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 38 章

那是一个盛夏,师门接了委托,要给陈员外家失了智的小儿子招魂。师门组织了一派人马出谷做任务,紫衣也是其中一员。

说起那年,天下并不太平,诸侯争霸,烽烟四起……

上昼谷身负绝技,远避风雨,掌门本不想掺和这些度外之事,奈何委托人给的有点多,思虑再三,还是接了。

此去苍州,紫衣骑在高头大马上,走过街头巷尾,总能看见衣不蔽体的流民乞丐,无力地蜷缩在路旁,只知麻木地喊,“大爷赏点吃的吧,大爷赏点吃的吧……”

“姑娘可怜可怜我吧,赏点吃的吧……”

那都是战乱下,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紫衣心有不忍,每每看见,总要尽力一帮。可人性本就复杂,更何况身在乱世。

老乞丐化身成人贩子,结结实实的一棍子敲在她后脑勺上,再拿个麻袋将她从头套到脚。再往车里一塞,鞭子一扬,马尘不及。

连日的舟车,紫衣水米未进,虚弱的随时都要上西天。甚至后面连绳子都不必上,她别说跑路了,连动弹都没力气。

马车靠了间茶肆停下。人贩子点了一壶粗茶,就着干粮,边吃边侃侃而谈,“去金陵吧,这会子,那块的达官贵人多,他们现在就缺这个。”

“是啊,战乱了,米粮,黄金,酒水,女人都是硬通货。”

任居然就在此时出现了。少年人路过茶厮讨碗水喝,偶然听见他们的盘算,不带一丝犹豫,手中的糙口大碗就砸向二人的脑袋。

那些年,天下大乱,时势造化之下,出了很多少年英雄。任居然就是其中之一。

第一次见面时,女孩裹得像粽子一样。任居然绕着她走了三四圈,好像再看什么烫手山芋,“外地人?我说中原话你听得懂吗?”

“……哦哦哦,听得懂就好,就怕语言不通,无法沟通。”

“你从哪来的?怎么穿的这么封建?”

“你们那什么规矩,脑袋露出来会死人吗?”

“这么大热天的,你在里面一脑门的汗吧?”

紫衣觉得他很气人。但有时候他又很可爱,是笑起来一排亮白的牙齿,或者弯着眼睛,就像天上的星星落在了身边。

任居然抱着脑袋边走边畅想,“无家可去么?那你跟着我,哥带你去体会体会中原的风土人情!”脚步一顿,转头坚定地看向她,“顺便除暴安良,匡扶正义,解救苍生。”

那是一个盛夏,少年人嫉恶如仇,见不得一点不公平,只凭一把刀,就立志要拯救所有的万劫不复。

紫衣盯着他的眼睛,在那一汪的寂然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少年在等她的回答。她这么说:“我跟你去。”便看见他的眼睛簇地一下亮了。

那段路,他们认识了许多人,有无话不谈的朋友,也有针锋相对的仇敌。

那些年也不比现在,那会儿多的是君子之心患难之交,大多数时候,无论朋友还是仇敌,也能安安静静的坐着,一起看看漫天的流星啊,追跳跃的萤火啊。

更多的时候,是看天幕被烽火点燃了,黑夜亮的白昼一样。

那些年,到处都在打仗,山河染血,天下蒙尘。只有哀声不断。而漫漫长夜,无休无止。

天下不太平啊,山河破碎,阴影里的鬣狗们闻风而动,争先恐后扑上来,疯狂地抢夺腐肉,割据领地。

这一场龙争虎斗,狼烟四起。上位者的博弈,流尽了人们的血与泪。

遇见不平等,任居然一次又一次的拔刀,还有许多志同道合的伙伴,都在与他并肩。他们说,“为了我们的天下,我们总要做点什么的,不能眼睁睁看着,路旁的枯骨越来越多,不能眼睁睁看着,绿水青山只剩荒山孤坟啊……”

故事的开头,从盛夏开始,故事的结尾,已是第七年的冬天了。

隆冬,腊月。战乱结束了。

那些相识于微末的朋友们,最后又在微末中渐渐走散。

大家从天南地北来,又往天南地北去。如南迁的雁,高高地掠过,悄悄地掠过,没在上位者的功绩中留下一丝痕迹。

与此同时,掌门师父的飞鸽落在了她的窗上,传她速回上昼谷。如今天下已安定,她已没什么理由继续漂泊了。

临走那天,紫衣穿了最好看的衣裳,描描画画了一个时辰的妆面,站到他面前。

朋友一眼就发现了她的变化,“真好看啊,听说这是最新式的桃花妆呢,你看她的眼睛,是不是布灵布灵的。”

任居然将嘴一撇,“帽子一戴,面纱一蒙,谁要去看你眼皮什么色的?”

紫衣恨他的不解风情,气得一整天都没理他。

任居然也不哄,就这么默默地陪着她,送了她一段又一段的路。

走到山穷水尽了,走到日暮途穷了,直到送无可送了。紫衣转身看着他的眼睛,发现初见时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眉宇间已多了几丝风霜了。

是啊,这些年,他们都长大了。少年时的任居然可能会问她,“你愿意跟我走吗?”他甚至都不会等她的回答,就拉着她在夜色中飞奔,大声的告诉她,“走啊,跟我去天涯海角啊!”

他们可以紧紧拉着对方,无惧风雨,不问前程,拼命地奔跑。那七年,他们就是这么度过的。

可是,没有人永远都是少年。现在的任居然需要考虑的事太多了,他一介江湖人士,过得并不安稳,也并不能给她一个可期可待的未来,所以他什么都不说,只是沉默着,继续沉默着。

紫衣心中酸涩尤甚,“任居然,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任居然笑着说,“会见面的。一辈子这么长,我们总会见面的。也不止是我们,大家都会见面的。每一对分手的爱人,每一个走散的朋友,终有重逢之日的。”

紫衣说,“一辈子这么长,可是江湖这么大。”

任居然沉默了下,“如果再也不见,我会将我的刀法发扬光大。这样,你可以听说我的名字,大到你在上昼谷都能听到。”

“只能听见又不能看见,这不是徒增烦恼吗?”

“知道对方过得好,这怎么能算是烦恼呢?这是一件美事,也是一件幸事。”

任居然做到了这个约定,也不知饮过了多少的风霜,才能闯出来的名号。

后来,紫衣果然听说了他很多次,很多次。有时是在酒馆,有时是在驿站,听人们侃侃而谈,说他的行侠仗义,说他的一刀月亮。

每每这时,紫衣不由失笑,也终于明白了一句诗,“当时只道是寻常。”

这个江湖还是太大了啊。大到朋友都已失散,蓦然回首,只有两鬓白的仇敌还在原地,与你注目,对你遥敬一杯酒,仿佛惺惺相惜的故友。

-

一卷明月刀,残云收尽,天地无声。

众人站在渐渐褪去的白光中,再看窗棂边,紫衣女子已不见了踪迹,布阵的人已走了。

众人这才恍然,有人引魂至此,为了那一刀明月,也为了亲口说一句,“任居然,好久不见。”

可惜直到最后,她也并未和他重逢。

这是唐夷的师父,任居然的故事,是他的少年,也是他曾心心念念的女子。

珊珊道:“听说一刀明月重出江湖,她不远万里来到中原,做的这一切,是为了再见,你的一刀明月,或者说,你师父的一刀明月。”

紫衣是来为他们的故事讨个结局的。

所以,破阵,只需明月刀。

只可惜,故事的结局总是不圆满。无论是七年后,还是七十年后,无论是盛夏,还是暴雪,少年已老。而他们的故事,也都已随风而去了。

唐夷看着手中的刀,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懂师父的话,“我的刀已老了,我们的江湖,也不再了。”

师父长长地叹了一声,好像一段百转千回的人生,他道,“现在,是你们的江湖。”

萧楚何总结道,“萦香入梦,以刀惊梦。好一个精妙绝伦的阵法!”

李红袖惊叹,“我滴个乖乖,上一代人的江湖生活,好精彩啊。”

珊珊道,“真浪漫啊。”

阿酒道,“你有没有这么想过。若干年后,我们也都成了前辈了。”

唐夷补充道,“那我们的经历,也都成了故事了。”

珊珊一笑,“听起来还不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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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不成的傻白甜
连载中纳兰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