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作罢。
香梦沉酣了整整两天后,布致道才悠悠醒转。
睁眼,只觉神清气爽,一身疲累紧张尽皆消除,最爱的人就在身边,睁眼就见到了林悯,像在梦里一样,于是睁眼就笑。
大雨尽后,又是时断时续的毛毛小雨,夏天快要过去,马上又要进入秋天,然后是冬,一年四季,和人的生命一样短暂,一点阳光从乌云中谨小慎微地透出来。
外面一对新婚小夫妻正在院里做着活儿边说话,有砍柴洗衣的声音。
莲妹洗着家里人的衣裳,这会儿想起来,还心有余悸:“那个恶人真是可恶,钱伯伯来吃咱们喜酒,又没有惹他,为什么要钱伯伯的命!可怜钱伯伯的妻子,就要做寡妇了,可怎么活呀!那恶人一定不得好死!迟早有人收……”一阵咒骂。
骂完又笑对丈夫道:“阿郎哥,幸好你没事,你要是有什么事,我也就活不成啦。”
阿郎哥比她还怕,胆子小的不成,当时真想,那黄脸恶人要是对他莲妹起了歹心,自己拼了这条命也要拖住他,叫莲妹走脱,放下斧头,两步踏上台矶,举起水桶帮她给木盆里倒水,道:“难道你死了,我就活的成么?”
莲妹又是满心甜蜜,起身一双湿手柔柔搂着丈夫脖颈:“你真这么爱我?我死了,你也不活了?”
阿郎道:“我真爱你,莲妹,咱们两个从小在一块儿玩,我一直很喜欢你,老天对我真好,终于叫我娶了你做老婆,咱们以后还跟小时候一样,从不分开,再不分开……”
又是一段偶偶细语,燕声喃喃。
林悯不知道,面前这个人当日亲眼见到他给人逼疯,又生生与他分离,这么久以来,心弦没有一刻松的,日日担惊受怕,也是这样心事——你要是死了,我也就不活了。
布致道只是对着他傻笑,想着:“狗老天!还算对得起我!终于给我又见到他了!终于给我又躺在他怀里了!”
他只拿脑袋在林悯肚子上里乱蹭,把一头长发又蹭乱了。
而林悯见他醒来,靠在床边也笑了,笑得皮笑肉不笑:“醒了?松手吧。”
布致道这才随着他明示的视线看见自己还牢牢抓着他右腕不放。
正是一连抓了两天。
林悯为了不吵他,整只胳膊直着来僵着动,半拉身子都麻了,实在给不了他什么真心笑容。
不打他,算脾气好的了。
布致道见他脸色不好,赶忙松了手,翻身起来说:“对不住对不住!我给你揉!”真就牵过他手腕胳膊,从上揉到下,为他活血舒肌。
林悯因为在沈方知身边也是这么受伺候,所以安然受之,这会儿又觉得他亲近了,虽然想不起来,但不陌生,便道:“你是谁啊?我们从前认识吗?”
布致道盯着他问话时懵懂茫然的眼,悲伤一闪而过,随即就是满脸的笑:“嗯,认识!何止认识啊!”
只想,忘了也好,不开心的事就不要记起来了。
哪怕他把自己一并忘了,又要从头再来。
“那我们是什么关系?”林悯又问。
“我们……我们……”
“是朋友吧?”林悯笑道:“我觉得是,我见了你,心里其实很亲近,叫什么来着……一见如故!”
布致道吭叽吞吐道:“不……不是……”心里想,谁愿意跟你做朋友!
“那我们是什么?”
布致道开口便要道:“我喜欢你,我爱你!咱们是一生一世都不分开的关系,就好像外面那对小夫妻!”又觉得实在没脸,更何况他要是哪一天又想起来,嫌自己恶心怎么办?到时候又要赶自己走怎么办?惆怅想道,那说什么,亲人,家人,仆人?我是跟着你的人!在林悯的眼神催促下,先哼唧道:“反正……我的名字都是你取的,我人也是你的……我可只有你了,你要存心扔下我,你得遭天打雷劈。”
林悯听了他这话,先叫天打雷劈吓了个激灵,不知是病了一场,脑子更糊涂了,还是疯了一场,治好了也是个大傻子,思维很是跳跃,也实在他这话说的心虚,又引人误会,忙上上下下地将他打量,瞠目结舌,只慌里慌张地想:造孽!这是哪年哪月的冤孽!我到底把什么忘了?!我……能生出来这么大的!不能吧!
“你……你不会是我儿子吧?!”
“胡说!你趁早别往这儿想!净爱占人便宜!”布致道气地骂他,又道:“你气死我了!还是这么会气人!一点儿没变!”
林悯只好道:“抱歉抱歉,冒犯了……那……那是……”
布致道一狠心,闭上眼咬牙切齿地道:“我是你的仆人!仆人成了罢!天生就要伺候你!跟着你!你得带着我!走哪儿都得带着我!”
往桌上看见裹着傻子的油纸包,走过去将它拿来。
林悯见他走路,果真是个瘸子,目光回避,不太忍心看。
布致道将傻子捧在手里,也带着他坐在床边,叫他也见见娘,拍拍坛子,像从前拍拍傻子头,又浪浪荡荡地笑道:“嘿嘿……他是你另一个仆人,我带他来见你,他也很喜欢你,很离不开你的,我们从前很好,大家在一起,开心快活,反正……你答应过我的,一生一世都不跟我分开,可不能食言!”
林悯半信半不信地点点头:“哦……好……抱歉,我忘了。”
布致道很无所谓,心里想,反正找到你了,你看我这辈子缠不缠死你,你忘记不忘记,有什么要紧,笑说:“这有什么抱歉,你忘了,我记得就成了。”
又道:“反正我会跟着你,别想赶我走!”
“……”他把这种话都说得像什么狠话,林悯没法儿接,又指着他手里的东西:“他……他是死了吗?”
“嗯……他死了。”布致道语气淡淡的。
“……”
这下,两人又一阵无言了。
“我……我……”布致道一张口,太多的情绪感触又与话语一起被唤醒,压得他喘不过气,笑道:“我……我也很久没……没见到你啦……”
“真想你……”
只能先这么说,发出来的都是沙哑的颤声,脸上却笑着。
林悯眼睛发酸,心头疼痛一闪而过,也只是一闪而过,点点头:“嗯……”
又道:“我见到你身上有很多伤疤,以后不要找方知打架了吧?也不要跟别人打架了……受了伤,你也疼的。”
布致道自然潇洒,爽快道:“不打了,你在我身边,再也不打了!”
又道:“本也不是为了打架去的,我是去找你,我只想找你回来。”
动情地瞧着他,瞧也瞧不够,真真是几经坎坷,失而复得:“我想你了。”
随即,再忍不住,一把将他揽在怀里,埋头在他肩上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我想你!想你!”
林悯被他搂得很紧,亲密接触到如此地步,也没觉反感,只是有些手足无措,他好奇怪,一见了面,不是睡,就是哭,还没说几句话,就这样狼嚎一样地哭。
要命。
只好呆呆地回抱住他,拍拍脊背,又不会安慰别人,只能翻来覆去地说:“别哭……别哭吧……啊……”
“咱们是个男人……男人还是别哭吧……啊”
“别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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