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冰~糖~葫~芦!”
“客官客官,进店来碗茶水吗?”
“看相测字,不准不要钱!”
小兰花两只手捧着个热气腾腾的肉包子,好奇地跟在萧凛身后左看右看,恨不得把这集市上的东西一样买一份。
小兰花原是仙界司命星君的徒儿,前日,她在司命殿整理命簿,却突然发现有一张命簿周身泛着黑气,叶片的脉络隐隐有碎裂的趋势,上面的字也在不断挣扎变动——那命簿主人叫叶冰裳,原是天命所归、母仪天下的命格,如今却隐现身陷囹圄、含恨自尽的结局。
凡命格贵重之人,其命书变动往往关乎万民生息。司命还在四处云游,小兰花等不得了,便给师父留了封信,又给自己捏了个人间的身份,下界去瞧那叶冰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如今,她是盛朝国君的第七女,兰花公主萧阑。今日听闻叶冰裳在城东开设粥棚施粥,她六哥萧凛要前去看望,小兰花便缠着萧凛以出宫看热闹为由,女扮男装混在他随行侍卫里。
这人间集市实在热闹,她一会儿摸摸泥人儿,一会儿买买冰糖葫芦,直到前面的侍卫停了才收心。意识到粥棚到了,她垫着脚努力把脑袋从高大的侍卫背后探出去,想看看那命簿主人到底长什么模样。谁知这一看,竟看呆住了。
彼时正是春寒料峭,梨花开得密密匝匝,树下一位披着玉色斗篷的美人一手执木勺,一手执陶碗,将带着热气的薄粥倒入碗内。新煮开的粥尚有些发烫,那双素手指尖被烫出薄红,但仍稳稳地执着碗递向桌前的灾民。恰巧有北风吹散氤氲的水雾,露出后面鹅蛋脸的雪肤美人,那美人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却又有股说不上来的疏离之意。
“梨花观音来啦~”一声呼喊打断了小兰花的怔愣,听到消息的难民蜂拥而上,刚刚还稍显冷清的粥棚一忽儿就被围得密不透风。
侍卫熟稔地上前维持秩序,叶冰裳抬头与萧凛相视一笑,退后一步将木勺递给他,示意他也给灾民布施几碗。
小兰花举着包子和糖葫芦灵活地挤到他俩身后,好奇地看着这两人互动。还没盯一会儿,她自己倒先被一股灼热的视线烫得不自在起来,低头一看,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正吮着手指眼巴巴地看着她。小兰花愣愣地把糖葫芦递给那小女孩,她一把夺过,一溜烟地跑没影了。
见到这一幕,又有几个小灾民围过来,可是小兰花手里只有一个包子了,正左右为难间,一个个子稍高的小男孩扑上来抢了她手中的包子,力道之大,把她推得往后一趔趄,正撞到背后的叶冰裳。
“对不住,真对不住。”小兰花慌忙站稳,不好意思地学着人间礼仪弯腰朝叶冰裳抱拳。一起身,叶冰裳近在眼前的美貌再次冲击到了她,小兰花心内惊叹,一时忘了言语,只呆呆地看着她。
叶冰裳幼年时曾有奇遇,身负两根情丝,能够吸引大部分的异性。她见这圆脸小公子痴痴地看着她,以为是体内的情丝又在作祟,心中略有些厌烦和不耐,但知道跟萧凛往来的人非富即贵,因此面上不显,只淡淡地冲他点头揭过。
02
是日,叶家举办春日宴,邀请京中权贵家的夫人小姐公子赏花,小兰花也在受邀之列。
这园子里的花鸟鱼虫都是小兰花在仙界没见过的,她尚处在对人间事物的新奇之中,因此没有急着入席,而是在园子里流连,细细欣赏春景。正沉醉间,突然听得几声高声训斥,小兰花循声回头,正瞧见不远处一个珠翠满头的女孩伸手将眼前的人推入池子,受害者一看就不通水性,手忙脚乱地在池中扑腾,岸边的华服女孩却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挣扎。
“不好!”小兰花想也没想地冲过去跳下池子把人捞出。那可怜的溺水女孩倚在她怀里呛咳了两下,吐出一大滩水,又勉力撑着身体虚弱地道:“多谢小姐救我。”
“冰裳姐姐,是你?”小兰花认出了她,又急道,“你怎么样,还好吗?”
说着,她回头对那华服女孩怒目而视:“你又是谁?你做什么欺负她?”
叶冰裳终于认出小兰花竟是那天在粥棚见过的圆脸小公子,但她既惊又冷,已经没有力气再说话,只缩在小兰花怀里瑟瑟发抖。
那推人的女孩子见小兰花头上并无几分钗饰,便也不怕,讥笑道:“这是我叶家的地盘,一个庶女而已,我想推就推了。你又是哪里来的破落户,来管什么闲事?”
小兰花气急,饶是她经常在仙界被别的仙女嘲笑奚落,也没见过这样不讲道理直接动手还没有半分羞愧的人。她知道跟这种人争辩也只是白费口舌,便不理她,吃力地扶起怀里的人:“冰裳姐姐,你住哪儿,我把你送回去。”
说话间,萧凛带着一行人从斜径施施然走过来,正撞上扶着叶冰裳往回走的小兰花。见叶冰裳浑身湿透脸色发白,萧凛急得脸色都变了:“裳儿!七妹,她怎么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小兰花怒道:“哥哥还是问这位尊贵的叶家嫡女吧。”
那女孩早已收了趾高气昂的神色,听萧凛口称七妹,知道自己得罪了公主,神色讪讪。
萧凛回头怒视了那女孩一眼:“叶夕雾,你……”又似乎觉得同她讲不清楚什么道理,打横把叶冰裳抱起来,大步流星往后院走去。
小兰花跟在后面去换衣服,走之前回头看了一眼叶夕雾,只见她神色扭曲,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嫉恨之色。她心中一紧,又担忧地望了一眼萧凛怀里缩成一团的叶冰裳。
03
小兰花回宫后依旧十分挂怀,既担心这乍暖还寒天气落水,叶冰裳会不会得风寒,又担心以叶夕雾对叶冰裳的嫉恨,会不会再使手段欺凌她。想到那张萦绕着黑气的命簿,她心中更是紧张,想来想去,决定择日去探望叶冰裳,好歹要保证她的安全。
叶家对公主的驾临很是意外,匆匆令厨房做了宴席,盛情邀请她一道用膳。小兰花本就是为叶冰裳撑腰而来,便也没有拒绝。没料到,叶冰裳并未出现在席上,反倒那叶夕雾厚着脸皮,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跟她见礼。
“冰裳姐姐呢?她怎么不在?”
“冰裳得了风寒,还在养病,不宜面见公主。公主若是无聊,吃完饭倒是可以让夕雾陪你逛逛园子。”叶家老太太慈眉善目地道。
要是叶老太太明知她目睹了什么还说这话,就未免有些太不要脸了。小兰花听这意思,叶夕雾似乎并未把落水的实情告知长辈。如今她是公主,倒也不怕别人欺到头上来,便毫不客气地揭穿道:“我可不敢,叶二小姐敢把亲姐姐推进池子,焉知会不会把我也推下去。”
叶家长辈闻言,手里的筷子全都停住了,愕然地看向叶夕雾。叶夕雾回头看向侍女,旋即意识到什么似的,面露尴尬之色。
“我看姑祖母的神色,应是还不知道这事儿吧?那叶二小姐也未受到任何教训,也没有道歉咯?”
叶老太太笑道:“姐妹之间玩闹失了分寸也是有的,说教训未免太严重了。”
小兰花诧异道:“我读人……民间的书不多,都知道‘郑伯克段于鄢’的典故。今天可是开了眼界,竟有幼妹拿长姐性命‘玩闹’,长辈还纵容包庇的。宠子便如杀子,叶家上下竟没人懂得这个道理吗?”
叶老太太挨了小辈劈头盖脸一顿呲,偏还拿不出道理反驳,一时气得面色铁青。倒是叶大将军觑了小兰花的眼色,出来解围:“公主说的是,只是冰裳现在得了风寒,夕雾过去也怕过了病气。等冰裳好了,我们自会……”
“哦?叶将军怕是拿我当小孩敷衍了?等我这一走,谁知道叶二小姐是去道歉去,还是又去欺辱长姐去?择日不如撞日,横竖我今日也在,便替你们教导一下叶二小姐,好教她知道什么叫孝悌,什么叫礼义!”说到最后,隐隐有拿公主地位压人之意。
叶大将军待要再说话,叶夕雾却自己站了起来:“祖母,父亲,这件事本就是女儿的错,女儿这就随公主殿下去跟姐姐道歉。”
小兰花心里给自己捏了一把汗,又暗赞自己刚刚学公主气势学得不错,还挺唬人的,抛下一屋人,跟着叶夕雾去了叶冰裳的院子。
叶冰裳对叶夕雾的道歉非常惊诧,唯唯诺诺地受了叶夕雾一礼。小兰花见她连接受道歉都诚惶诚恐的样子,便知道叶冰裳在这府里地位实在不高。虽然叶夕雾今日道歉时神色坦荡,并无不忿之色,但想到她那日既妒又恨的眼神,又想到叶家长辈只论嫡庶不分是非,小兰花还是有些不放心。
叶夕雾一走,叶冰裳向小兰花端正行了一礼:“还未谢过公主殿下当日救命之恩。”
袖子随着行礼的姿势滑落下去,小兰花眼尖地看到她的胳膊上竟有好几处乌青痕迹,她一把抓住叶冰裳的手,将袖子继续往上撩,越往上乌青越严重,小兰花看得心惊:“这都是怎么回事?”
叶冰裳遮掩什么似的,慌忙把袖子拉下去:“殿下见笑了,一些小伤,不碍事的。”
这些伤像是拧掐出来的青紫痕迹,叶冰裳一个深宅贵女,什么人能掐她?小兰花心中冒出一个猜测,试探地问道:“这些,难道都是那叶夕雾打的?”
叶冰裳垂眸不语,小兰花便什么都明白了。
她心中纠结,迟疑了半晌才开口道:“冰裳姐姐,虽说疏不间亲,但是那叶夕雾骄横跋扈,叶家长辈又是畏威不畏德之辈,我实在不敢就这么把你留在这府里。你愿不愿意,到宫里来当我的伴读?”
叶冰裳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她,片刻后抓住救命稻草似的俯身稽首道:“我愿意,我愿意的!多谢公主殿下!殿下大恩,冰裳无以为报!”
小兰花忙把她拉起来,又与她约定好了入宫的日子,这才告辞离去。
送走萧阑,叶冰裳打水拧了帕子,慢慢擦拭掉胳膊上的“乌青”,露出底下欺霜赛雪的肌肤来。她边擦边心中暗道:“确实是个没什么心机容易心软的小姑娘。多谢你了,府中日子实在难过,在我嫁得良人之前,容我在你宫中躲一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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