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芽菜是个小偷,因为头大身子小在贼窝里得了这么个花名,除了这个名外也还有些别的外号,别人问起他的真名他也说不上来,他年纪不大,刚当小偷的时候还很小,常常失手,就被人抓住后按在地上打,等那些人走了之后瘫在地上像条死狗。
也不懂是好是坏,反正他靠偷也让自己活到了十几岁。
不过他不贪心,只图个吃饱,人又机灵跑得快,这几年也算是练出来了,几乎没失手过,但也因为这个被住一窝的那些人认准了他是个胆小如鼠的,逮着他欺负,但他也不是很在乎,在哪不都一样嘛,大的欺负小的,强的欺负弱的,不也活着呢。
并且,血和泪的教训告诉他,人真的不能太贪。
有这么一回,他偷到一个男人家,那里的好东西挺多,烟啊酒啊一大堆,但他不感兴趣,他只是饿死鬼投胎一样几大口吞了桌上那盆剩下的红烧肉,汁都舔得干干净净,好吃,太好吃了,吃得他肚皮滚圆,走之前还打了几个饱嗝。
结果回到去他就上吐下泻,闹腾了大半个晚上,吵醒别人还被打了几拳。
但要说后悔吗?
不后悔,不仅不后悔,还总想着那肉的滋味,过了两天,他又去了,但这次没那么好运,刚从窗户跳进去就被人一棍子敲得跪下了。
“上次让你跑了,你还敢来第二次?”
屋里站着个高大壮硕的男人,一手拿烟一手拿木棍,看着他的眼神很凶。
他仰头看着男人,冷汗从额头滑下来,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吓的。
男人用木棍挑起他的下巴,声音比眼神还让人害怕:“把上次拿的那些东西还回来。”
还?都进了肚子又被排出来的东西怎么还?
他声音都颤着:“还不了。”
“还不了?”男人挑眉,咧着嘴露出个笑,笑容还没收回去手里的木棍就狠狠挥了下来,他往旁边一滚,躲开了,但只躲了一下,就被男人一脚踹到腿上,这一脚真是要了命了,痛得他都怀疑自己腿是不是断了,眼泪一下就被激出来了,他哭喊着:“那肉我都吃了怎么还你!”
“肉?”男人动作一顿,反问他,“什么肉?”
他抽抽嗒嗒地:“我不就是吃了你一盘剩肉吗?就算要拿钱还你,你也得放我回去拿钱吧!”
男人沉默了一会,用审视的目光来回打量着他,才又问道:“我房里的烟酒不是你拿的?”
“我没有!”他眼珠子都快瞪出来,有些委屈有些不服,“我要是拿了就不得好死!”
男人又沉默了一阵,手上那根烟早就烧到头了,他把烟头丢在地上,脚来回碾着,皱眉看着房间的角落,浑身都散发着一股阴冷的狠劲。
他腿也痛背也痛,想逃又有些不敢,终于,男人一挥手,大发慈悲地让他滚了。
这个时候其实他有些恨这个男人,但知道自己对付不了他,也知道是自己有错在先,只能像只老鼠一样灰溜溜地爬走了。
但人倒霉起来是止不住的,他走起路来还一瘸一拐的时候忽然病倒了,高烧不退,每天看起来都是半死不活的样子,那些人怕他被他传染,几个人一起把他赶走了。
这下真是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了,他烧得头晕眼花,心里念着,老天爷你让我直接病死都好,千万别让我烧成个傻子,那我活着也没意思,忽然撞到了一个人身上,冤家路窄,他撞到的正是那个把他打过他的男人。
男人没接住他,任由他摔在地上,应该觉得他凄凄惨惨的样子很有意思,蹲下来欣赏了好一会才站起来,他以为男人要走了,刚想闭上眼睛,没想到听到一句:“你要是能跟上我,我就收留你一阵。”
于是他咬牙跟在他男人后边,半走半爬,很难看的样子,但他想活,也就顾不上了,他连滚带爬,终于还是跟男人回家了。
刚到男人家门口他两眼一翻就晕了,失去意识前还听到男人骂了句:“真是欠了你的!”
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男人家的沙发上了。
男人坐在沙发另一头边喝酒边看电视,听见动静就知道他醒了,头都不扭一下,只是丢过来一把药:“吃了。”
他手忙脚乱地接住,撕开纸包就要吞,男人啧了一声,终于扭头看他:“桌上有水。”
但他已经把药囫囵吞了,男人也随他便,开始说规矩:“你洗个澡剃个头,敢把虱子传到我身上你就死定了。”
“我没有。”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
男人瞪他一眼,他立即低下头不说话。
男人说别人都喊他二哥,他也可以这么喊。
“二哥。”
二哥点点头,问:“你叫什么?”
“豆芽菜。”他忽然觉得有难为情。
“什么破名,”二哥皱眉,看着他,“真名就叫这个?”
“不知道,”他扣着本来就快破的衣服,“很小的时候就丢了。”
二哥点了根烟,烟快抽完了才说:“那你以后就叫小弟。”
他点点头,也没问为什么,反正叫什么都一样。
他在二哥这养好了病,吃饱了饭,知道二哥手底下还有一班小弟,不过只有他这个和二哥同吃同住。
大半年下来,他白胖了不少,看着顺眼多了,跟二哥也亲近了很多。
后来二哥问他:“你当时怎么就愿意跟我回来,就不怕我是耍你?等你跟我走到家门口了我再把你一脚踹开?”
这个时候的他大口吃着红烧肉,含糊不清地说:“那时候我都快少烧傻了,还能听懂你说话就不错了,哪还有脑子想这些。”
“你小子!”
没听到想要的回答,二哥照着他后脑勺来了一下,他很夸张的哎呦一声,二哥又顺手用力摸了几下他脑袋,有点不忍心似的。
二哥是个骗子,领着一班小弟到处骗钱,原本没想让他知道,后来还是瞒不住。
他没说什么。
他能说什么呢,他自己都是个小偷。
谁也别嫌弃谁。
这样一起过了好几年,他长高了,快到二哥肩膀,但二哥还是那个样子,看起来凶得很,但晚上会帮他盖被子。
二哥以为他不知道,但他都清楚。
不过谁都知道他们亲,连以前欺负他的人也知道,有时候路上看到了都躲着他走。
后来才知道,原来是二哥帮他教训过他们了。
他们经常一起窝在家里看电视,是机身很笨重的黑白电视机,他看得很入迷,看到里面那写男男女女谈情说爱亲小嘴也不眨眼,二哥捂着他的眼睛不让他看,说他不害臊,他挣扎着,但力气真么可能比得上二哥,后来还是二哥看他急了才松手,忽然又问他是不是雏?
他吓了一跳,结结巴巴说:“问这个干嘛。”
二哥逗他:“没亲过人吧?”
他闹了个大红脸。
二哥用力揉了揉他的脑袋。
他也不看电视了,跳起来跑进房间,被子蒙着头要睡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到二哥进来的脚步声。
头上的被子被拿开,二哥摸摸他的脸,很轻地叹了口气,离得太近了,他嘴巴有点痒。
二哥上边还有一个方叔,方叔才是真正管着他们一帮兄弟的人,后来方叔有意想让他也一起,二哥说:“算了,这货胆小又没用,别到时候耽误事。”
他听着也不生气,笑眯眯的,脸圆眼睛也圆,方叔看着觉得挺有意思,说还真是个傻的。
他还是做些小偷小摸的勾当,有一天他偷了个手表,惹到了个惹不起的人物,那人的手下把他抓住,打得很重,二哥赶来时,费了很大的功夫保下他。
二哥背他回家的时候骂了他一路,说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他不说话,只是埋头哭。
两人冷战了好长一段时间。
后来他伤好那天,二哥给他丢过来一个方盒子,盒子里是一块表。
“比不得那块,但也不错了,”二哥抽着烟,慢慢说,“以后吧,以后哥给你买。”
他又哭了,就是被打的时候都没哭得那么狠,断断续续说:“其实我,其实我......”
二哥说我都知道。
我知道你是想送给我。
二哥不让他再去偷了,但自己还是跟着方叔坑蒙拐骗。
有一天晚上,二哥心情看起来不是很好,他问他怎么了,二哥说他这么多年都在造孽,怕是不能善终。
没有人生下来就是骗子,二哥也不是,但是他确实是从小就在骗人,他是孤儿,方叔捡了他,当时不止是他,还有不少人,最后那批人里只剩下他。
方叔让他做什么他就得做什么。
他没得选。
最近势头不好,要暂避风头,方叔心情不好,经常打人骂人,时间稍一长,他看谁都觉得碍眼,尤其看不惯他,觉得是他把霉运带来了。
二哥让他走,他不肯,方叔也不肯,让他继续去偷,二哥还想说点什么,被打了一狠狠扇了几巴掌,脸马上肿了,二哥说我去吧,一定让你满意。
二哥回来的时候没看到他,只看到躺在床上,腿被包扎起来的方叔。
方叔喝了酒,想睡他,他不肯,方叔也没想到他敢拿刀捅人,两人都伤了,已经把他关起来了。
方叔不会放过他,一定会折磨死他。
二哥什么都没说,去报了警。
这些年方叔犯的事二哥都知道,也拿得出证据。
最后方叔被抓了,他得救了,但二哥也要坐牢。
毕竟二哥手上也不干净。
他去看二哥时,隔着厚玻璃笑了一下,笑得很勉强。
二哥剃了头,看起来倒是精神不错,还在安慰他,说没事,他现在好好的,说自己这些年做错了事,到今天这一步也是应该的。
他盯着二哥看,眼都不眨,像是要记住他的样子,等终于把每哥地方都记住了,确定一辈子忘不了才说:“十年前,今沙镇上,我见过你。”
今沙镇。
这个地方他们之前说起过,二哥说以前在那待过几天,骗了笔大的。
那个地方也是小帘的家乡,那一年他的爸爸病重,妈妈被骗,双亲离世,他成了孤儿,房子被占了,他一个孤儿,先是成了乞丐,然后成了小偷。
他不看二哥了,喃喃道:“我这些年找你们找得好辛苦,真的好辛苦。”
二哥再没说话。
后来他又来了几次。
二哥不再见他。
他也就不来了。
再后来,他叫回了自己的名字,张天杰。
没人再叫他小弟,他也没有二哥了。
提问:小偷被偷走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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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番外(二)小偷和骗子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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