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静了会儿,都在等裴眠拿主意。
秦见君的声音清亮,咬字清晰、中气足,却并不刺耳,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不知为何,听到她的声音,裴眠的心情就有些好转了。
“说来听听。”
秦见君一下子来了精神,之前为了直播效果,她可是熟读过《超绝笑话大全》的!
她在脑中搜刮了一个古代人能听懂的笑话,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有一天一只橙子在路上遇到了一只香菇,香菇被橙子撞了,于是对橙子道‘死开!别挡道’,然后橙子就死了,请问为什么?”
裴小之想了想,问:“为什么?”
秦见君笑道:“因为菌要橙死,橙不得不死!”
裴小之:“......”
裴眠:“......”
袁原:“......”
大夫:“......”
秦见君以为自己拍视频、做直播,早就已经摒弃了不必要的“尴尬情绪”,没想到此刻她竟然觉得有点尴尬,抿了抿唇,她决定补救一下。
“后来又有一只橙子撞到了香菇,香菇还是说‘死开!别挡道’,但橙子却没有死,为什么?”
裴小之隐隐觉得答案不会很妙,但还是配合道:“为什么?”
“因为橙子在身上抹了一层果酱,酱在外,菌命有所不受!”
裴小之:“......”
裴眠:“......”
袁原:“......”
大夫:“......”
秦见君在沉默的气氛中感到窒息,一定是古代人不懂现代人的梗!
她低头咳了两声道:“大人,天色不早了,我还要给您做午饭......您看?”
裴眠揉了揉眉心:“下去吧。”
秦见君拔腿就走,生怕晚一秒就要溺死在这尴尬的空气里!
大夫收了箱子,对裴眠道:“有时也并非是心情欠佳才会吃不下饭食,不知大人平日公务繁忙吗?”
“相较之前已经轻快多了。”裴眠说的是实话,绵州的事务在赵浅聿的打理下井井有条,他接手后也并未花费太多心思,比起先前在虔渊州勾心斗角,确实轻快多了。
“想来大人今早能吃下饭,也是因为轻快了些,若是大人想治这呕吐之症,最好是将手头的事务都停了,安心歇息一段时日,说不定有奇效。”
裴小之在一旁狠狠点头,他们家郎君忙了这些年,几乎都没休息过,他看着都心疼。
待大夫走了,裴小之便劝裴眠:“郎君,要不你就歇歇吧?”
裴眠的脸色算不上好,甚至有些阴郁,半晌,他紧绷的脖颈松懈了,整个人瘫靠在枕头上,声音低沉:“去请赵浅聿过来。”
裴小之一听,有戏!这是要请赵知州过来交接事务!他忙出门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裴眠与袁原。
袁原将木牌递给裴眠:“昨日我去找了卢大人,他见了大人的令牌后脸上并无惊讶之色,似是早有预料。”
“交代他的事呢?”裴眠问。
“卢大人说官家心系科举,要他必须秉公办理,即便大人不去叮嘱,他也会照着官家的话办。”
卢飞枫此人入朝后不党不群,立志要做纯臣,裴眠与赵广涵斗法时他也从不参与,只是科举事关重大,裴眠怕赵广涵用手段逼迫卢飞枫,若是赵广涵得逞,那他的门生将通过这次科举侵入朝堂,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如今看来,卢飞枫是个能顶事的,或许这也是官家在自己离开虔渊州后,将科举之事交予卢飞枫办的原因。
裴眠闭了闭眼:“不必盯着他了,让我的人都撤出来。”
袁原蹙眉:“大人?”
“朝堂上风云诡谲,我这身子撑不住,不如放手。”
“大人这么多年苦心经营......官家也看重您,只待一个时机,官家必会重新启用您!”袁原难得情绪有些激动。
“在此之前,我的身子若还是这样......回去了也只会被人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裴眠靠坐在床头,春日里他还盖着厚被,薄薄的一片人被压在床上,面上毫无血色,眼窝深陷,脸上没有肉,衬得腮帮往里凹,下颌骨突出,再往下便是细细的脖颈,青筋浮现,看着极其虚弱。
袁原忽然想起想起第一次见裴眠时的情景,那时的他风华无两,一身绿袍坐于高头大马上,剑眉星目、顾盼生辉,玄支街边前来观看状元游街的小娘子们纷纷侧目,面带桃花、含羞垂首。
有胆大的直接问多少钱能将裴眠招回府当夫君,裴眠挑了挑眉,回道:“千金不换。”
自那后很长一段日子里,街头巷尾都会谈及这位“裴千金”。
只是这样恣意张扬的少年,进了官场后竟被生生磨得柴米不进、日渐消瘦。
后来裴眠找到袁原,问他愿不愿意卖身于自己,袁原不明白,“爹爹”将他们培养出来,就是要卖给达官贵人的,即便是他这样身手矫健、武功卓群的,也只有被挑选的份。
“爹爹”迟迟不肯将他卖出去,不过是价钱没谈拢,既然裴眠能见到自己,就说明“爹爹”那边松了口,既如此,又为什么要问自己愿不愿意呢?
“但凭大人差遣。”他这样回道。
“爹爹”说过,贵人们要什么便做什么,无需问缘由,也不能拒绝。
彼时裴眠已极其虚弱了,他抬眸看向袁原,顿了顿,还是开口道:“我身子不好,又在朝为官,且树敌颇多,你要护住我的性命,往后的日子不会太好过。”
袁原似是听到他轻叹了一下。
“我这身子若是好不了了,便会将你送到我爹娘那儿去,工钱会少很多,你若是心有不甘,不如现在同我说了。”
像袁原这样的身份,卖给谁便是谁的了,主人家可以给工钱,也可以不给,全凭良心。
但裴眠先前见过一个案子,说是有户人家买了奴仆,不给那奴仆工钱,并每日折磨苛待,奴仆心生怨怼,深夜暴起将这户人家灭门后自戕了。
他爹虽有太师头衔,却早已不在朝中任职,且是一介文人,对打打杀杀的事并不通晓。
娘虽然有时脾气大,但也从不动粗,裴眠生怕买了个小心眼的奴仆回去,给爹娘埋下祸患。
袁原对裴眠的担忧感到无奈,他从小被“爹爹”捡回来训练,什么样的苦和苛待没受过?于他而言,在被卖出去之前,活着是为了训练;卖出去后,活着便是为了执行主人家的命令,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哪里来的怨恨呢?
从那日起,他便跟在了裴眠身边,他知晓裴眠在官场上如何呕心沥血,也眼睁睁看着他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如今虽然可惜裴眠先前的布局,却也无法再劝他拿命去拼了......
秦见君逃回了厨房,继续做馄饨,原想着抽空出府去买十三香加入馅料中,但想起刚刚知州大人不给她的笑话捧场,她便歇了出府的心思,做清淡点好了,吃那么好也不长幽默细胞啊......
热气腾腾的馄饨挤在碗里,汤上缀着翠绿的葱花,紫菜软软地趴在薄薄的馄饨皮上,遮住了皮下透粉的肉馅。
秦见君想了想,又加了些醋进去。
裴小之来厨房取餐时,还同秦见君说晚上府中有客,让她多准备一人的饭菜。
“若是缺什么食材,尽管吩咐下人去采买......”说着裴小之忽然想起来秦见君问他自己能不能出府的事,于是补了一句,“秦小娘自己去采买也是一样的,记得走侧门。”
秦见君转头看了一眼莲花漏,这会儿才十二点多,她出趟门再回来做晚饭也来得及。
眼见着裴小之已经出了厨房,快走到落霞轩了,秦见君喊了一声:“之管家!锅里给你留了馄饨!我出府一趟!”
裴小之转头,面带惊喜,冲秦见君道:“去吧!”
秦见君忙将自己那份馄饨吃了,收拾完厨房便回落霞轩去拿钱。
从枕头下掏出了自己仅剩的二十文钱,秦见君懊恼刚才没问裴小之提前预支工资,不过她也并不打算买什么,只是必须出府去打听打听铺子的价格。
出了落霞轩,她想起裴小之告诉她的,府门朝南,东西为侧门,北边是后门,厨房挨着西边,照理说再往那边走走就能看见侧门了。
她脚步轻快地同侧门小厮打了招呼,那小厮看着年纪小,看见她便耳廓通红,还结结巴巴问她要不要人跟着,被秦见君婉拒了。
知州府西侧门出去便是菜市,难怪厨房在西边!
秦见君一路走一路看,下午卖菜的摊子不算多,菜品少且成色不佳,她没有犹豫便穿过了菜市。
绵州最宽的街道要数平雅街,贯穿南北城门,连结无数街巷。
秦见君沿着平雅街走着,发觉大荆还真是繁华,街边铺面卖什么的都有,绸缎衣裳、吃食酒水、皂盆日用等应有尽有。
走了一会儿,她停在了珍馐楼前,这酒楼是她来大荆见过最大、最气派的!光前面的欢门就有三层!
即便是午饭过后,门前食客也是络绎不绝。
秦见君抬头去看,珍馐楼一共四层,层层都有被栏杆围住的露天平台,路人抬头便能看见有人在楼中对饮谈笑,好不惬意,让人心生向往。
她摸了摸身上的二十文钱,正琢磨够不够点一个菜,没想到珍馐楼里忽然冲出来一个膀大腰圆的男人,看着三十岁上下,粗眉、凸眼、酒糟鼻,猪肝色的嘴唇厚到外翻。
他秦见君身前站定,面色不虞:“你来这里做什么?”
秦见君有些莫名,她都没见过这人,怎么对方对自己敌意这么大?
秉承着不惹事的态度,她并没有回话,转身就要走,却被那男人抓住了肩膀。
“嘶......”男人手劲大,也并未收着力道,掐得秦见君骨头都要散架了,正浑身酸痛的她可受不了这样的刺激,一声痛呼后想躲开,却被男人死死钳制住,挣扎无果反到失了平衡,一屁股摔坐在地上。
路人纷纷围了上来,秦见君隐约听到有人喊“房大厨”,她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肩膀,还好没脱臼,一抬头却见那男人又朝自己伸手,她吓得抬手格挡。
等了一会儿,预想中的疼痛并未落到身上,身前落下一片阴影,秦见君抬头......
知州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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