自己更般配,因此才故意不避嫌,享受着这种氛围。
毕竟,她并不笨。
他不敢再想下去了,匆忙接过药丸,就着水一口吞了下去。
或许他就是犯病了吧,他心想:吃了药就好了,变迟钝些就好了。
“乖。”申玉摸了摸他的脸颊,说:“他毕竟是你名义上的家人,是哥哥,我总要待他亲近些面子上才好看。放心,我有你呢,他算个锤子。”
林徐不安的心被抚平了。他感激地看着自己的爱人,慢慢红了眼眶。
“阿玉。”他一把抱紧了她:“谢谢你。”
谢谢她愿意全心全意地爱他,他知道,自己并不好。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日子,林徐都变得很平静,哪怕申玉的那些朋友们当着他的面嚼舌根,他也一笑了之,不予置喙,倒令他们好生惊讶。
新房的通风已近尾声,林徐又置办了许多花草绿植,一盆盆摆在房间里,碧莹莹红彤彤,错落有致,别有一番韵味。他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安排,期待着在这里与申玉开始一段崭新的二人世界。
可就在这个时候,事故发生了。
申玉彻夜不归——破天荒的头一次。
林徐起初没有往别的方面去想,只是害怕她出事,疯了一样地到处找她。第二天清晨终于找到了,在帝豪大酒店的门口,他看到她与赵城阳并肩而出,说笑着道别。
林徐的天塌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的家里,抽了魂般呆坐在沙发上,目光空洞,望着玄关的方向出神。
申玉还没有回来。
一夜未归,一通电话一声告知都没有,现在,她又去了哪里,跟谁?
林徐发现自己想哭却又哭不出来。
呵,呵呵。
他只替自己感到悲哀。
就这么一直枯坐到中午,门响了,申玉回来了。
“呀。”她发出了一声惊呼,显然被林徐憔悴的模样吓了一跳,“你怎么了?一夜没合眼似的。”
林徐扯着嘴角苦笑。他就是一夜没睡,二十五个小时,他用一半的时间来担心她,另一半……
他开口问她:“阿玉,昨晚怎么不回家?你电话打不通,我担心了好久。”
“抱歉啊,有点事。”申玉歉疚地说:“下次不会了。”
“我可以问问是什么事吗?”林徐向她追问,实在无法假装无事发生,“你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是很要紧的事么,说来我听听。”
“一点公事,不要紧。”申玉换上拖鞋向他走去。
她伸手拉他:“对不起,忘了跟你说了。困了吧?走,我们去睡会吧,正好我也累了,想睡个午觉。”
她没能拉得动他——也是头一次。
林徐仰视着她的眼睛,忍无可忍地问:“你昨天晚上和赵城阳在一起,是不是?今天早上,我看到你们一起从帝豪出来——”
“所以呢?”申玉不可思议地瞪向他,“一起出来又怎么了?你想说什么,你在怀疑什么?林徐,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么。”
“你一夜没回来,一大清早又和他勾肩搭背从酒店里出来,这还不能说明问题么!”林徐不由拔高了声音:“阿玉,我不是傻子!你是成年人了,他也是,有几个正常的成年人会放着家不回,和异性同住一间酒店的?除非奸夫□□!”
申玉脸色一下子耷拉下来,冷声警告:“林徐,你犯病了就去吃药,少冲我发神经,我只是去跟他谈工作。”
“什么工作非去酒店谈不可,还一谈一整夜?”林徐并不肯相信。
申玉被他的质问挑起了怒火,说话也不再客气:“你一个一天班都没上过的人,就不要对工作发表意见了OK?男女同事一起出差,同住一间酒店再正常不过了,照你的意思,岂非大家都不清不楚?”
“出差?”林徐笑了,“阿玉,同市出差,你见过吗?”
“算了,懒得跟你费口舌。”申玉踹开一旁卧室的门,扯过被子蒙头睡了。
林徐被她拒绝沟通的架势气到,抹了把泪,带着怨气夺门而出。
——“你一个一天班也没上过的人……”
申玉脱口而出的这句话,着实把他伤到了。他难过,却又无力反驳。
从来经济决定地位,申玉偶然流露出对他的轻视,也是理所应当。老实说,申玉会看上他这样的男人才是魔幻现实,或许正像她的朋友们一致认为的那样,赵城阳跟她才更加般配吧。
林徐一个人浑浑噩噩地走到了江边,倚着栏杆垂下了头。西风裹挟着江浪向他卷来,空气微湿,林徐的眼睛也湿湿的,莫名酸涩。
不知怎地,他想起了无意间曾听到的,刘总对他的议论——
“那个林徐啊,嘁,就没见过比他还没用的男人,小玉瞎了眼了才会瞧上他。你们说,一个不会挣钱的男人,要他作甚?就厚着脸皮靠咱小玉养呗。那么大的男人了,不懂自食其力么,但凡出去跑个滴滴呢,再不然送外卖也行啊,残疾人都做得,他做不得?不过话又说回来,做这些比做家庭煮夫更丢小玉的脸吧。算了,就当养个小白脸玩玩了,谅他也不敢抱怨什么……”
其实,这才是所有人共同的心声吧。他就是一个配不上申玉的、无用的人。
就算他怀疑申玉背叛了他们的爱情又能怎样,哪怕她有了别的情人,也还是他占了便宜。直白说,难道申玉没有这个资格吗?
俗世的道德是用来约束普通人的,而申玉她从来就不普通。
他的思维像一缕江风,由近及远地向四方扩散。他低头望着江水,脑中浮现出一个女人的身影。
那便是赵城阳的妈妈,一个分明早已逝去却又总被赵爸爸挂在嘴边的女人。
赵爸爸似乎极为深刻地眷恋着她,无论在什么场合都要提一嘴,当他追忆起她时,心里眼里都是缠绵的温柔,末了,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彻底失去对眼前事的意趣。
母亲说,她这辈子都比不过她了。因为活人,是比不过死人的,她只能尽力讨好她的男人,默默祈求他能就此忘却前任,从而领略到她的好。
然而讽刺的是,据赵城阳所说,他母亲还活着的时候,赵爸爸并没有多珍视她。非但不知爱护,反而还时常殴之以拳脚。他母亲总是新伤累着旧痛,一边流泪,一边跪在地上收拾那些被丈夫在盛怒时打碎了一地的碗碟。
也正因如此,赵城阳才会极度厌恶他们母子,因为赵爸爸从未殴打过他们,一次都没有。
“我爸不舍得打的,我来替他。”赵城阳曾在欺辱他时撂下这样一句话。
可是赵爸爸最爱的女人永远都是赵妈妈,他和他的母亲,不过是两个外人罢了。也许正因视他们为外人,才会更加客气和收敛吧。至少在母亲心里,她是比不过赵妈妈的,因为她还活着,而赵妈妈,已经死了。
所以活人真的不如死人好吗?一个人只要他死了,就能唤回爱人的深情吗?
林徐望着脚下的滚滚江水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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