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点入职,经历一系列交接工作,奚泠泠看了眼手机,已经到了十二点了,难怪她觉得有些饿了。
“铛——”
又在一份离职证明上盖完章后,奚泠泠随手丢开公章,她揉了揉酸痛的手腕,身旁打印机嗡嗡作响,紧随其后地打印着另一份文件。
她眉眼冷淡,声音毫无起伏:“午休过了再处理其他事项。”
“啊——”
正向她走来的陌生同事顿时尴尬地挠挠头,他小心地觑了眼奚泠泠,见她神色淡淡,不为所动,便只得将话头一改:“确实是到点了,那我下午再来。”
“嗯。”
奚泠泠随意应了声,拿起手机开始看外卖,连眼角余光都吝啬于分给旁人,陈哲站在原地犹豫片刻,尚有些不甘,但她自顾自地忙着,对此无动于衷,摆明了这件事没得商量,他便只得无奈地转身回到了工位上。
都是些其他补充事项,实际上没那么紧要,下午就下午吧。他没想到奚泠泠初来乍到就这么不近人情,简直和林哥如出一辙,分秒必争,寸步不让,本以为奚泠泠会“好说话”些,但看来她确实是表里如一地不好惹。
没有老板的恒星科技如同失去了主心骨,员工们无所事事地坐在工位上,双手机械地动作着,也不知在忙些什么,但想也知道那绝对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要紧事。
奚泠泠懒得多看,眼下她饥肠辘辘的肚子才是最应该操心的大事,橙黄色的页面飞速下滑着,商家多如繁星,私人饭馆、连锁餐饮和各大奶茶店都在配送范围内,她支着头,漫不经心地选了家连锁炒饭,实惠且速度快。
“嗒——”
她放下手机,合上眼睑开始放空思绪,以此缓解疲劳,这一上午,不论是她的精神还是她的身体都很忙碌,但好在大家都沉浸在对新老板的期待和惶恐中,没什么人来纠缠她,前台又只有她一个人,宽敞自在又安静,尤其适合摸鱼。
“您好,您的外卖已经到了……”
叩叩。
奚泠泠眼也不睁:“放前台。”
她指尖轻敲,公司大门拉开,允许外卖员进入。
“哦,好的。”
外卖陆续到达,公司内间或响起几声短暂的铃声,与外卖员飞快的语速形成二重奏,将她正正夹击在中间,自动门开合,步伐声来去,只有她的手机悄无声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到再没了外卖的声音,属于她的那份饭还是没有送来,按理说炒饭是最快的才是,奚泠泠已经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难道炒饭不是最快捷的?
饥饿与等待一齐煎熬着她,奚泠泠越发烦躁,她眉头微挑,一手打开手机,上面明晃晃地显示着“已超时”,她深吸一口气,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页面:距离23米。
这不是已经到了吗?
“砰——”
正这么想着,耳边又传来一声声脚步声,自被隔绝的门外一点点接近,经由大门薄弱的隔音处理,那声音隐约而又不大真切,直到他来到这扇大门前,沉重的脚步声微停,而后是一声重重的敲击声。
有人敲门。
奚泠泠熟练地按下门禁,心里有些欣喜,难道是她那迟到许久的外卖终于抵达了,她转过身,旋转椅随之调转。
她姿态慵懒,语调轻扬:“外卖放前台。”
“——”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用那双黑沉沉的眼睛看着她,眼神锐利有力,直刺心底,似是带着几分审视与轻慢,眼底不含丝毫情绪,如此分明地昭示着他的不同寻常。
奚泠泠顿时哑然,这绝对不是外卖员,而是一个别的什么人,她泰然自若地转变了口径,又露出那份得体的浅笑,礼貌客气而疏离:“您好,这里是恒星科技,请问有什么事?”
“您好,您的外卖——”
在这关头,她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而这个目测一米八几的男人身后匆匆跑出一个熟悉的黄色身影,外卖员一手提着炒饭,一手拿着手机,焦急地往里冲,只是他刚走到前台,便敏锐发现了不对劲,他自觉放下手机,一手将外卖自然地放在了前台上,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游移。
奚泠泠维持住职业微笑,按下心底疯长的尴尬:“是我的外卖。”
“您的外卖已送达。”
“好,谢谢。”
她虽然面带笑容,没有发火抱怨,但超时许久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于是外卖员踟躇道:“来的路上摔了一跤,修了会电动车,所以来晚了,很抱歉超时这么久。”
奚泠泠微笑:“没关系,谢谢您。”
“好、好的。”
因着手头还有其他单子,外卖员没有多待,他马不停蹄地跑出门外,消失在走廊尽头,脚步声凌乱迅疾,伴随着手机提示音和塑料摩擦的声音,明明和方才沉闷的响声完全不同,但她竟一点也没有听出来。
也许是她的饥饿模糊了感官,又或者是她的迫切蒙蔽了直觉,这份心心念念的饭终于到达,但她却毫无胃口。
这个人一言不发,只是用那种迫人的视线看着她,那种沉甸甸的压迫感扼住了所有期待,使得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
奚泠泠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近乎不可思议的想法,这个人就是那位不好惹的新老板,纵然他没有身着西装打着领带,身上完全没有一个成熟老练的老总模样。
她努力微笑着,拿出一副模范员工的镇定从容,一手拿起公章和资料,有条不紊道:“请问是林总吗?”
“砰——”
厚重的头盔被放置于前台上,干净敞亮的台面霎时被这片黑影笼罩,头盔漆黑暗沉,分量不轻,以至于被放下时发出了一声重响,叩在她心头,引得心尖轻颤。
奚泠泠心底发寒,新老板报到第一日,她便犯下了一个轻率而致命的错误,这份烫手的工作到底还是保不住了。
但出人意料的是他好像并没有生气,且在她和外卖员说话时,他一语不发,更没有口出恶言,只是保持着那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林景星抓了抓潦草的头发,面色冷峻:“十分钟后开会。”
眼神划过,意有所指。
林景星大步向内走去,短靴撞地,声声直击人心,他身姿笔挺,皮衣锃亮,带着未散尽的一身凉风,席卷死气沉沉的恒星科技,惊起一丛丛游魂。
与寻常老板不同,他还不到三十,头发浓密,身材劲瘦,年轻地过分,面色苍白,眉眼冷酷,甫一进来便让人下意识地齐齐看着他,那张过分俊朗的脸庞虽无稚气,却也没有风霜沧桑,只有不羁随性,棱角分明。
林景星眼光瞥去,恒星员工不约而同地站起身,目光俯视,在每一个人的脸上巡察着,大家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不敢出声,更不敢同旁人眉来眼去的交流,只能被迫地被他冰冷的视线裹挟,呆立原地。
“带上资料,准备开会。”
他漫不经心地收回目光,轻飘飘地抛出开会通知,眼神扫过办公室,在众目睽睽之下径直走到本属于王总的办公室前,勾勒腰身的漆黑皮衣同这木纹大门丝毫不搭,那双铆钉短靴更显叛逆,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子“不好惹”的味道,可偏偏是这样一个带着嚣张的年轻人打开了大门,入驻恒星,成为了他们的顶头上司。
“呼——”
“吓死我了——”
“这是谁?!是不是新老板?”
“林总?”
“……”
在他走后,同事们立即聚集在一处,七嘴八舌地猜测着,亢奋不已,新的老板又会如何行事呢,最重要的是,听说他来头很大,那么他们会不会涨工资呢?
每每想到这里他们就无比兴奋,这是每个人对林景星最大的期盼。
奚泠泠打开外卖,炒饭已经冷得差不多了,更加令人没胃口,她草草吃了两口,勉强不饿了以后又带上那些林景星没有接手的资料,她当先去往会议室,作为行政人员,准备好会议室便是新老板交给她的第一项工作。
“哒哒——”
鞋跟轻敲,瓷砖地板哒哒作响,白色裙摆飘过,利落干脆,效率满分,她身材高挑,薄薄的身杆承着最简单的黑白色,明眸善睐,姿容出尘,却越发清冷,也显得格外冷淡,同他们不在一处,远远地隔绝开来。
不过她本来就是新入职的员工,和他们不大亲近也是自然,如今新老板走马上任,众人一颗心全扑在了林景星身上,哪还顾得上她。
“我也得赶紧收拾资料了。”
有人一拍脑门,行色匆忙地结束话题,脚步飞快地抱着资料一溜烟也跑入会议室,紧随奚泠泠身后,见他们俨然一副繁忙状态,其他人也只好闭上嘴,手上捧着一摞纸或提着电脑走入会议室。
嘈杂纷乱的脚步声响起,一个接一个人不甘落后地进来,个个一脸严肃,郑重其事,左手边是资料,右手边则是笔记本和纸张,更有人拉了拉领带,神色隐隐不安,他喉间作痒,忍不住咳嗽两声,可见极为重视形象。
奚泠泠不着痕迹地打量过他们,心下古井无波,她早已没了形象,说不定这场会议中发布的第一件重大事项便是她的离职。
“林总好。”
十分钟后,林景星准时走入,他推开门,看见里面齐齐整整的恒星科技的员工们,不由地微微挑眉,有些讶异,没想到他们行动力还是可以的。
林景星好整以暇地坐在首位,椅子下的滑轮转动,短靴蹬开,拉开些许距离,紧接着一双笔直的双腿便搭上了桌子边缘,那双深黑短靴更是毫不留情地踩在了桌上,悠然懒散,轻佻猖狂,没个正形。
众人心里咯噔一声,只觉得那双短靴踩的不是桌子,而是他们的心。
恒星要完。
林景星抱臂于胸前,唇角勾起,掀起一丝凉薄笑意:“说说目前还剩下的业务。”
可那双冷冽的眼睛里却盛满了轻忽。
他不在乎恒星,也不在意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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