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虫鸣寥寥,一道孤寂的身影投在帐篷外。
“沈表兄?”
顾玉祯又问了一声,话音未落,便见沈青彦撩起帐帘走了出来。
沈青彦衣领微敞着,手上还边系着玉带,看上去像是已经睡下了。
但是他刚刚好似听到里面有响动?
顾玉祯当下有些心急了,见到沈青彦便问:“能否唤她出来?我有话想要同她说。”
这个她不言而喻,沈青彦却慢条斯理整好衣袍,开口反问:“你说的他是谁?”
顾玉祯的神情一下僵在脸上:“表兄是在明知故问?你明知我说的是谁......”
他头发有些凌乱,上面甚至插着一根绿草,脸色苍白无比,嘴唇却血色一样的红。
沈青彦将眼底的疑虑压下,随即正色道:“我的确不知世子口中的他是谁,世子深夜拜访,是来同沈某打哑谜吗?”
“你!”顾玉祯气得一噎,看到沈青彦一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模样,心中激愤:“你少装了!”
沈青彦自然不吃他这套,抬手一拱道:“世子爷言重了,眼下夜已深,世子爷若是没旁的事,沈某这就回去了。”
言下之意却是叨扰到他了,顾玉祯听到这话怒火更甚,但看到沈青彦当真作势要转身进账,忙又拉下脸:“等等!”
他压低声音,语气急切:“我当真有急事要问她,就见她一面!”
顾玉祯此时何等的屈辱,自己的未婚妻,想见一面却还要经过旁人!
但他没有任何法子,只能等着沈青彦的回答。
然而沈青彦只是淡淡丢下一句:“世子爷早些回去吧。”
说罢就进了帐内。
顾玉祯一人被留在帐外,颜面尽失。
他知道江照枝此时一定在里面,她喝了酒,根本不可能连夜赶回京城,但沈青彦态度这么坚决,却是他意想不到的。
先前得知二人关系时,他对沈青彦的态度便发生了微妙的改变。
虽然那时他对江照枝也并无感觉,但她是他未婚妻这个事实尚且没有改变,自己的未婚妻跑去和别的男人幽会,他心中如何能没有气?
可他始终觉得,沈青彦只是一时糊涂,毕竟他生活在侯府内,不可能蠢到和他一个侯府世子作对的程度。
然而今日射猎大赛中沈青彦的表现、以及今晚他的坚决,都让顾玉祯改变了对他的看法。
沈青彦没那么简单,和江照枝之间的关系也并非如他所想那般。
顾玉祯心中第一次浮出无法控制的危机感,他想要的人分明已经在眼前,可他却好像怎么也抓不住。
这种无力感几乎如洪水一般将他淹没,寂静的黑夜中,他一人站在帐外,盯着月光下的树影,面无表情地看了许久。
沈青彦走回帐中时,帐内灯已经熄了。
他悄声走近,却看到塌上那道身影正背对着他,一动不动的,像是已经睡着了。
沈青彦静静看着,方才那股香甜的气味似乎还残留在口中,他几乎将其吞没。
他不止一次地期待过,期待她发现他的真实面貌,期待她被他占有时突然醒来。
想到她可能出现的神情,他无比兴奋。可今日她真的醒来,他却心有余悸。
这恐惧从何而来?
他竟在这一刻无比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内心。
沈青彦深深凝视着床榻上的身影,半晌,迈步往里间走去。
一夜无梦。
清晨,沈青彦收拾妥当后,外面那道身影仍是没有动静,他朝床榻淡淡瞥了一眼,转身出了营帐。
脚步声离去后,木塌上的江照枝终于睁开双眼,脸颊早已憋得通红。
她如获大赦般长呼一口气,小心翼翼伸出手,揉了揉酸麻的小腿。
江照枝早便醒了,昨晚也睡得很晚。
表兄给她喂的那粒解酒丸起效十分快,当时顾玉祯来找表兄时,她便已经清醒了。
后来等到表兄彻底睡下,酒意又上来了,她才晕晕乎乎睡了过去。
是以昨晚她和表兄之间发生的事、以及表兄和顾玉祯在外面的对话,她都知道。
顾玉祯说了什么她并不关心,她在意的是昨夜她和表兄之间发生的事。
江照枝原抱着侥幸心理,她希望自己一觉醒来,就什么事情都不记得了,又希望昨晚只是自己的一场梦。
可是偏偏她没忘,昨晚的事,她到现在都记得一清二楚——包括表兄身上的檀香味。
江照枝几乎不敢去回想!
表兄......怕是疯了吧。
一想到这事,江照枝脑中便混乱极了,她不敢相信,也无法接受,这可是乱|伦!
她脑中浮现出表兄那张冷淡的脸。
......不!表兄决不是这样的人!
思及此,江照枝急得爬下塌,在帐内来回踱步,咬着指尖转了几圈后,得出结论——
就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没错。
这不过是一件小事,两个人因喝醉失去理智罢了。
江照枝下定决心,心神仍旧恍惚不清,只得重新坐回到塌上。
她虽已想好此事如何解决,却又担心沈青彦忽然回来,更加不知如何面对沈青彦。
午后,帐外突然雷雨交加,江照枝紧张地等待着,然而一直到晚上,沈青彦都没有回来。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京外即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
临安侯帐内。
“将军,京中收到急报!”
一名护卫跪下后匆匆递上一封信。
临安侯已经歇下了,听到这话连忙起身披上外衣,接过信一看却是面色一变。
“这信是谁送来的?”
“回大人,蓟州卫指挥使派人连夜送来的。”
“胡闹!”临安侯将信摔在桌上,“我没下调令,他如何敢带兵离开!”
“来送信的士兵说沈指挥接到了调令,上面还盖着您的印信,说边境急需支援,但是又觉得有几分古怪,不得已才送信过来。”
临安侯听到印信二字,心中一惊,忙伸手往怀中探去。
“侯爷不用找了。”
一道声音忽然从帐外响起,紧接着,大皇子大步走了进来,旁侧紧跟着两排挂着金刀开路的侍卫。
临安侯看到这情形,脸色顿时紧绷。
大皇子萧楚慢悠悠走到他跟前,从袖中拿出一个小木盒,啪嗒一声打开放到临安侯面前:“侯爷可是要找这个?”
临安侯心中大惊,这不正是他的印信吗?怎会在大皇子手中?
他心中已经十分慌张了,要知道这印信可是军中要物,危急时刻凭此可调动各地卫兵!
此等重要的东西,他自然是日日贴身携带,甚至每日晨起都要看过,怎么会落到大皇子手中?
临安侯下意识拿出怀中的木盒,打开一看,里面竟也放着一,枚印信!
这印信虽乍一看没什么不对,同大皇子手上那只对比后,才能看出其中区别。
大皇子手上那枚印信才是真的!
临安侯意识到这点后,心里霎时凉了半截,大皇子堂而皇之闯进营帐,手里还握着他的印信,如今这架势,他再看不明白岂不是白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
可是他的印信......
临安侯这才想起围猎前发生的一件事,除了那人之外,不可能有其他人能近得了他的身。
若不是那时他被顾玉祯气昏过去,不可能会被那人拿走印信。
平春......他最信任的人,是以才将他放在顾玉祯身边,却没想到他竟是大皇子的人!
当真是深藏不露!
临安侯面色沉痛,闭上了双眼。
萧楚将印信放在桌上,悠悠坐了下来:“沈指挥这会儿约莫已经出了蓟州了,侯爷也不必再想法子了,不妨坐下和我谈谈?”
军令如山,沈指挥即便觉得古怪,也一定会先领兵出发,这信发出时,定然也是他们启程之时。
临安侯迫使自己冷静,走到塌边坐了下来。
他心中仍没有放松警惕,他在想,大皇子为何要煞费苦心调走蓟州兵力?
如今陛下和一众王公大臣都在京外,大皇子若真要篡位,直接在此处行事岂不是更方便?
萧楚却好似读懂了他,笑道:“我知道侯爷在想什么。”
临安侯看着桌上的印信不搭话。
萧楚也不介意,摩挲着手上的扳指:“侯爷应当知道我这些年来深居简出,早就为这事在谋划,我又怎么可能仅凭一个印信就敢放手去干?”
他说着伸手朝外指了指:“如今这猎场外,还有京城外,已全是我的兵力......我现在要做的只有等,等明日天亮,城门大开。”
临安侯早知大皇子野心勃勃,却不知他暗中藏了这么多兵力。
蓟州为京城重要关防之一,是由东进入京城的必经之路,由此看来,他将蓟州卫兵调走,定然是一早就做好的打算,调走蓟州卫将他的私兵不着痕迹地送到京城外,当真是胆大妄为!
临安侯双眸微眯,道:“殿下好算计!不过殿下却忘了一点——宫中的神机营也不是好对付的。”
神机营操练火器,一个营的兵力足以抵挡千军万马。
萧楚却微微一笑:“我本也没打算硬闯,侯爷莫不是忘了,父皇如今还在跟前......”
临安侯听到这话面色遽变,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你这是要逼宫?!”
“侯爷冷静些。”萧楚仍笑着,“总归已经走到这一步了,逼不逼宫,还有什么区别呢?”
临安侯捕捉到他眼底的狠辣,心中不由一震。
他没想到大皇子心机竟如此深沉,这计划可以称得上是毫无漏洞了。
先将当朝皇帝控制起来,不管能不能拿到陛下的退位文书,他都可以借用陛下的令牌打开宫门,至于神机营......怕是反应过来时,天下已经易主了。
而守在城外的那些队伍,不过是他闯宫失败的后备手段罢了。
临安侯知道自己已经无力回天,不禁长叹一声:“殿下何苦行此大逆不道之事?那位子迟早是你的,你又何必如此心急?”
萧楚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低着头,看着手上的玉指,面上拂过一抹讽刺:“如果早晚是我的,那为何父皇迟迟不肯让我入住东宫?侯爷,你应当很清楚,父皇从始至终就没想过传位于我。”
临安侯愣了愣,他的确看出了陛下的心思,但是这事从来不是他可以置喙的,他同样疑惑,但他不能说、不能问,尤其在此刻。
临安侯道:“殿下未免想得太多,天下皇子唯你一位——”
“如果不是呢?”萧楚忽然掀起眼皮,眼底是涌动的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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