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悯麻了,我他妈一个三十多岁老大的男的,在这么多男的面前脱个衣服让你们验个身,我他妈哪里不检点?!
那边,魏明为了稳住被人家姑娘拒绝了一晚上,眼看着就要憋的内力四泄,毁天灭地的少主,终于想道:“我晓得了,姑娘是该生气,她女扮男装出来闯江湖,应是惯穿男装了,也定是不想让人看出来,我们拿女装给她,她定是觉得自己被人看穿,定又想起你方才又在底下当着那么多人把她推倒在地,弄得人家披头散发,被众人识破,还不又羞又恼,依我看,还是叫小六重去买身合身的男装给她送去。”
令狐危这才恍然大悟,深以为然,吩咐门口的小六,趁夜再出去买一身男装回来,给了老大的金锭,让不要吝惜钱财。
魏明又道:“不过……少主,真要带姑娘去献州吗?人家可说了,她是要去江南的。”
令狐危存了私心,说话更理直气壮:“当然要带去,你想想,她这样的样貌,一招一式不懂,一丝内力也无,乱世之中如何保护自己,除了咱们湖海帮,谁还能护她无虞,再说,你也见了,她收了我的白玉镯,我自是要带她去献州见父亲。”
他前面的话魏明一想那姑娘样貌,倒是在理,后面的,魏明实不敢苟同,人家姑娘都说了,不要,要还他,怎么少主如今也干起强取豪夺的事,魏明只想,这一路我可得看紧了,不能再让少主酿下大错,越了雷池,还是先带姑娘回献州见令牌的主人仇少主,师父也在献州,只有师父才能管住少主,少主那一见人家姑娘就好似要将人家吞了吃了的眼神,他是不敢拦了,不过一路尽力保住姑娘清白罢了,不叫少主做下强人所难的错事。
林悯正在屋中让方智将自己背上衣裳掀开抹药油,方才被那听不懂人话的狗东西一推,背上磕在柜台角了,那老婆子既然拿了药油来,也别浪费,又不花自己的钱,抹一抹吧,听门口众人恭敬唤“少主”,门一开,方智反应比他还快,立刻将悯叔衣裳放下了。
林悯见是那狗东西,没什么好脸色,他不在跟前,还能骂几句,他在跟前,是嘴也不肯张,一张嘴除了骂人的话,没别的,又受过他手段,有几分惧,自然怕惹翻了他,便他方远远隔着屏风坐在外头,就捉住方智在怀,紧紧依偎相护,自己往床沿里面不自觉退了退,手上又开始拔腕上那一戴上便不知什么做的死摘不下来的玉镯。
那玉镯一晚给他不停歇的拔,就是褪不下来,反倒他自己将腕子折腾的通红。
屏风绡纱绣萤,莲灯相映,床边坐着的人面目身姿一览无余,朦胧更生光晕,如梦似幻。
魏明实在想多,令狐危早已深深悔了,大堂与她初初相见,一时神夺魄与,忘我有她,忘记男女之别,与她肌肤接触,当着众人将人强拉回自己客房,如今心中当她未来妻子相待,自然知道未成婚前对女儿家的礼数,隔屏坐下,并不准备进里间扰她,不过远远看着坐着,解一解相思之苦罢了,沉声道:“你怕我?”
林悯没说话。
说是窝囊,说不是又没底气,也根本不想跟他说话,只努力拔那镯子,又拔得满头是汗。
令狐危一眼不错的隔屏望她,耐着性子道:“为什么怕我?不喜欢我?”
屏风后还是一点儿动静没有。
林悯只想,难道是个人就得喜欢你小子?能问得这么理所当然?也是有够无语。
令狐危想是会想的,实际从小到大没一点儿耐性,养得金尊玉贵,也不需要他有什么忍耐的事,两句听她不肯与自己说话,又一拍桌子,吼道:“小爷问你话呢!”
林悯给他拍桌子拍得胆寒,停下手上动作,深呼吸一口,才能找回自己嗓音,没好气道:“你问你自己。”
他这句话含了太多,可令狐危只能想到是堂下推了她那一下,又拔了剑,定是将她吓着了,林悯声音又好听,隔着屏风远远传过来,听在令狐危春心萌动的耳朵里,含嗔带恼的,便不自在道:“小爷方才已同你讲了,若是不肯消气,我随时站在这里,你愿意打耳光也好,将我也推倒也罢,小爷不与你这女流之辈计较。”
其实一句诚心道歉就让人舒服许多的话,他就是不说,反倒讲是自己不与人家计较,自己先犯了错也傲的不成。
林悯够够的了:“用不着,你放我跟孩子走,我不跟你计较,也用不着你不跟我计较。”
令狐危看看她抱着的那小男孩儿,又问:“再问你一遍,嫁过人没有?是不是你生的?”
林悯真的想笑了,他也真的哼笑了两声,比哭还难受。
令狐危倒给她笑的更加心神不稳,纵使听出来人家是给他气笑了,又不自在道:“笑什么?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是我也不嫌弃你,嫁过人生过孩子也不嫌弃。
他已做好十九岁就给人当后爹的准备。
还好,林悯一晚上已经被湖海帮这些人鸡同鸭讲,对牛弹琴,就是听不懂人话弄皮了,实在气到没了脾气:“不是,路上捡的。”
他跟令狐危说话句子是能短就短,能少说些就少说些,就这都比从竭州那一晚过后强些,这是沈方知那晚之后第一次听他一天之内说了这么多话。
虽是给人逼的气的。
令狐危顿了顿,才道:“好,小爷信你,瞧你那样子……也……也不像生养过的。”
又问:“家在哪儿?父母还健在吗?”
若是叫我爹提亲,先得知道岳丈大人是哪门哪户,又反复思索江湖中姓林的名门,筛来筛去,也没听说过,谁家生了个这样的女儿,江湖上,就这点儿事儿,她这样的美人,不可能蒙尘至此才被人发现。
林悯却给他这么一提,又勾起愁肠来,想道,臭小子,真会说话,嘴里敷衍道:“在山的那边,海的那边,父母姓蓝,叫精灵,一家十几口,都叫这名字。”
令狐危一听她就是糊弄自己,要气的再拍桌子,又想,她都怕我了,还是算了,忍住,千万忍住,以后再慢慢地旋问,只好又叹道:“那年方几何?几月几日生人?”
得卜卦问吉合八字。
林悯面无表情,给他逼得竟平和了许多:“今年三十一,生日腊月二十七。”
令狐危实没忍住,又气地一掌将桌子上的茶壶拍得飞了盖子,怒道:“嘴里没一句实话!”
林悯无奈得很,跟方智彼此对视,方智黑湫湫的眼睛转来转去,趴在他耳边说:“悯叔,这个人好奇怪,脾气也大,吓人得很。”
林悯早不摘镯子了,太累了,跟他抬着手掌玩儿,低声无奈道:“别惹他,也别管他,他说什么是什么吧。”
脑子有泡。
脑子有泡的令狐危听见了,连同他说这话时那语气里藏的真正心音也听出来个大概,欲要起身揪她出来好好说道,只站起来,就见屏风里的人抱着孩子直往后躲,又顿住步子,可实在憋闷气愤,怎的只对我这样?今夜见她对魏明都言语寻常,提起仇滦更是赞不绝口,就只对我这样,愈想愈气,欲要回首再拍桌子,举起手掌来,又觉无趣,心灰了,脸也灰了,面色郁躁,甩袖蹬门出去了。
门板给他蹬的咣当吱呀响,将林悯又吓一跳,暗骂:“狗脾气。”
狗脾气的令狐危一口气出不来,出门一看,廊上全是一群垂涎三尺的登徒子,愤而责令弟子们无用,三言两语将一众弟子骂的抬不起头,撒够了气,才把冷霜剑出鞘,斜冷冷往红阑干上狠狠一插,剑鸣如啸,对还不肯去的众人冷笑道:“谁敢再在这里看,老子挖他一双招子!”
他这副做派,面色如同海里夜叉,众人只好纷作鸟兽散,没办法,花是好看,可花茎周围正缠绕着一条见血封喉的五步蛇,嘶嘶吐着信子,冷冷巡视众人,谁人敢爱美不要命,非要去触毒蛇的霉头。
众人散去,弟子们也被他骂走了,深夜间的客栈厢房,雕栏玉砌应犹在的红阑干下,只有红衣金带的令狐危在这里守着心上人安眠。
屋内灯火通明,人影映在窗上,起身好似在脱衣服,令狐危隔着窗也不敢看,侧过头去。
他叫人铺了软被,又换了新的冰盆,摆了新鲜的荷花在瓷坛中,希望荷香能伴她安然入睡。
最好是一觉睡起来,对我好言好语,柔情似水,别再句句都惹小爷生气。
令狐危身不由己,心更不由己,又转过头去,把手摸上窗户,描摹她换好衣服,跟那小孩儿玩耍的倩影,嘴角含春,面上半点儿也不冷了。
等到灯灭了,手才舍得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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