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对方也在观望,在守卫松懈的头一日,镇国公府并无动静。
过了几日,那风才在夜半无人的时候吹进了宋玦的院落,
宋玦一直等着,并未安眠,伤筋动骨尚需百日,他如今重伤未愈,却是动不了武,对于气息与杀气的感知也不似从前敏锐。
等到反应过来,已是来不及。
夜色朦胧,月光透过窗子洒落一地,房中的灯光蓦然摇曳得厉害,几近熄灭。
那一道迫人的气息来到了宋玦的身后,脖颈被钳制住,宋玦干咳了几声,张着口有些喘不过气来。
气血上涌,那心跳声骤快,竟有些昏沉。
“玦哥哥,好久不见了。”那声音有如一条冰冷阴毒的蛇缠绕在了宋玦的身上,轩窗未关,屋外的冷风灌了进来,令宋玦打了个冷颤。
宋玦闭眼,那声音怎么能够不熟悉呢?
宋玦的声音好似干旱的河床,裂痕斑驳,又被北风吹过,是那样的苍凉喑哑:“小言。”
那声音里,竟听出了几分笑意。
百里承言钳制着宋玦的力道轻了:“玦哥哥还记得我?”
宋玦剧烈地喘息着,那声音里带着几分嘲讽:“殿下的所作所为,在下怎么敢忘?”
百里承言的声音那样的无辜又可怜:“玦哥哥还在怪我?”
得以喘息,宋玦笑着反问:“殿下难道还要我谢你?”
时至今日,百里承言犹是不解:“玦哥哥这么聪明,定然清楚,即便不是我,也会是别人,为什么要这么恨我?”
因为你是我的朋友,因为你是我亲近之人,不相干之人向我捅刀我不会那样介意,可亲近之人的背叛却是痛彻心扉,宋玦如今身有残缺,可脑子有缺的却是百里承言,多说无益,总归他不会懂。
宋玦反问,那样的云淡风轻:“我当然明白你说的,不然你以为你能站在这同我说话吗?
那你呢?你得到你想要的了吗?”
四下无言,能得见的只有呼啸的风声,
百里承言钳制着宋玦脖颈的那只手垂落了下来:“玦哥哥,跟我走好不好?我能解你身上的毒。”
宋玦抬手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脖颈处的肌肤,转过身来看向这位故人,那个跟在自己身后喊宋玦哥哥的人长大了,是那样的陌生,陌生得宋玦已经认不出他了。
当年的“那一刀”捅得宋玦是钻心的疼,时过境迁,宋玦反而不在意了,他和百里承言本就不是一路人,如今更是形同陌路,放不下的反而成了对方。
宋玦后退了两步,漠然地看着百里承言:“说实话,我没想过,来的会是你。”
“是我不好么?”看着宋玦生疏的举动,百里承言似乎有些神伤,“宋玦哥哥以为会是谁?
我那个太子皇兄吗?
哦,不对,现在他是皇帝了,不过他也在满城地找你呢,至于为了什么,那就不好说了。”
宋玦嗤笑了一声,难掩嘲讽之意:“你以为我怕他?”
在百里承乾手下,那数年的调\教,什么手段没尝过?那段时光说是梦魇也不为过,那人想把他训成一条狗,或许有人会因为那些手段而对那人心生本能的畏惧,也本能地想要去讨好臣服,可这中间绝对不包括他宋玦。
不过宋玦恨百里承乾倒是真的,他还没那样的胸怀博大,倒不是说要以牙还牙,只是恨不得啖其血肉而已。
宋玦语毕,百里承言看向宋玦的目光更痴狂了几分:“玦哥哥,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为什么你没了身份地位,为什么你家破人亡成了太监以后,为什么你过着连群玉苑小\倌都不如的伺候男人的日子那样多年。
你还能这样的骄傲?”
这样的宋玦有如日月,光芒太甚,也太过吸引人。
宋玦轻笑,似是不赞同百里承言的说法,他又哪里还有那样的骄傲?
若从前的宋玦,自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傲骨在。
先生曾说过:君子当如竹,虚心有节,宁折不弯。
正所谓“未出土时先有节,及凌云处尚虚心”。
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宋玦却是会妥协能弯腰的,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他会说那些卑躬屈膝的行径他也都能做。
他也长成了少年时的自己见了会觉得面目可憎的模样。
他能有今日,还不是拜这些人所赐?
宋玦觉得好笑,也并未答话,而是说道:“要我跟你走?为什么?你不是恨极了我吗?”
百里承言几乎是吼出声的:“我没有。”
就像是被卸下了那层伪装之后的歇斯底里,他红着眼告诉宋玦:“我怎么可能恨你,我喜欢你还来不及。”
“喜欢我,还是嫉妒我却不得不装可怜来讨好我?”宋玦的言语是那样的不留情面,“这世上没有人爱你在意你。
而我又凭什么得到那样多的喜欢和赞扬,你的父皇要除去宋家,而你巴不得我坠入深渊,你想看我失去一切之后会不会成为和你一样的人。
用来满足你那可怜又可悲的心理。”
“不是的,不是的。”百里承言极力地否认着,“你是这世上唯一一个对我好的人,我怎么可能这样想?”
“原来你还知道?”宋玦嗤笑,他的神情却不见丝毫恼怒,就这样淡漠地看着百里承言,“可像你这样恩将仇报的却是少有。
机关算尽,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怎么?后悔了?”
宋玦的言语神情无不在刺痛着百里承言,言语间稍有哽咽掩面而泣:“因为我的身份从小便任人欺凌,我想往上爬有错吗?
我以为只要我爬的足够高,有了足够的权势便能被人看见了。
我以为只要我会讨父皇开心,他就能够多喜欢我一点。
我以为只要我的文治武功足够出色,就能撇开出身。
是,我后悔了,我错了,玦哥哥……”
不论真假,宋玦都觉得可笑:“这整个天下就数你最可怜了,可我不是出家人,你也不用在我这忏悔。
至于祈求我的原谅,更是不必,宋家上下数百口人,你若真的觉得错了,不如去向他们忏悔。
可是你不敢也不舍得。”
若百里承言可怜,那天底下那些食不果腹饱受战乱之苦的百姓又该如何?
他家阿彧难道就过得很好吗?
宋玦好整以暇地看着百里承言,又管他如何卖可怜:“王爷,我们做一个交易如何?”
听得宋玦的言语,百里承言的心终于坠入了谷底,他千方百计地想见宋玦一面,可见了才知道他想见的那个宋玦已经“死”了,死在了十五岁上。
那个会对他好的宋玦,是被他亲手“杀死”的。
是啊,敢爱敢恨,是非分明,这不就是宋玦吗?
即便追悔莫及,也是无济于事。
如此,百里承言也不必装下去了: “什么交易?”
宋玦看他的变脸倒是有趣,嘲讽之意更甚:“寄生的解药。”
百里承言笑了,笑得有些恶劣:“我说了,玦哥哥跟我走,我就会帮你拿解药。”
宋玦不假思索:“我要是不呢?”
百里承言仿若稳操胜券:“那我便强行带你走,也会帮你解毒。”
可宋玦越听越觉得可笑:“百里承言,从你闯入的那一刻,你便已经中毒了,你有没有觉得,这香炉中的熏香有些奇异?
七日为期,我要寄生的解药。”
百里承言的转头望向那放在书桌上的香炉,此时再掩口鼻已是无济于事,是他将记忆停在了十年前,以为宋玦还是那样正大光明无惧无畏:“你就不怕我告诉百里承乾你的下落?
告诉百里承乾你藏身镇国公府一事,难道你忍心害了老夫人?”
“你舍得下你的这条命的话,那你就去做。”宋玦可太了解百里承言这个人了,自私到了极点的一个人,如今来找自己也不过为了他心中的慰藉而已。
二人就这样僵持着,
最终妥协的肯定是怕死的那一方,百里承言与之击掌为誓:“玦哥哥,不论你愿不愿意,总有一日,我会带你走的,把你带到一个只有你我的地方去。”
那言语有些疯魔,宋玦却是不以为意:“七日醉,七日后便长醉不复醒了,记住,你只有七日。”
宋玦原以为找上自己的是百里承乾那边的人,对方急于挟持自己与镇西王交换条件。
但如今想来似乎是百里承言更合乎情理,毕竟百里承言曾与周彧也算是“盟友”,虽不知后来因为什么分道扬镳,但他或许更清楚周彧的情意,也更能想到通过周彧找到宋玦这个法子。
百里承言离去,宋玦熄灭了香炉,方才的一番较量已经耗费了他全部的心力,宋玦一倒,竟是彻底地昏厥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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