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吗?我不会,但我可以会,因为我觉得你会,这便是周彧的答案。
同温瑜相处的数月,周彧也在潜移默化地受其影响,他自私自利惯了,在名利场上只考虑过自己的得失,何曾考虑过旁人的死活,何曾将眼界放出去过?
人生短短数十载,周彧绸缪算计只需保全自身的一世荣华便足够了。
放到以往,又怎么会为了那些流民去与虎谋皮?
可现如今,温瑜说过往的一切都是假的,周彧又怎么能信?怎么会信?
若真的能做到如此,以假乱真,周彧也认了。
四书五经六艺、言行举行、为人处世,严格意义上来说,宋玦是周彧的第一位先生也是唯一一位。
“只要你想我会的都可以教给你。”
那缱绻的言语好似利刃,嘲笑着周彧的天真。
周彧答:“我不会。”
如果这便是你想要的答案。
周彧一只手搭在扶手上,借力起身仍觉有几分昏沉,他行至温瑜的面前犹豫之间还是将袖中的锦囊塞入对方的怀中,他避开温瑜的目光哑声道:“答应你的,月团。”
语毕,周彧转身便走,逃也似的逃离了刑房,那样地狼狈。
“棋局未定,胜负犹未可知,阿彧,你要沉得住气。”
可在宋玦面前,从始至终,周彧都是败者。
赵元宝同周平候在门外,不论周彧内心是何等的波澜,在旁人面前都需保持安若泰山的平静:“赵掌刑,此人交由我亲自来审,你无须插手。”
兹事体大,亦是情理之中,赵元宝只有躬身称是。
“周平。”周彧拂袖便走,行至门前骑身上马,还不及东厂的人跪送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周平极有眼色地跟上,一路上在心中暗暗地骂着:可真是个没心肝的东西,便是石头做的心,也该捂化了吧?只是劝也劝过了,主子也不是个耽于美色之人,却还是陷进去了,如今那颗心怕是千疮百孔,不若改日去群玉苑给主子寻摸十个美人来?
可要比得上那温瑜的,才情落了俗套,姿色更是平庸,那勾引人的功夫,怕是也比不上……
这漂亮的东西却是会吃人的。
周平一路想着,等到了家才被主子的声音唤回了思绪。
周彧的语气颇为不善:“周礼呢?去给我叫来。
还有周朋,是卖给群玉苑了吗?”
周平连连称是,施展轻功转头便跑,我只恨自己不能是那三头六臂的哪吒,到底是主子受罪连底下人也跟着遭殃。
周平吹响了特制的哨子,顷刻间周府上下的暗卫便都过来了,这其中没有周礼……
周平蹙眉,不禁想到那个姓温的做了这么件大事,周礼不会……
昔日他们还曾在院中比武,那时的周平以为温瑜迟早会是他们船上的人,只是世事难料,人心难测,在这方面还有待学习。
若周礼真的出了什么事……
周平不愿深想,怕是会难以自控:“主子吩咐你们去把周礼找来。”
周平吩咐了下去,便回到自己房中换了身行头施展轻功朝群玉苑的方向掠去,他又是扒窗子又是掀瓦,看了许多不该看的才在一间房中找见了周朋。
周平想,明明我才是看话本子最多的那个,这主仆一个个的醉卧美人乡,这样好的差事为何轮不到我?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转念又想到主子的遭遇,还是罢了。
周平只吹了声口哨转身便走,若周朋不能赶来,那便说明这个暗卫不能要了,我辛苦一些,主子给我结两份工钱也是可以的。
周朋在周平之后一盏茶的工夫赶到了周府,而周彧面前跪着的不是周礼又是谁?
周朋的第一反应便是:出事了。
周礼跪在地上请罪:“请主子治罪,属下明知他的来历,却不但不防备,还尝了他给的点心,才酿下此等大祸……”
“他给你一百次点心,只有这一次是下了药的,又拿什么防?”周彧打断了周平的言语,“起来罢,若要治罪,也该先治我的罪。
我要你去给他换个刑房,他受了伤,把药带过去,别说是我做的。”
周朋不知因果,只听得个云里雾里,不过也揣摩出了个大概。
“主子……”周礼欲言又止。
周彧不容置喙:“去做。”
周礼应声道:“是。”
如此便轮到周朋了,不论前因后果,先跪下再说:“主子。”
“舍得回来了?周少爷?”周彧的腔调带着几分阴阳怪气。
如此,周朋便更加战战兢兢了:“请主子治罪。”
周彧碾了碾眉心,他也心知他如今威严过甚了些,这些人都是见过自己昔日的雷霆手段的,当年若不如此,便无法立足。
近两年虽温和了许多,到底是在他们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可胸中憋闷,满腔的情绪无处宣泄,到底有些难以自抑。
周彧轻叹,尽量缓和着自己的语气:“这些时日,你查出些什么来了?”
“当年说是得罪了权贵,被送进群玉苑来学了几年伺候人的规矩。”周朋斟酌着语气,颇为谨慎,“起初骨头硬的很,吃了不少的苦。
虽然被送进群玉苑几年,却是不对外接客的……”
若对外接客,又何止名动长安,易地而处,怕是谁人有这么个娈\宠都不愿如此做。
“权贵们兴起时便会来群玉苑磋磨人,若骨头硬些惹得权贵不快,便会将其丢给来群玉苑的随便一位或是几位客人折腾。
因此群玉苑中也流传着还有一位比花魁还绝色的存在的传言。”周朋不知如何称呼宋玦此人,怕惹得主子不快便说的有些模棱两可,“权贵们身份太高,那些人又得了一夜‘好处’,生怕会招致祸事,倒也不会往外说。”
宋玦便是被这样“藏”起来的。
“许是再有滋味的东西,吃久了也会腻。
等到人彻彻底底地变得柔情似水的时候,权贵们反而好似‘忘’了这么个人。
转而投身旁的温柔乡去了。
如此容色,即便是腻了,也还有利用价值,因此便有了后来的事。”周朋瞧着主子愈发深沉的脸色,谨慎地说了最后一句话,“到底是在群玉苑待了这么些年,认识他的人并不少,只是一个个的嘴严得紧,缘由却不尽相同。”
周朋办差是越来越不得力了,周彧沉吟了半晌才道:“此事你不必再查,都退下吧,今日月圆,该热闹还是要热闹些。”
“主子。”几人不约而同地出声。
“无碍,天塌下来也还有我顶着,保你们无虞。”周彧作出驱赶的动作,言语动作间带着几分无奈。
“主子。”若主子出了事,他们又活着做甚,周平躬身一拜,行至周彧身前低声道,“若主子实是喜欢,便将人囚起来也未尝不可。”
留不住他的心,便留下他的人吗?周彧抬手敲了周平一记,呵斥道:“退下。”
等人散尽,便只余寂寥,窗前的流光散落在地,周彧只觉有几分莫名的寒意,或许是天凉了,该添衣了。
知道周朋说的这些作什么呢?无非是再心疼他一些,只是他弃若敝履,我又何必上赶着。
“水纹珍簟思悠悠,千里佳期一夕休。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周彧苦笑,一句话便能断人生死,这情滋味他是不想再尝了。
周彧神思之际,一个人影从窗前倒挂了下来:“主子,主子,今日厨房里做了好些个月团,有各种口味的,你要不要尝尝?”
周彧被吓了一跳,瞧清楚来人却又是被气笑了:“不尝,你若喜欢便多吃些。”
到底是无可奈何,又朝周平伸出手去:“罢了,给我来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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