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平阳

平阳依旧埋着头低声啜泣着,不知过了多久才随意地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抬眼看向温瑜,喊了声:“玦哥哥。”

恍如隔世,平阳与宋玦仿佛是上一辈子的事了,多年来一直不敢见她,如今见了才发觉,自己对平阳已经没有那般情愫了。

温瑜也曾是个正常男子,做过旖旎的梦第二日醒来弄湿了亵裤好不羞恼,娘却笑着说他长大了,可以娶亲了。

温瑜红着脸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自幼同他定亲的平阳,十四岁那年,他还亲手猎了一只大雁送给了平阳,信誓旦旦地保证:待你及笄,我一定亲手猎一双大雁放进聘礼里娶你过门。

情窦初开的年纪,一切都那样的好。

而如今,他们一个成了太监,而另一个也早已成婚,没了那般情愫,权当作久别重逢。

人生能得一挚友已是难得,更何况是从出生就定下的情分,即便无关风月,又岂是简简单单便可以放下的。

“雨姝长大了。”温瑜瞧着平阳的模样干脆起身去扶她起来,来之前便决定好了的,可到底是狠不下心,说如今你是主我是奴,你我形同陌路这样的话来。

“早就长大了,都是孩子的娘了。”平阳伸出手来比了个高度,“他如今这般高了,再过两年都可以上学堂了。”

“好,好,好。”温瑜一连说了三个好字,面上的神情不甚分明,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又问,“他待你好吗?”

“待我极好。”平阳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连声音也带着几分甜蜜,“他没你高,也不如你英俊,文治武功都比不过你,不过能比得过你的少了。

就是一个满口之乎者也的酸书生,但他大抵是世上第二个支持我从军的男子,而且他不嫌我凶悍,温柔细心大方,知晓我所有的喜好,甚至还去学骑射,你不知道他学骑射的那段时日,走路都是那样的。

说起来第一次见面时我便撕了他的书……”

平阳真的长大了,聊起心上人来便有说不完的话,见她过得好也便放心了,温瑜静静地听她说完才缓缓开口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还活着的。”

“那年我成婚,送来的贺礼里面有一件是礼单上没有的,是一枚玉佩,玦哥哥常戴的那枚。”平阳面含嗔怪,“你以为我记性不好,其实我什么都记得,只是玦哥哥竟躲了我这么多年,长宁侯府出了事,你以为我会同你划清界限么?你既然还活着,为什么不找我?”

说着平阳的声音又逐渐变得哽咽。

温瑜扶额,他是拿这个小妮子没辙了:“雨姝,先进屋说。”

于是乎他们便从院中挪步到了屋内,这间院子是没人住的,屋子却常年打扫得干净,以前是供他们私会之用,后来或许就是用来怀念了……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平阳好奇地问了一句,“当年我求父王去陛下那求情,父王也无能为力。”

温瑜同平阳坐了下来,温瑜久未言语,末了淡淡地说了句:“被贵人救了下来,隐姓埋名。”

“那你为何又穿着太监的衣服?还有你为何住在周彧的府上,听人说周彧最近新收了个美人正得宠是你么?

你可知周彧是个奸宦,你去他那做什么?”平阳越说越激动,说到后来有些逼问的意思,他从来都是这样,什么事都不愿意同旁人说,只一个人担着,也不怕有朝一日会压垮自己。

平阳本不欲逼迫他来见自己的,可他住在周彧的府上……

“你不会想知道的,雨姝。”温瑜不敢看她的目光,胸中的酸涩无以复加,她为什么要问这些?为什么要问?

“我想知道,玦哥哥,我想知道,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可以帮你。”平阳说得那样笃定。

温瑜闭了闭眼,眼中泛着酸意,真好啊,百里雨姝还是那个百里雨姝,但宋玦已经不是那个宋玦了。

“我跟了周彧自然是有我自己的打算。”温瑜干涩地说了句,一字一顿,说得那样艰难。

平阳深深地看着温瑜,半天才道:“但你是宋玦啊,你怎么能……”

你是宁折不弯的宋玦啊,你怎么能委身一个太监呢?

但你是宋玦啊,仿佛宋玦这两个字就是无所不能的,那样的动听,温瑜让自己的面目尽量平和:“已经不是了。”

已经不是宋玦了,温瑜在心中补充了一句:“人都是会变的,我只是想报仇。”

平阳的喘息声急促了几分,许是被气的,声音却异常的平静,她就那样看着温瑜,试图从里面窥探出来一点什么:“是你说,天下未定,我们要为万世开太平。”

温瑜艰难地吐出一字:“是。”

“是你说,即便再难,我们也不能出卖自己,否则就无法回头了。”

“是。”

“是你说,我大周奸宦当道,我们不能屈服于他们的淫威之下,更不能与之同流合污。”

“是。”

“是你说,大丈夫吞吐天地之志,不应当为了眼前的利益出卖自己的。”

“是。”

……

“你想报仇会有更好的方法,可是你现在在做什么?你对得起少年时候的你自己么?”平阳的声音哽咽,说着说着竟又要哭了,她这二十余年的泪水好似都要在今日流个干净,是久别重逢知晓对方还活着的庆幸,是为对方遭遇的心疼,是为对方自甘堕落的悲哀。

平阳不愿相信,挣扎着质询了一句:“玦哥哥,你有苦衷的对不对?”

温瑜觉得好笑,早已回不了头了,即便对不起又如何?年少时的宋玦不过是个天真的蠢货。

站起身,腿脚仿佛灌了铅一般沉重,可他该离开了:“郡主,以后别来寻我了,我已经忘了宋玦是什么样的了。

只知道不想过苦日子,跟着周彧可以衣食无忧。”

温瑜迈了两步面向平阳躬身一拜:“郡主殿下,奴这就先告退了。”

温瑜挺直了背脊转身欲走,一声清脆又突兀的声响却在下一瞬响起。

竟是被扇了一巴掌,那一巴掌力道可真大啊,不愧是立志成为女将军的平阳,温瑜被打的有些耳鸣,一边的脸颊迅速红肿发烫,他偏生还看了平阳一眼,又后退了两步躬身一拜,扯出一抹谄媚的笑来说了句:“谢郡主赏赐。”

温瑜终于又将平阳惹哭了,以往对方皱一下眉宋玦就要担心上许久的平阳郡主。

平阳崩溃着吼了句:“滚。”

温瑜便从屋内退了出来,还贴心地为她关上了门。

屋外的微风和煦,吹去了几分阴霾,温瑜的目光望向天际怔怔地出神,而后闭眼轻叹了一声终于是迈开步子走到那处矮墙翻了出去。

周礼看着温瑜的目光惊异,温瑜并未多作解释,而是从他手中接过帷帽又复戴上,戴上了帷帽至少就不用披上一张虚伪到令自己都作呕的面具了。

或许一开始,便不该来见她的,往事已矣,徒增烦忧而已,竟是又选错了。

行至街市上,温瑜周身的气息终于不再那般压抑,语调也轻松愉快了起来,开始逗他的便宜儿子:“对了,我夫君喜欢吃糖葫芦么?回去的路上要不要买上一把?”

周礼:……

周礼的目光看向不远处那一串串扎在草把上的糖葫芦抽了抽嘴角,最后干巴巴地说了句:“属下不知。”

“哎。”温瑜长叹一声,恨铁不成钢道,“不孝子,要你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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