芯柔要见的人住在邻市的偏僻山村,即使途经高速也需要四个小时车程。早晨八点,她提着大包小包,以及昨天新买的笔记本电脑统统安置在后备箱。
“我们要过夜吗?”我疑惑。
她摇摇头,“当天来回。”却没有说明行李的用途。
因为要开长途,芯柔担心我会在驾驶中分神,于是找着各种话题开启聊天,直至半小时后,想了十分钟都不知道该说什么的芯柔,投降了,“我想不到其他八卦了诶,除了八卦能让人提起精神,还有什么也能呢?”
我几乎没经过思考,脱口而出,“关于你的事情。”
她犹豫片刻,“好吧!专属于橙子的访谈会开始咯,问你想问的吧。”语气可爱活泼,和郁期的芯柔简直像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格。
“你会怪你的母亲吗?粉丝圈里不都在骂经纪人不干实事,只知道压榨和消耗吗?”
沉默良久的她叹了口气,“这还是我第一次对别人说呢,她不是我的亲生母亲哦,所以即使严苛又如何,她已经给了我仅靠自己万分努力都获得不了的生活。我又怎么会怪她呢。”带着哭腔,她说,“一定要保密哦。”
我一只手握住方向盘,另一只手迅速抽出纸巾放在她的手上,原谅我还在开车不能照顾周全。芯柔她,居然愿意向我展示人生中的伤口,我甚至是第一个倾听秘密的人。
同样的,我也愿意向她袒露关于我的人生伤口,“即使我有亲生父母,也和没有一样。早早离婚,将我丢给外婆,以为给我钱就能弥补缺失的爱。如今各自组成新家庭,我也已经四五年没见过他们了。上次见面好像还是在提车时久违拍了一张三人合照。”
“你不会想他们吗?”
“小孩时期想过,但也只是单纯想问他们为什么不能去参加一次我的家长会。就很尴尬,周围的同学都有父母参加,而我的外婆年迈,总不能叫她走山路出来仅仅是为了参加一个渺小的关于我的会议。”早已释怀的我,竟也有些哽咽,我重新调整情绪,努力让自己平静,“不过后来长大了,每次因为想念父母而烦恼,我就开始做家务。把脏兮兮的东西搞的干干净净,满足强迫症的同时也能更换关注点。”
顺利被转移话题的芯柔逐渐平复心情,“所以这就是名校毕业的你却从事家政行业的原因?我之前看你的简历,有点想不明白。你明明可以选择专业对口的高薪工作。”
“一部分吧,也不是没有进过大厂,说实话我还是适应不了高强度的工作。所以你很厉害诶,连轴转,深夜拍完戏份还得直飞去参加真人秀综艺。”我喜欢夸她,夸她的韧性,夸她的努力。
“可能因为我喜欢艺人这份工作吧,即使累,也很快乐。但现在迫于心理问题只能休息,有时候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很无奈,很无力。”她的语气中有种平静的悲哀感。
“那就努力从抑郁中走出来,加油,你一定可以!”我发出元气少女式鼓励。“对了,今天具体是什么安排呀?我们要进山里诶。”
“先去见小凉,给她送电脑和衣服。然后就是去村里走访,还得进一趟县城采购。”芯柔边说边掰手指,在细数每一件要做的事。
“小凉?是你昨天说的重要的人吗?”我问。
“是的,很厉害呢!从小山村考到首都大学的计算机类专业,之前在电话里她和我说过专业的名字,但是我忘记了,只记得她说要学敲代码。也挺苦恼,自从吃药之后我的记忆力就变得不太好。”
“小凉是女孩子吗?”
“当然。”是坚定有力的肯定。
我为我昨天的刻板印象自动代入对方是男性而感到羞愧。
“毕竟女孩子可以胜任一切岗位。”这句话,她在综艺里也说过,如今再重复一遍。
“Girls can do anything.”
“YES!”今日的芯柔格外兴奋,“你说的英文语调听起来好苏啊。”
突然收到夸奖的我又一次害羞到无言,脸颊被烧地泛起一阵红晕。
车程过半,芯柔因昨夜失眠而在车上补觉,直至最后一公里,泥路颠簸,将芯柔抖醒。车停在村口稍宽敞些的泥土地上。芯柔一手提着电脑,一手提着行李袋,还想帮她分担的我连连遭到拒绝,她只说开车已经很累了,现在只想让我休息。她领着我走到一家农户,水泥砖块堆成的二层平房,没有门把守的小院子里堆满要晒干的玉米粒,也有完整成串的苞谷,被挂在二楼的栏杆上。周围的稻花开了,空气中夹杂着微微清甜。
“小凉!”原以为会敲门等候的宋芯柔选择了大喊,很质朴的方式。
很快,似乎不到一分钟,高频率的踏步声后一位少女打开房门,带着喘气。接着是一声高昂的“芯柔姐姐!”
宋芯柔的笑意中竟然带着本不该属于24岁的慈祥感……
一阵喜悦祥和的气氛中,我们在客厅入座,小凉很懂事地递上两杯茶水,还拿来一盘豌豆黄糕点,一切就绪后才坐到芯柔身旁。
“好贴心,我最想念的就是郭姨做的豌豆黄了。”宋芯柔说罢,拿上一块偏小的糕点尝了起来。
我也尝了一块,入口即化,甜味稍淡显得更加爽口,确实不错。
品尝过后,芯柔擦擦手,拿起笔记本电脑,开始唱着生日歌,虽不明情况,我也随着附和。曲闭,她将笔记本电脑递给小凉说着,“喜贺蟾宫折桂,生日更是双喜临门,这是送你的生日礼物,你看看喜欢吗?”
小凉张大嘴巴,不可置信地接过礼物,高兴得眼泪快要挤出眼眶。“天呐……这也太贵重了。前段时间还想着升学之后兼职挣到钱再买个性价比高的台式电脑,天呐,天呐。”眼泪一颗一颗砸在包装盒上,这份礼物算是送到小凉的心坎上了。
芯柔只是宠溺地回应着,“傻瓜,计算机专业的学生怎么能没有电脑呢,没事不哭哦。”她真的好温柔。
晚些时候去县城采购,我也要给小凉补上生日礼物,即使今天才认识第一天。
宋芯柔打开行李袋,拿出四五套衣服,衣服外层套着塑料保护袋。“看看这些衣服喜欢吗,我选了一些比较符合年轻气质的,缺点就是我穿过一次。不介意吧?”
这一刻对于小凉而言,宋芯柔就像一个惊喜百宝袋的存在。小凉接过一大沓衣服,“怎么可能会介意呀!我只是有点心疼你的钱包。”
芯柔摆摆手,“不用心疼哦,这些都是之前品牌方赞助的衣服,还是橙子姐姐帮忙整理的呢。”说完,她细心地拿起纸巾帮小凉擦拭眼泪。
小凉小心谨慎地将衣服和电脑搬上二楼,而后踏着欢快的步伐下楼,肉眼可见的开心。紧接着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话间,一位中年妇女拿着一把陈旧的镰刀走进门,我猜她就是做糕点的郭姨。她的脸上充满疲惫感,直至见到芯柔后转换为笑颜。“芯柔你来啦,这位是?”
阿姨问起我,芯柔解释道,“郭姨,她是我的好朋友,叫文橙。”
听到好朋友三个字,我竟有点暗爽。
“好,一会阿姨给你们做柴火饭吃,芯柔最爱吃我做的柴火饭了。”郭姨可谓是行动力拉满,明明刚入门时还是疲惫状态,话刚说完就马上进厨房将食材搬到庭院,柴火灶头在院子里。
我也走到院子里企图帮阿姨打下手,可阿姨却热情地将我赶回屋里,“别别别,你是芯柔的朋友那就是贵客。再说了,煮柴火饭不累,准备食材放锅里和米饭一起蒸熟就好啦,回去吧回去吧。”阿姨挽起我的手将我送回客厅,直至见到我定定坐在椅子上才肯安心离开。
屋内是芯柔和小凉的嬉笑打闹声,屋外是郭姨备菜的剁菜砍肉声,久违地我感受到内心的安宁和惬意。突然很想念外婆,距离上次回去见她已经时隔两个多月。我和芯柔报备需要外出一段时间给外婆打视频后便走出庭院,在村道上散步。
视频呼出的十几秒里,外婆接通了。
“橙橙,怎么突然给外婆打视频啦?你这是在哪呀?背景看着不像大城市呀?”
“外婆,没什么,只是想你了。我在邻市的村里呢,来见朋友。”
“朋友?什么朋友?女朋友?”外婆早几年就知道我喜欢女生,意外地欣然接受我是女同的事实。如今她也只是担心26岁的我身边没个能够陪伴的对象。她过去总是说,无论是什么关系,只要在这世界上还有羁绊,就能好好活下去。所以她总是打趣我,怎么还没找到对象,要不要给我介绍村里已经出柜的女孩子什么的。
“才不是,我现在做家政,是业主的朋友,别瞎猜哦卢晓娇。我有女朋友怎么可能不是第一时间告诉你嘛,不过倒是有在了解的人啦。”卢晓娇是外婆的名字,外婆对于我而言不仅仅是长辈,更是无话不谈的朋友,她总是可以做我背后的支撑,也可以和我开任何玩笑。
外婆被逗地咯咯笑,“对啦橙橙,我屋头里那些个书都读完咯,你下次回来再给我带点呗。”
“没问题,下周就回去。要给你看看我这边的村景不,带你云旅游。”
“得咯,看着和我这没啥子区别,你快点回去吧。出来太久可不好哦,我一会也要去找你婶婶打麻将了。”
互相道别后,我回到小凉家,还好没走太远,我也不是路痴,回去路上还算顺利。
进院子后我见郭姨蹲坐在灶前添柴,热的冒汗,我便以感兴趣为由让郭姨休息休息,我来添柴。但我也只是个听令的小白,生怕添柴过多导致火势过旺,郭姨下令我便添。
郭姨也不知道该和我聊些什么,便从共同好友为出发点,聊起芯柔,“芯柔真是个很好的姑娘,凉凉两岁的时候爸爸就因病去世了。家里为了治病掏空积蓄,凉凉本来想着义务教育结束之后就不读了,出去打工替我分担压力。初三的时候,芯柔认识了凉凉,还愿意一对一资助,这才让凉凉又有了读书的机会。也让我们家看到了读书改变人生的希望。”
“其实,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芯柔还做过这些事情。”过去的她从来不宣传做过的善事,过往捐钱捐物资给受灾的城市也不宣扬。有的明星诈捐,有的却默默做善事,将自己的名字埋藏在捐助名单之中。
“芯柔即使工作忙,也会抽空来村里,检查凉凉的学习情况,走访村里老人。下午要去县城你晓得吧,就是为了进城给老人家买东西。村里的学校也定期收到芯柔的捐款。不管外面的人怎么看,芯柔对我们村来说就是大恩人。”
原来我一直喜欢着的宋芯柔,是如此善良的人。她在我心里的形象也越来越具象化,从过去高不可攀的娱乐圈一线女星,到如今有血有肉的可爱姑娘。我一定要让她从抑郁中走出来,重新回到她热爱的演艺圈,我暗暗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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