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玲带着人开车到达矿场外侧时只见周围一片狼藉。
在场所有的二代羊全无气息，四肢僵硬地倒在地上；偌大的铁锅被打倒在地，原本应该在里面熬煮的东西散落各处，有一些还能看见最初的模样。
火堆还有余热，上层燃尽的炭变成细腻的灰，吹在吴奇半身鲜红的裤子上，遍体鳞伤的人手里还紧紧攥着块小骨头。
玲玲蹲在地上探她鼻息，随行来的人中有位戴帽子的中年女子，拉过吴奇的手腕号脉。
“还没死透，但快了。”戴帽子的女人说出断言，又看看火堆架子上的骨架残余，似乎明白些缘故，“这种情况...奉神派那边有什么办法吗？”
“得带她去神石。赵姐，你先给她包扎一下，我怕她撑不过去。”玲玲用手中的布条给吴奇擦脸，同时打量她身上的伤势，露出十分棘手的表情。
“行，但先说好，死了的话不许说我医术差。”赵姐将火堆上的骨架拆下来，放到三轮车上，又从三轮车座位上拿出一个绿得发白的布包回到吴奇身边，从里面挑挑拣拣找出针灸工具，先给吴奇扎了两针，然后才用泛黄的布条和带着污渍的瓶瓶罐罐给伤者包扎。
救治间隙，赵姐看其他人把所有二代羊的尸体收拾好装车，才跟玲玲聊天，“这次过来，虽然没接到你口中说的活蹦乱跳又有头脑的朋友，但还是有收获。那些尸体既是联合其他人的证据，又能卖给研究所换资源。”
“赵姐，咱们这次主要来的目的是救人。”玲玲想提醒她分清主次。心中非常担心吴奇醒不过来，毕竟现在的医疗设施情况下，这样程度的外伤真的很难治愈。
“你之前看见过这些东西？”赵姐把吴奇胸前的布条绑好，不小心力气用大了，血流得更多。
“没见过...诶，你手上有点轻重行不行啊？”玲玲把人推开，自己上手包扎。
赵姐被撞得一趔趄，看玲玲实在着急，解释道：“不用担心，要死早死了，而且你不是说去神石嘛，就算神石不好用，还有别的办法。”
“什么办法？”玲玲说完又冲三轮车边上的队友挥手，示意她们过来帮忙把吴奇抬上车。
“车上的东西那么多，给医疗水平比较好的研究所送一个，总有人会愿意帮忙，你说呢？”赵姐把包背在身上，先玲玲一步上车。
玲玲先是带吴奇去神石承孕，可不知为什么吴奇身上的伤并没有好转，最后还是按照赵姐所说，用二代羊的尸身跟CH-22研究所的人交换医疗资源，这才把吴奇从鬼门关里头拽回来。
吴奇昏迷期间也没闲着，一直在做梦的，但她并不知道那是梦，她以为是自己杀了白商之后古神的手段，让她也变成了一只羊。
从诞生，出现在人肚子里，然后汲取营养慢慢成长，跟母体产生意识链接，她为了寻找通关的必须夺取母体的支配权，所以拼命地想要占据那副人的身体。
直到她发现，母体人的脸也是自己。
吴奇从梦中惊醒，冷汗涔涔，心脏咚咚作响，她想用手掐自己，却用不上力气，只能躺着用眼睛观察周围。
一个破旧的楼房，虽然墙体斑驳，但并没有灰条悬挂，看样子有人经常打扫。
应该是被救了。
不是说杀了圣羊母体也会死吗？
她想不通为什么自己还活着，莫非现在也是梦境？脑海里预想着种种可能，也都得不到证实，随着神志恢复，她竟然发现身体有一处异样，身下黏腻湿热的感觉有点像生理期。尝试着用手查看，果然食指上沾着经血。
可问题是，所有被古神承孕过的人都不会再有生理期存在，古神不喜欢血。
难道...
她还没将自己的思路贯穿，门外传来脚步声，吴奇又赶紧装作昏迷的样子闭眼。
“一天看三回，你不烦我都烦。”赵姐跟玲玲进门，抱着双手看吴奇，没忍住吐槽。
玲玲端着带着绿色锈迹的铜盆，里头装着水，还泡着一条白色的毛巾。她将水放在床边的椅子上，先看吴奇的嘴唇没有干燥，才把毛巾拧干给床上的人擦手，“你还说呢。不是你说最迟今天中午，人就能醒吗，现在都快晚上了，哪醒了。”
赵姐撇撇嘴，“可能是伤得严重呗，或者因为其他原因，她连圣羊都吃了，有什么古怪也正常啊...”
玲玲瞪她一眼，赵姐不说话。
与此同时房门又被打开，一个浓眉大眼的男人冲赵姐打个手势，将人带走。
玲玲给吴奇擦完手，又给她擦脸，擦着擦着，心里生出难过，“也不知道我们走之后你在哪里发生什么，竟然能做出这样惊人的举动。我记得你刚来的时候整个人都畏畏缩缩的，没想到你竟然能把圣羊杀了，还能杀了那么多怪物。你变了，我也变了，但我之所以变成现在这样也都是亏了你。你肯定想不到，当时编出来让我糊弄姜赢的话竟然是真的，独行者真的有自己的组织，虽然不像咱们编的那样为了覆灭奉神派，但其实也差不多。你要是好了，醒了，看见她们一定会高兴，咱们有伙伴了，说不定到时候咱们还能去把你说的那个深陷羊群世界中的朋友救出来，一切都会好起来，你也要赶快好起来。”
“那个朋友救不出来了。”吴奇睁开眼睛，看向玲玲，“你进来前我就醒了，不确定救我的是什么人，才装作昏迷，现在也是等别人走了才敢跟你见面。”
玲玲一看吴奇醒了，立马喜笑颜开，想抱她又担心碰到她伤口，只能紧握着她的手，“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说着，又眼泪含眼圈。
“别哭，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死了呢。”吴奇拉着她的手，借力坐起身，“陈心呢，她还好吗？你们出来之后一切顺利吗？科学派的人有没有异常？还有，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我倒地的地方有很多二代羊的尸体你们看见了吗？带回来了吗？有研究价值。”
玲玲激动的神情逐渐褪去，拉着她的手，一件一件事交代，“二代羊的尸体带回来了，我们最近发现奉神派活动范围扩大，想去查看一番，另外也听说了你的行动消息，原本想把你抢出来，没想到正好救了你。科学派的人还是痴迷着科研和试验，但最近有些突发情况，前些天组织人手去奉神派承孕。我们出来之后刚开始很顺利，后来发生了些意外。”
“什么意外？科学派的人派女人去奉神派承孕？是不是陈心去科学派的原因，我就说这个事情不靠谱，咳咳咳！”吴奇激动地咳嗽。
“不是陈心的错，是科学派的问题，”玲玲的眼神看向吴奇，沉痛地将不愿承认的事实坦白，“陈心...她死了...”
吴奇还在用手自己顺气，听到陈心的死讯整个人像静止一般，过了半分钟才确认地问，“她怎么可能死了呢？是不是她去科学派后失去联系了？我就说会被当成试验品，她不听。”
“是死了，我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尸体被科学派的人泡在玻璃缸里。 ”
陈心跟玲玲离开奉神派后，带着从神石得到的灰糖，在CH-21研究所人群聚集区外围找到一间半陷入地下的房子，两人掩藏自己怀孕的情况，用带出来的工具跟其他人换来了被子跟基本生活用品，等待玲玲生产。
半个月后，玲玲产下一只圣羊，但圣羊出生半天后逐渐虚弱、死亡。
“看来想要研究圣羊的情况，就得趁着半天时间，不然一个尸体估计不会有什么价值。”陈心得出结论，于是在之后的半个月中，一边照顾产后虚弱的玲玲，一边跟科学派研究所的人接触。
她没有吴奇预想得那么莽撞，而是先跟信得过的负责人确定好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才慢慢确认合作意向，跟她对接的人正是王志。
“王志？”吴奇回想起新一次承孕人员的名单，“她是研究所负责人？但是怎么又到奉神派去？”
“一来，奉神派在陈心的研究中得到了想要的数据，证明活着的一代羊的卵子可繁育；二来，也是因为陈心的研究。刚开始陈心跟科学派的合作采用穿刺的办法，从体内提取一代羊的基因，但是随着研究的日渐深入，他们便提议提前剖腹产，将一代羊彻底剥离母体。对于这个提议，我反对，陈心反对，王志也反对。”
“我反对是因为陈心是第一次承孕，原本就不知道具体情况，擅自行动有风险；陈心不相信他们的医疗技术；王志是综合考虑，认为有风险，觉得这样的行为是竭泽而渔，一旦出差错，圣羊损耗不说，陈心作为第一个合作者的生命安全也无法得到保证。”
“最后还是出事了？为什么？”
“那些人趁王主任将对陈心的研究汇报上级的时候，给陈心注射东西，在陈心昏迷的时候把圣羊取出来，可能是药物没用适当，她又半途醒来。因为配合研究，她身体情况已然不是很好，再加上圣羊未到生产日贸然被取出，刺激之下在她腹腔中乱顶，最后一尸两命。”
吴奇听完全过程，想起陈心之前的想法——
她说她一直希望有个孩子，有个属于自己的家，因为这个原因，哪怕知道自己在神石上承孕也都不害怕，她带着为以后怀孕生产预演的心情将一件离奇怪诞的事乐观地消化。
但她现在死了。
死在病床上，死在类似剖腹产的场景中。
哪怕以后她现实世界怀孕，并且怀的是个真实的孩子，可等生产时她真的能完全忘记这次恐怖的经历吗？真的能做到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依然纯粹地怀揣着对孩子的期待吗？等她躺在手术床上，在手术室的灯光下，真的不会想起在游戏中这场绝望濒死的感觉吗？
可是...她原本是期待孩子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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