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飘飘,落入地面,钦市下了半个月的大雪。
光着脚丫衣着单薄的冷有溪穿梭在来去匆忙的大人间,他仰着脑袋,用惶恐不安的眼睛四处观望,他第一次见到那么高那么宏伟的大楼,有序的街道,穿着漂亮保暖的衣服的大人和孩子,几架小型飞行器从他的身边飞过,他盯着它们直到影儿都看不见。
“甜奶味的营养糕!新品种,都来试试啊!”
有商贩在吆喝。
冷有溪跑过去,盯着宣传图上的字,他不识字,所以又去看图,口水淌到下巴。
“什么是营养糕?”他小声问大叔。
大叔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一只猴子突然从店里窜出来,一拳头敲在冷有溪的头上,冷有溪尖叫一声,两只手举着捂住脑袋,眼里涌起泪水,呜地一声跑开了。
他一边哭一边走,没有目的地,一直走了几公里,直到他看到几个阿姨把剩饭残羹倒进垃圾桶。
冷有溪左看看右看看,没人,他撒开脚丫子跑上去,一手撑在垃圾桶,另一只手抓着剩菜往嘴里塞,没吃几口就咬到了骨头,他把骨头捻出来,嘴里塞得鼓鼓的继续吃。
嘴边一圈油污,冷有溪更脏了。
脏小孩没人愿意搭理。
他躲在巷子里,每次有人在垃圾桶里倒剩菜剩饭,他都会跑去吃。
有一回,他还没来得及去吃,有个大叔扔了一堆碎玻璃,冷有溪的午饭就这样没有了,后来他学聪明了,可以把饭菜装在捡来的袋子里,留着下次吃。
冷有溪喜滋滋地乐,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他吃了五天的饱饭。
第六天,有人和他抢吃的,那个人比他高,和他一样瘦,不用踮着脚就能吃到垃圾桶里的饭菜,而且好能吃,等他过去看,一点剩下的都没有了。
他不高兴地盯着少年。
第七天,他们都没有剩饭剩菜了,因为饭店的极速垃圾转能量机器修好了。
他们面面相觑。
少年要走,冷有溪拉着他的外套不准他走,又哭又喊,泪水鼻涕糊了满脸:“都怪你,我本来还能吃很多好吃的,昨天、前天,我都没有吃到,怪你!你这个大、饭、桶!
你欠我的,你要还给我,不还不准走!”
冷有溪被毫不留情地一脚踢开,屁股瓣儿摔得很疼。
他爬起来,跟在少年身后,念念叨叨:“你欠我东西了,快点还给我,要还,要还啊!”
冷有溪想跟着少年找吃的。
既然他能吃他的,那自己为什么不能吃对方的?
少年为了填饱肚子,四处找能吃的,找不到,就抓地上的雪吞进肚子里,冷有溪也有样学样,他吃什么冷有溪也吃什么。
他们打架了,为了一支过期的营养剂。
冷有溪力气没有少年的大,踮起脚,加上头发,才勉强到少年腰高,他被少年轻松压制,骑在他的身上,被打得呜呜啊啊乱哭乱叫,少年一口就把营养剂喝完了,气得冷有溪又大骂少年是大饭桶。
“你爸妈在哪?”
少年问他。
“没有爸爸,没有妈妈,呜呜,没有了!大饭桶,我屁股好疼啊,屁股被你压坏了,我的屁股被你压坏了,大饭桶快点走开啊!”
少年站起来,一步跨到趴着的冷有溪面前,食指和拇指捏住一侧脸,硬生生把脸抬起,凝视着脏得不成样的哭脸。
油污、泥土、眼泪、鼻涕、雪。
“叫什么名字?”
冷有溪被捏疼了,哭得更厉害了。
少年加重手里的力道,又问了一遍。
“冷、有溪,我叫冷有溪。”
少年用雪给他擦脸,把他从地上拎起来,看了一眼他被冻得红肿的脚,又把他抱起来扔在不远处的石桌上。
少年盯着冷有溪看了很久,手还不老实地乱捏,把冷有溪欺负得眼泪汪汪,哭了又停,停了又哭,几次下去,气都喘不上来了,他才沉声说:“好。”
好什么?冷有溪不懂,他只知道少年后来没再赶他走。
……
“柏景珩,我要吃你手上的馒头。”
冷有溪手里攥着一个大肉包,眼睛却盯着柏景珩手上的馒头。
柏景珩咬下一大口,没打算给他吃:“你不喜欢吃这个。”
“我喜欢,我就要吃!”
柏景珩垂眸看着这个矮冷有溪,又狠狠捏住他的脸:“敢吐出来,我就揍哭你。”
硬邦邦的馒头就在冷有溪张嘴就能咬到的地方,他却不敢吃了,柏景珩催促他,他才张开嘴,小小地咬了一口。
“呸!呸呸呸!”
柏景珩垮了脸,趴了他的棉裤,手掌毫不留情地落在臀上,把冷有溪打地哇哇叫。
“吃着嘴里的,看着锅里的,臭毛病!”
收拾完冷有溪,柏景珩钻进了废弃三级机甲。
冷有溪止不住地哭,他其实根本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挨打,他手上是有吃的了,但是吃完这个就没有了呀,他想慢一点吃,吃别人的食物,那他的就能留着慢慢吃了。
“哼……呜呜嗝!”
他两腿悬空,坐在三级机甲外壳,这三级机甲是报废站偷来的,到处是破洞,但是驾驶舱有一个还算封闭的空间,他们一个放哨,一个偷,然后合力拖到没什么人的地方。
啪叽一声,冷有溪脚上的大棉鞋掉了,他爬下机甲,把棉鞋捡起来,又爬回去,晃荡了一会儿空荡荡的脚。
脚好冷。
他擦干净眼泪鼻涕,扭头进了驾驶舱。
柏景珩闭着眼睛好像在睡觉,身上盖着薄毯子。
冷有溪掀开毯子,在柏景珩两腿之间坐下,整个身躯缩在他的怀里,既要薄毯,也要柏景珩的体温温暖他。
“柏景珩,凑凑的,这个被子还是凑凑的。”他仰着头,看柏景珩的下巴。
柏景珩连眼睛都没睁开,捂住他的眼睛,掌心感受到冷有溪湿润的眼睫。
“闭嘴,睡觉。”
冷有溪翻了个身,变成趴在柏景珩身上,鼻尖也变成了他的味道。
“柏景珩,天还没黑,我睡不着。”
“柏景珩,我们明天吃什么呀。”
“我刚刚看到外面的树上有花,那是什么花啊,别人说花开了春天就来了,春天来了就不会这么冷了,是不是啊,柏景珩。”
“你的衣服上有个洞,嘻嘻,我看到你的肚子了,你肚子上好多疤。”
“肯定很疼,出血了才会留疤,我被你打屁股也好疼,柏景珩,谁打你了?等我长大了,我帮你打他们的屁股,打哭他们,哼,”他跪坐起来,举起两只拳头,“就这样,
两只拳头,揍哭他们!吼吼吼!”
柏景珩终于把眼皮掀开了,漆黑的眼珠子意味不明地闪烁着,他一手包住举起的两只小拳头,轻轻一拉,冷有溪的脸就砸在他的胸膛上。
“春天不喜欢不睡觉的小孩,再不睡觉,它这辈子都不会来了。”
冷有溪马上闭上眼睛:“我睡觉了嗷,我真的睡了。”
两个人抱在一起,直到第二天早上五点才清醒过来,柏景珩的肚子上又是一片口水。
“柏景珩,对不起嘛。”
冷有溪踩着棉鞋冲出去。
“快来啊,柏景珩,废品站要开门啦!”
柏景珩屈腿坐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掏出像石头一样坚硬的剩馒头,咬了一口后又把剩下的放回口袋。
猎相国早在几十年前就研发出了极速垃圾转能量机器,废品站只有人们懒得处理的垃圾,家里落灰七八年的鞋、过世老人家的旧衣服、报废的低级机甲、被学生厌恶至极的作业本和试卷,柏景珩带着冷有溪在这个废品站翻找了足足有半个月。
这次他没有埋头苦找,只是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冷有溪跪在垃圾堆里,两只手胡乱翻找,小脸被灰尘糊了满脸。
“咦,柏景珩,你怎么没干活,快来啊,我找到了一个机器人的手臂!”冷有溪兴奋地举起小型铁臂,还被铁臂上的电线打着了脸。
柏景珩点点头,示意他继续,右手搭在自己酸痛的后颈,嘴中吐出热气,要是冷有溪在他身边,又要和前几天一样咋咋呼呼地说他要变成炸弹爆炸了。
他盯着自己的手掌,仔细地瞧,手心和指尖有一层薄薄的冰,像是戴着水蓝色的透明手套,他把冰揉搓掉,不过半分钟又结了冰。
直觉告诉他,他生病了,但是穷鬼生不起病。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