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娘抱歉了，我先带阮小姐上山采药去了。”林姝抱歉道，冲着邻居大婶微微鞠了一躬算是赔罪。
“叨扰了。”阮清栀也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随后假装不认识路跟着林姝出了门。
“阮小姐，昨晚……”林姝一副很是担心的样子:“没出什么事吧？”
“没事啊，下个山有什么事？”阮清栀一脸茫然的回答，“难不成那山闹鬼？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鬼神之说？‘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些都是假的。”
“……”林姝沉默一会道:“是啊。”
她一开始也是这么认为的。可人总是会变的。人太善变了，所经历的一切都会改变一个人。
曾经鬼片都不敢看的小姑娘。现在都能淡然自若的与一村子鬼一同生活了。
“这些对我而言都是不存在的，但是对于有人来说这是真实存在的。”阮清栀语气淡淡，“既然他们相信那对他们来说，鬼便存在。我有我的想法，他人也有他人的，不过是互相尊重。”
说的她自己都快要觉得昨晚见鬼是幻觉了。
“是吗……”林姝轻声道。“相信就存在吗？”
阮清栀只是轻笑两声，没有过多解释。她跟着林姝上了山。
也许是因为林姝是村长的儿媳吧。见她带人，还是个女人上山，也没有村民指指点点。
在桃源村，平静外表下，村长便是执掌一切的人。就如同古时候在大户人家做仆人的能在普通人面前趾高气扬，在村长家中地位跟仆人差不多的林姝，似乎地位也比常人高了一些。
也是可笑可悲。
阮清栀默默把藏在袖口的寒光凛冽的解剖刀推进自己缝制的暗兜。
“姝姐，这山上可有连翘？这药可助退烧。可惜这季节没有金银花……”阮清栀想了想道，“连翘常生长在阳光充足的地方，既然这山上有药材，说不定会有。”
她的话，林姝听的云里雾里，她虽依稀记起了一些东西，但对药理还是一窍不通的。
“我不太清楚，可能吧……”见阮清栀没再多问，林姝便继续沉默的带着她上山。
“哎姝姐对了，昨天晚上村子里是不是有人吵架？”阮清栀突然想起昨晚半夜的闹剧，忙问道。
“你听见了？”林姝先是一愣，随后淡淡开口，“就是姚武家。夫妻吵架，昨晚乡亲们劝了好一会儿呢。没想到第二天早上姚武人就没了，也不知道怎么死的。”
说着她摇了摇头，像是在惋惜，“十五嫂一个人带着陌陌一小姑娘，还不知道要怎么过活呢。”
“总有活法的。”阮清栀轻叹一声，“那孩子呢？”
“我给送回家了，说到底母亲能对孩子有多大的仇恨呢？”
两人真准备继续向山上爬，阮清栀突然拽住林姝，指着不远处一根树枝大惊失色，“那上面，是不是挂着一片布？！”
“什……”林姝惊呼一声。“陌陌！是陌陌衣服上的花布！”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快步向那处靠近。那是一颗横长在山崖间的树，直愣愣插在半山腰。一抹灰青色绣着一朵白色小花的布料随着风的吹拂一晃一晃的向在招手，
“……不会错的，这花是我给陌陌绣上去的。”林姝抬头望着不远处的树杈，脸色猛地一白，抬头看向山顶。这山不矮，起码有一百多米高，如果真的是……
女人慌忙向着树杈下跑去，刚刚看清眼前的景象就失声脱力的跌倒在地，掩面一边干呕一边痛哭，“陌陌！”
阮清栀匆匆赶来，纵使有多年法医经验，眼前的场景还是令她浑身血液一凉，几乎要生理性作呕出来。
血肉模糊的尸体周围血液飞溅，甚至不能算是一具完整的尸体，而是七零八落的尸块。面容已经模糊，若不是身上染血布料的花纹是林姝所绣，估计她也认不出来眼前的人就是不久前还活生生的小姑娘。
“节哀。”阮清栀看着哭的撕心裂肺的林姝，却不知道说什么。她抬眼望了望看不清的山顶:“这怕是……从山顶跌落下来的。”
她的共情能力不太好，能感受到的他人的情感都很单薄。况且，如今除了一句“节哀”，她又能说什么呢。
她所面对过的生死别离太多，但除了用自己的能力还原一个真相，她什么都做不了。
一个人的能力太单薄，单薄的像空气中漂浮的浮尘，轻轻一吹就溃散。
如果共情能力太强，疯掉的只会是她。
但社会不需要一个疯子。
除了屏蔽自己的共情能力选择麻木，她又还有什么办法适应这个不公的世界？
她只知道，自己不能成为苦难的缔造者。
*
林姝好一会才止住了哭泣，跌跌撞撞的扶着旁边的枯树起身，哆嗦着从袖口取出一张白帕盖在姚陌的脸上。她撑着枯树，树枝“啪”一声断裂，木屑四溅。
“……我们继续上山吧。不会有人来收尸的。”林姝闭了闭眼，没想到……又走了一个。
“姝姐……”阮清栀面露担忧，“要不你先回去，我自己……”
“不行。”林姝站直了身子斩钉截铁道，“你说，陌陌是从山顶掉下来的。陌陌自小就爬山采药，山上的路她闭着眼睛都走错不了，不可能失足！山顶肯定有线索！”
女人的声音嘶哑却又尖利，像一根绷紧了嗡鸣作响的锈弦，似乎随时要断裂。
“……好。但要小心，凶手可能还在山上。”阮清栀闭上眼，掩在袖口的手轻轻抵住了解剖刀的刀尖。刀尖锐利，抵在指尖，带给她一丝熟悉的安全感，“我陪你去。”
与此同时。
“山下姚陌死了。”祁司篁听了阮清栀在队内频道言简意赅留下的讯息，“阮清栀说她先跟着林姝上山，让蓝缙云去看尸体。”
“她的原话是，你们蓝队要是看不好尸体就完了。”秦皖耸耸肩，充满恶趣味的对转达消息的徐宁道。
“蓝队说他这就去。我们继续看神婆验尸。”徐宁正色道。
“祁司篁，你和顾风浔去走访吧。”秦皖皱眉开口，“验尸这边有我和两个小警官就够了。予天岚那边说辞镜退烧了，他们也去走访。”
“行，我们争取把整个村子的密辛给你打听出来。”祁司篁笑了笑，掂了掂早上林姝给的几个果子，“顺便我再去一趟祠堂，给他祖宗上上香。”
“啊对了，再借我个男的，和我们一起进去。要是上香的时候没谈好直接拆了。”祁司篁想了想，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说，“不用了，直接抓个村民去。”
也算实现他许下的诺言的，把人子孙带进去。
他眯了眯眼睛，看了看神婆边围的一圈人，目光落在外围的一个年轻人脸上:“长生啊。”
“哎怎么了？”姚长生看着眼前笑盈盈的客人忙问。
“有件事要拜托你。”祁司篁一边拽过顾风浔，一边笑着对长生说，“出来说。”
*
姚长生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跟着祁司篁和顾风浔来到了自家自己从来没进去过的祠堂。进了祠堂只觉得阴风阵阵，好一会儿才看着看起来比自己还熟悉这里的祁司篁开口，“客人这是何意。”
“你家祖宗要见你。”顾风浔站在门口淡淡开口，“可能有要事相商。”
姚长生脸都白了。
神他妈他祖宗跟他有要事相商。
“客人这就在开玩笑了。”姚长生灿灿说道，“祖宗有事也该先找我父亲吧。”
“你父亲不愿意来。”顾风浔继续凉凉补刀:“所以只能你来了。”
“。”姚长生沉默了。
“行了，别逗他了。”祁司篁笑道，“放心吧，有我在你死不了。”
姚长生更慌了。
“……真灵下盼，仙旆临轩……”祁司篁慢悠悠念了句咒，拽着不情愿的姚长生来到牌位前，将几个果子随手抛在祭台，念念有词:“我把你们子孙带来了，怎么着你们也得出来玩玩吧。”
他话音刚落，祠堂内骤然传出萧萧风声，像是冤魂在哀鸣。
“你祖宗看来不想任你。”祁司篁耸了耸肩看着姚长生，摊手道。
姚长生哆嗦着看着眼前的一切，话都说不清楚:“我……我爸从来不让我进祠堂……说……”他看了眼眼前香火空虚的排位，咽了咽口水把下半句话顺带一起咽了下去。
他爸说，祠堂里的已经不是祖宗，是怨死的厉鬼了。村子里的人曾经做了对不起列祖列宗的事情，他的祖宗们因此早就抛弃了这村子里的人。
许是在想，这村子里的人已经脏的他们不愿承认了吧。
“嗯哼，所以你们认识林苑小姐吗？”祁司篁皱了皱眉开口，“我有幸认识她。”
祠堂内的几人明显感觉到风凝滞了一瞬。
“林苑想毁了这里可能要你们帮忙。”顾风浔开口道，“你们也想毁了这里吧，但因为力量不够一直被困在这祠堂。”
“还有，”祁司篁指了指桌上他刚刚摆下的那几枚果子，“你们也认识林姝。她是这村子里唯一会来祭拜你们的人。这个果子和原本祭台上摆的一模一样，林姝可说，这果子只有她知道什么地方有。”
“林姝也想毁掉村子，她是林苑的亲姐姐。”顾风浔接着祁司篁的话说，“如果我们不来，你们也能暗通款曲的毁了着村子，只是时间问题。但我们来了，可以助你们一臂之力。”
风止了。
若不是祠堂内一片狼藉，谁能想到刚刚发生了什么。
“你们凭什么让我们信服？”一道声音开口了，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这声音脆生生的，很是年轻。
女人的话音刚落，又是另一个女声开口，声音更加青涩:“你也知道，没有你们我们照样能成功，我们有凭什么饶你们一命？”
“凭你们打不过我们。”祁司篁淡淡一笑，全然不顾姚长生三观震裂的样子，“自我介绍一下，在下是一道士，就喜欢帮你们这些受了冤屈的平反。另一位是我的……助手，比我还能打。”
顾风浔闻言挑了挑眉。助手啊……
见没人回应，他继续说道，“林苑连我都打不过，你们看起来实力还不如她，杀不死我们的。还不如我们合作，你好我好大家好才是真的好，不是吗？”
“你的身上，有阿苑的气息。”一道淡淡的女声开口，“既然她相信你，那我们勉强相信你。”
绝口不提武力压制。
“这才对啊。”祁司篁笑了，“你们想怎么毁了这村子？”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记手刀劈到姚长生脖颈后:“抱歉，商业机密你还是别听了。”
等到姚长生晕了过去，才有声音回答道:“再等几天，彻底烧了这里。”
“好主意。”祁司篁依靠在顾风浔旁边的墙上，随意鼓了鼓掌，“殡葬一条龙。我支持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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