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纪人的工作效率不容小觑,早晨刚答应的事情,当天下午芯柔就叫我去递辞呈。重新签合同,过去家政机构抽成的20%点数直接转化为我的工资,变相来看我反而还加薪了。除了工作时间相对弹性外,工作内容几乎没有变化。
也许是下乡那天过度消耗精力,宋芯柔又将自己关了起来。再见面已经是四天后,心理健康复诊日。
周中的私立医院临床心理科仍有许多病人排号待诊。尽管芯柔已经佩戴口罩简单乔装,我还是有点不放心,担心她会被认出来。也不知道是否出于心理作用,总觉得身后有一双眼睛正死死盯着我们。可我每次疑神疑鬼地回头皆无所获。芯柔只让我放宽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医院避免病患过号,装有叫号系统,电子屏幕上闪烁着特大的名字,嘹亮的叫号声,几乎全科室都能听见。
“宋芯柔,请进2号诊室就诊。”重复三次。偶有几个陌生人听见会朝芯柔望去,好在也只是看上两眼就继续低头玩手机了。
宋芯柔独自往诊室走去,锁上门。这家心理科的问诊**性做的很好,就连门上的透明监视窗也被帘子盖的严实。大约二十分钟后,芯柔微微低头,看起来有点沮丧。我陪着缴费,拿药,直到坐上车她才开口说话,“医生说我抑郁转双相,是更严重了。”
“双相?”我对心理疾病的种类知之甚少。
“嗯,就是躁郁症,狂躁症和抑郁症交替发作,容易产生过激的想法。”她开始崩溃大哭,责怪自己。
我抽出纸巾给她,她也只是将纸巾拽在手中没用。哭出来总比憋在心里要好,我默默陪着她,直到她停止哭泣。
“没关系,既然不是不治之症,那就乖乖吃药,争取慢慢变好。之后的日子里,你想争吵、想哭、想一个人待着,我都会理解你,陪着你。我们回家。”我对芯柔莫名有一种保护感。
下车后,她带着药冲回房间,再次将自己关在卧室。她现在这样的情况,我不敢让她一个人待在这个屋子里。于是给外婆发消息,工作突发状况,见面时间要推迟。
第二天上班,走到临近别墅的位置,四五个摄影小哥在设置相机参数准备开工。再往前走,好几个拿着灯牌、手幅的所谓粉丝将别墅围住,拿起手机拍个不停。距离小区建成已近十年,想必是因为随意的物业安全检查才让这群人闯入。
我走到一旁观察着这批人。打开手机查找微博热搜,第一条便是:爆宋芯柔退圈真相。点进去,是昨天在私立医院被拍的照片。我的第六感果然准的离谱。
我立马给芯柔发微信,她没回。打电话,等了半分钟终于接上。
“喂,橙子怎么啦?”声音慵懒,听起来像刚睡醒。
我将手别在嘴边,企图将声音降到最低。“你打开热搜看看,现在别墅外面围了一圈人,住址已经暴露了。千万别拉开窗帘,会被拍到。”
“啊?那这里不能住了……我从首都搬家到这里,没想到还会被跟。”她瞬间清醒。
“芯柔,你相信我吗?”
“嗯。”她的回复似乎没经过思考,秒答。
“我带你去个地方,保证没有人能找的到你。收拾一下行李,一会我叫物业来赶人,今天直接出发。”
“是你外婆家吧?”她预判了我的决定。
“你也太聪明了。那你想去吗?”
“当然,一会见。”
挂掉电话,我往家的方向走去,要回家收拾行李,还得拿上给奶奶带的书。到家后给物业打了个电话,以大批非小区住户贸然闯入干扰小区秩序为由,麻烦物业将非住户请出去,还报了他们聚众的位置。物业也因管理不当连连跟我道歉,还诚恳地保证立马去处理。
一小时后,我将车开到芯柔家门口,早上见到的人群已经被物业驱走。走进别墅见芯柔还在收拾,我便顺手将别墅里没扔的垃圾全部丢掉。整整两大箱行李,芯柔看起来做好了长住的打算。
一上车,芯柔就打开微博刷个不停,期间叹气不止。
“怎么了?微博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我还是建议你少看。”我问。
“现在粉丝肯定都觉得我很懦弱吧,小小心理问题就暂别演艺圈。辜负了她们的爱。”她终于关上手机,放在一旁。
“作为你的十年真爱粉,我可没这样认为。心理问题可大可小,我是觉得没必要把自己逼得太紧。真正爱你的人当然也希望你健健康康,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
她侧过头饶有意味地看着我,“十年?也就是说我14岁刚出道,你就喜欢我?”
我羞涩一笑,解释到,“我八岁的时候,父母离婚。身边的婶婶阿姨们都说我命苦,日日说天天讲,我也就信了,小时候的我活的很悲观。直到偶然间在电视上看到你的访谈节目,主持人问你,如何看待电影里饰演的胡小生,拥有不幸的童年。”
“只要一直坚信所遇到的即是最好,精神不塌就有翻身重新再来的勇气。”她还记得十年前的话,甚至一字不差。
“那时候我16岁吧,我就总琢磨这句话。慢慢就想开了,失去父母的关心但我收获了外婆百分百的爱,因为外婆的支持我也能勇敢做自己想做,爱自己想爱。你说的对,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因为震惊于小小年纪的你已经大彻大悟,之后就总关注你,看你的电视剧、电影、综艺,喜欢你的人生态度。即使是现在,我也喜欢你关于脆弱的一面。”
“我感觉我活的还没有14岁时通透。”她抛出这句话,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一路上,她都在发呆看窗外的风景。我很想把她从名为抑郁的深海里拉出来,却不明白该如何做起。无力感淹没我。
到外婆家已过中午,老太太听到院门挪动的声音,暂停电视画面,往院子撇去。老太太见孙女回来了,立马起身出来迎接,“昨天才和我说不回来,今天是想给我个惊喜?”
我拖着行李,宋芯柔躲在我身后,“我带朋友回来借住一段时间可以不?”
“外婆好。”宋芯柔怯怯地小声问好。
“住多久都行,有人陪我都开心。哎呀呀,这姑娘我认识,刚刚电视还播着你在戏里大义灭亲的片段呢。来,别堵在门口了,快带去客房安置一下。”外婆是个和善的自来熟。
我把芯柔带到外婆家里最大的一间客房,正好就在我的房间对面,照顾起来也方便。
“你外婆家和我想的不太一样。”芯柔说。
“她老人家比较注重生活仪式感,所以家里被改造过好几次。”
外婆好学,闲暇时拍拍照片、短片剪成视频,还真吸引到一些粉丝。靠做自媒体赚到些钱,就花钱把老房子重新装修一遍。窗户框架、房门、就连屋檐都换成暖色的实木。客厅、房间、书房都是独立的一栋一层建筑,几座小建筑围成院子。房间内部装饰也都是以木质家具和植物为主。庭院四周是用竹子筑起的围墙,院门也由竹子编成。曾经有下乡综艺找到外婆想借景拍摄,但外婆没答应。虽喜欢热闹,但不喜欢被陌生人打扰。
外婆总和我说她一个人在家孤零零的,而芯柔需要平静安稳的生活环境,利于治疗心病。可以说,把芯柔带回家,我有自己的私心。
“很温馨,谢谢你们。”
“那,我们各自收拾行李,一会去外面的菜园子摘菜煮个午饭吃?”
芯柔点点头,赞成我的提议。
国人似乎把爱种菜刻在DNA里,芯柔一来到菜园便提起兴致,她蹲在一颗矮叶丛面前,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是土豆,就拔它了。”我蹲在芯柔身旁,用小铲子扒开周边的土,我用眼神示意,让她拔土豆叶。她双手抓住,猛的一拔,摔坐在地上。一只手把土豆叶高高举起,泥土掉落在她的身上,另一只手肘撑地,还好泥土松软,没有磨伤。明明是狼狈的画面,但她笑了,开怀大笑。被她的笑声感染,我也止不住脸上的笑意。
我伸手将她拉起来,“你看!有四个土豆!”她兴奋地和我分享着,像个充满童趣的小朋友。
我将土豆一个一个摘下,放在菜篮里,“还想吃些什么吗?”我问。
“唔……我记得你做过土豆焖茄子,那,再来点茄子?”
“好啊,茄子在另一边。外婆家的调料也够,就做它了。”
芯柔用剪刀剪下一大根茄子,只做一道菜当然不够,我又领着她剪下几颗大圆西红柿。
备菜期间,她问“早上开车的时候,你不开心吗?”
路途遥远,不开心的时候,也许是指没有搭话那会?难道我又无意识摆臭脸了?“没有,可能只是有点困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你吧。我有时候只是面无表情,没有不开心也没有生气。”
“安慰我?其实不用的。我的情绪我自己都掌握不清楚。有时候看见别人幸福的画面却会忍不住地哭,伤心的那种哭。很怪吧?我知道你很想帮我,但我更希望你能做自己。”
“也许担心你也是我做自己的一部分呢?”我停下手上的动作,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她。
“不,我感觉你因为我受拘束,因为我而被迫做些事情。比如在郭姨车上我让你靠着我睡觉,你很不自然;又比如你让我在车上睡了一宿,自己却没能好好休息……”原来我的害羞,我对她的照顾,在她眼里是被胁迫。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喜欢你,所以想照顾你。我喜欢你,所以我在你面前做些稍微亲密的动作会不自然。喜欢你,是我在做自己的一部分。”
她还是有些迷糊,我继续补充到“我喜欢你,是想谈恋爱的那种喜欢。”
嘴巴比脑子的反应速度还快,刚说完我就后悔了。我在脑海中幻想过千百次表白场景,有浪漫的、刺激的,绝对没有此刻这搬稀松平常的。更何况,还不是时候,她对我绝对没有暧昧情愫,只是朋友,我能感受到。
啊的一声,她惊讶至极,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没一会,她逃回房间。我的第一次告白,以失败告终。
饭菜做好,我端到她的房门前。给她发去一条微信:饭菜端到门口了。如果今天的对话让你感到不适,我可以送你回家。
还好,她没有拉黑删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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