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皖字字铿锵,这些话是对着沈辞镜说的,却又是她已经打过无数腹稿的,想对那些人说出的话。
当年未曾宣之于口的话,终于在今天,在眼前场景的冲击下,如一直淤堵在心口的浊气被吐露而出。
也许是憋的太久了,实在是太久了,秦皖一口气说完话后竟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与此同时伴随而来的,还有一种懊悔:
如果当年她早些选择说出这种话,是不是,那件事就不会发生。
可惜,没有如果。
时间是一往无前,她却踌躇不前。
被困在那一年又一年的,到头来却只有她一个。
特别是那一年,命运的第一次转折。
*
大约九年前。
“喂,哪位?”刚读大一的秦皖突然收到一个电话。她搁下手中的笔,向正在聊天的舍友们抱歉的比了个手势,舍友们见状安静下来,却发现秦皖的脸色瞬间变了。
“什么?”秦皖声音带着颤抖:“你说清楚,谁出事了。”
“抱歉,”对面的语气温和,像是料到了她的反应,“这里是B市公安局,很抱歉您的父母于高速公路上发生了一起重大事故……”
“咔哒。”一瞬间肌肉失去了控制,手指不由自主的松开,手机重重坠向了桌面……
桌边年轻漂亮的女孩顿时失去了血色,嘴唇惨白。
秦皖不知道当时自己是怎么被感觉不对的舍友、被通知后立刻到来的辅导员,以及接到了消息匆匆从隔壁大学赶来的温楠音带到公安局的。
她只知道,这是大学开学以来见父母的第一面,以及最后一面。
秦皖的那段时间是茫然的,直到最后被温楠音带到银行清点完父母所有的遗产她也依旧茫然,以至于温楠音无可奈何的说:“如果是其他人而不是我,你这些钱恐怕就一分不剩了。”
秦皖没有回话。
她如今除了钱,也什么都没有了。
秦皖的出身可以算得上是书香世家,父母都是教授级别的学者。家里算不上特别有钱,但也算得上富裕。从小秦皖过得就是泡在蜜罐里的,吃穿不愁,似乎没有什么是能够影响她的。
而这一切如今全都没了。
她像是被世界抛弃的孤独旅人,回头望去,来路却已满是荆棘和迷雾。温楠音是如今她唯一能抓住的那张标着希望的地图,是她与世界的最后锚点。
温楠音和她从小就在一起。前者的父母与秦皖的父母是至交,同为同一间研究所的研究员。本来也是该像秦皖一样的,可她的命运比秦皖还要多舛。
两人四岁那年,温楠音父母隶属的研究所发生了一起重大的实验事故,当时全所231人,无人生还。
研究所因此封停了很久,直到十多年后各个原本被迫终止的项目才再度开始。
后来,温楠音继承了父母遗志,接受了当年那个项目,也就是在项目内遇见了祁司景。
两人名义上去了国外,实际待在研究所秘密研究。
不过这些事都是后话。
秦皖和温楠音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成为了各自对于世界唯一的牵连。也正是因为命中如此多相似巧合,也因为吊桥效应,秦皖无可厚非的喜欢上了温楠音。
却是不敢说出口只敢暗戳戳做一些愚蠢又可爱的事表达喜欢——温楠音,作为一名能当研究员的人,是有脑子能看出来的。
就比如说,偷偷跟温楠音分别戴同一副耳钉的左右耳——在明明买得起两副耳钉的前提下。
但温楠音只是装作不知道,默默接受了。
秦皖得有个盼头,哪怕是不切实际的,不然她真的活不下去。就算活着,也是行尸走肉。
可惜两人最后却仍越走越远,从两条交叉缠绕的曲线渐渐平行。
所幸最后,所有的悲欢离合都会以另一种形式再次相见,命运的轨迹终会重合。
世界广阔无垠,但南辕北辙终会重逢。
她们的命运不是平行线,而是一开始就有了交点。
*
沈辞镜听了秦皖的话,只觉得鼻头一酸心里闷闷的。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活着好像有了真正的意义,不是为了报复也不是为了其他人,而是为了自己。
命运的飓风阻拦了她的绽放,那她只好用荆棘面对现实。
“你们是什么人?”突然,一道沙哑苍老的声音从众人身后响起,伴随而来的还有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让人不由得想起少女清脆的笑声。
众人警惕的转过头,来人却是一个打扮奇怪的老太婆。她面容沧桑的如朽木,干瘪且毫无光泽,毛躁的白发与余下皮肤皆隐藏在一定因为陈旧而发白的斗篷中。不过这顶斗篷的花纹极度华丽,大片大片的繁复纹样几乎掩盖了黑色的底色,上面还缀满了“叮叮当当”的银色挂饰,看起来华丽却又凄凉,还带着一股极其浓厚的宗教气息。
但眼前这神婆伸出斗篷的手,却如柔夷般,与脸相比,违和至极。
她的手腕上还套着一环又一环的古银色手环——明明快压的手腕无法抬动。
脖子上也隐隐露出了一圈又一圈的华丽银制项圈以及扣到顶部的衣领。
祁司篁眯了眯眸子,藏在宽大依旧里的手指不动声色的掐算片刻,得出来的结果不禁让他皱起了眉。
非人非鬼,这是什么。
“我们是收到上级派遣,偶然来到这里的地质勘查队。”秦皖冷着脸出声。
“让你说话了吗,小丫头片子,来个能主事的男人说话。”神婆的眼神直接掠过秦皖,落在了神色晦暗的祁司篁身上,“就你来说说。”
阴恻恻的眼神恍若有实质的落在后者身上。
“正如我们队长所说,我们是偶然来此的地质勘查队,见这山就想来看看。”祁司篁松开掐算的手,装作什么也不知的指了指身后的尸骨山,“这是贵村的什么历史……遗迹吗?”
“‘遗迹’,呵。”神婆冷哼一声,“没错,是遗迹。但这里可不是什么你们该来的地方。”
斗篷下阴影绰绰,神婆神色不明的说道:“我是这里的祭司,看在你们是官家的人的份上给你们一句忠告,赶紧走吧。”
“为何?”白旻天开口问道,结果被徐宁一记眼刀逼得闭了嘴:你看着像是能告诉你的?
“呵。”祭司冷哼一声,睨了白旻天一眼,“年轻后生,有些事,你还是不要知道。”
空气陷入了一片沉寂。
祁司篁垂着眸思考着刚刚掐算的结果。
“非人非鬼”,那这祭司算什么。既不活着,也没死亡,身上生气与死气交织。层层叠叠挡住了她的命格。
或者说,她没有命格,不能被生与死度量。她不属于生与死任何一个状态。
祁司篁凝视着祭司手腕上层层叠叠的手环,一个荒谬的让人背后发毛的想法油然而生。
……这些手环和脖子上的项圈,是否在隐藏什么?
祁司篁看向顾风浔,后者极其有默契的跟他对视了一眼,似乎心照不宣的想到了什么。
队内频道。
“这玩意是人是鬼?”秦皖问道。
“都不是。”祁司篁沉思片刻回答,“算不出来这是个什么东西。”
“秦姐你有没有觉得,她身上带了特别多饰品。”沈辞镜声音有些沙哑,“有那种小说里经常出现的缝合怪的感觉。”
“我也是这么想的。”祁司篁道,“虽然我孤陋寡闻,但没听说会有带这么多东西的风格。”
“‘极繁主义’,但不至于这么多。”秦皖道,“她这已经超过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事出反常必有妖。”予天岚道,“不过看样子这是个关键角色,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还不走?不认识下山的路?”祭司冷嘲热讽道,“怎么,还要我带你们走?”
然后一圈人沉默一秒,达成共识,一起点头。
“。”祭司灰白的脸绿了。
*
十分钟后,祭司把一群人带到了一处陈旧古朴的木屋前。
不过,古朴只是指屋子本身,屋檐下却依旧挂满了挂饰。
“我现在觉得,还有一种可能……”祁司篁无语的在队内频道说。
“这祭司,”秦皖沉默一会儿道,“……说不定是为了迷惑我们。”
这是,小屋的门突然从内打开,门内了一个苗疆风格打扮少女。身上的银饰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如祭司身上的声音一模一样。
少女容貌清丽,身形窈窕,身着深蓝色满是刺绣的衣服,一颦一笑都能勾人心魄。
不过可惜,眉眼上却缠着一层有一层的深蓝色布条,是个盲的。
“阿妈,你回来了。”声音清脆如银铃,与银饰碰撞声交织在一起,混淆不清。
“我回来了我的娇阿依,”祭司的神情在看见少女的一刻瞬间放软了,不过随即严肃起来,“我不是说不要随意开门吗?我身后还有这么多外人,如果是山下……”
她想到了什么,看了身后众人一眼,欲言又止。
“阿妈……对不起。”被称为“娇阿依”的女孩子怯生生道,“阿云知错了。”
“岑胡还没回来?”
阿云只是沉默的摇摇头,言下之意不用多说。
祭司不易察觉的叹了口气,板着脸转过身指着一条小路,另一只手颤颤巍巍的隔开众人与阿云:“行了,你们顺着这条路下山就可以回去了。”
说着,也不等众人反应,推着阿云就进了屋子,还“咔哒”一声落下了门闩:“天要黑了,你们这些外乡人赶紧出山吧!”
“那是她女儿?”祁司篁看着在眼前“嘭”一声关上的门,沉思道:“她女儿身上是活人的气息,那她女儿是否知道她不是活人?”他一边小声念叨一边掐算。
“应该不知。”顾风浔道,“而且,她不想让她的女儿和外人接触。”
“她是苗家人,而桃源村明显是汉氏宗族,她又为什么会成为桃源村的祭司。”祁司篁道,“以及,她为什么不让以及女儿与外人接触,她的手和脸又是怎么回事。”
“而且,看她女儿的年纪,她应该只是中年,她的脸却已经是垂暮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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