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芙循声抬头，立刻面无表情，大概两米远的位置身穿黑色长款制服的男人站在那里，挺括的肩膀和健硕的背肌撑起银色的肩线，一头黑色利落的短发衬得他的脸廓硬朗凌厉，他的眉眼唇瓣都很薄，一股冷傲的气质从骨骼里透露出来。
遥遥对视一眼，林嘉就觉察到了宫芙的不喜，但还是迈着两条大长腿走上去，“宫芙小姐，我能和你谈谈吗？”
宫芙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谈什么，谈林司长先是向我展示友好，然后把我当犯人一样监视起来吗？我不觉得我和林司长有什么交谈的必要。”
林嘉余光一瞥，是老板娘兴奋吃瓜的表情，深吸一口气，向前一步，生怕宫芙跑掉，低头近乎恳切地说：“宫芙小姐，我知道朱诺大街有家很好吃的餐厅，厨师是从太阳星区过来的，我想里面的红酒炖牛肉和黑松露烤鹅肝你会喜欢。”
“……”宫芙笑语讥诮，“一顿饭就想讨好我吗？林司长，我的时间还没有那么廉价。”
林嘉没有气馁，认真地盯着她的表情，沉吟了一会儿，低震微磁的嗓音从被白衬衫衣领包裹只露出半个的性感喉结里传出来：“我可以送宫芙小姐这个餐厅的svip年卡，顺便附近有个拍卖会场，拍卖从各大星区收购的珍稀品，里面不乏漂亮的珠宝首饰，也许有宫芙小姐喜欢的。”
宫芙皱了下眉，终于正眼看向他，“给我包场。”
林嘉冷峻的脸色化开，嘴角勾起很浅的弧度，“我的荣幸，宫芙小姐。”
一个响指，一辆炫酷的长型机艇从天而降，机艇上的螺旋桨装置扬起巨大的风尘，停在道路的中央，林嘉绅士地为宫芙拉开舱门。
……
朱诺大街的那家餐厅名叫双子星，装修是吸血鬼古堡般的暗黑系风格，大朵大朵深红色的玫瑰点缀在餐桌顶灯上，垂下的光调令人五官朦胧，透露出别样的浪漫。
宫芙一眼扫过去，这里的服务员竟然都是容貌靓丽的电子人，而在入门处有着很大的吧台，陈放着接近穹顶的超大酒柜，难怪这家餐厅人进人出十分热闹。
“这家餐厅没有包间，二楼对外秘不开放，svip卡只能起到免排队和预定菜肴的作用，还请宫芙小姐将就一下。”
林嘉出示svip卡就被电子人服务员引到大厅里面最隐蔽的一个席位，空间比别的席位宽敞，视野很好能够看到全餐厅的景象。
在餐桌上，一盏香薰蜡烛无声燃烧，盛放的红玫瑰被包裹在餐巾纸中，林嘉先服务员一步替宫芙拉开软椅，服务员已经把纸巾里的红玫瑰取了出来，插在空荡荡的花瓶中，代表这桌已经有客人了。
此时，门口有人想进来但被赶了出去，这个社会处处充满阶级，有钱也并不能解决一切，宫芙不禁问：“这是谁名下的产业？”
“罗赫公爵。”林嘉一边回答一边拟定菜单，“天王星区由罗赫公爵统治，大部分的产业都在罗赫公爵名下，只有少部分流落到二等公民的手里，每年这些二等公民还要给罗赫公爵上供，否则辛苦打拼的家业会被罗赫公爵收回去……”
“林司长也是二等公民吗？”
“嗯。”林嘉似乎并不以二等公民为荣，直接拉人下水，“琉先生也是。”
“那电子人呢？”
菜单已经拟好，服务员远去，林嘉摘下了手套放在一边，双手交叠搁在桌面上，他的五官英俊，在暗红色的灯光下更加显得深邃，大概知道宫芙想了解什么，他严谨地回答：
“电子人在外的待遇取决于他主人的地位，如果是无主的只能被迫打工给自己交税避免被E.R部回收的电子人，地位大概等同于四等公民，只能从事最低端的工作，比如挖矿等体力活，而五等公民则都在冥王星区，其他九个星区都不存在。”
“为什么？”
“宫芙小姐，你能想象人长有一百颗眼球八个脑袋的画面吗？冥王星区接近白洞，从白洞里喷射的物质散落在冥王星区各处，使冥王星区物种高度变异且速度极快，人也一样。一旦沦落到在冥王星区生存，即便之前不是五等公民，也很快会变成五等公民，从冥王星区迁回来的人是不会有人接收的，目的是为了杜绝变异传染。”
“没有例外？”
“有。”林嘉的表情充满同情，“时至今日很多人适应了冥王星区的环境，凭借某些手段或顽强的意志抵抗了变异，但没有人愿意承受这些人可能变异的风险，这些人无法融入到社会，逐渐产生心理问题，然后走上犯罪的道路，最后的归属就是死在其他星区的监狱里面。”
“……”
顿时，宫芙的心情跌到谷底，无主的电子人只能成为四等公民，从事最低端的工作，但低端工作的薪水显然交不起电子人税，最终就会被赶到冥王星区变成了五等公民，或是在冥王星区死亡变成废铁，或是每天在生存线上挣扎徘徊。
还有云惠，云惠一旦去了冥王星区，显然没法再回天王星区了。
心烦之际，宫芙不经意一瞥，发现有个熟悉的人影在眼皮子底下晃悠，二十分钟他们才见过，是艾声。
深红灯光下，粉色的电子人跟两个穿着条纹衬衫的人不知道说着什么，由于灯光模糊，辨不清那两个人是男是女是人还是电子人，只有他白皙梦幻的侧脸即使在如此糟糕的环境下也帅得十分引人注目。
她所坐的位置有大片玫瑰遮挡，成了艾声的视野盲区，从艾声的角度往这边看，大概只能看到林嘉，而由于她长时间强烈的注视，引起了艾声的注意，艾声也果然朝她这边看了过来。
那一刹那，艾声的目光极冷，像是换了个人般，全然没有之前在她跟前展露的浪漫和无害，深红色的瞳仁里波涛汹涌，犹如一壶沸腾的开水。
宫芙怔了一下，就见林嘉皱着眉，敏锐抬眸朝艾声看了过去，两人视线交汇，只是一秒就已错开，艾声随着那俩人一起走了，三人眨眼消失在眼帘中。
也是这时，餐厅里响起小提琴声，动人的天籁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包括宫芙。
宫芙朝音符逸散的源头看去，只见餐厅角落有一束明亮光源，照在丝绒质的红色幕布上，而幕布之前有个电子人小提琴手，穿着休闲的白色西装，左胸口袋别着一束耀眼的红玫瑰，一只白鸽停留在小提琴的琴身上，发出“咕咕咕”地叫声。
“宫芙小姐，尝尝这道烤鹅肝。”
低沉的声音在近处响起，林嘉将切好的烤鹅肝放进她的餐盘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服务员已经将将菜端上了桌，精致的食物将整个桌子占满。
宫芙见林嘉神色如常，尝了一口烤鹅肝，没有什么胃口，她只是蹙眉，按理艾声不应该出现在这种高档餐厅里，和这些来路不明的人攀谈，他是个被豢养的电子人，不应该有这样的交际。
又听林嘉说：“宫芙小姐，你想摆脱琉先生吗？上次在E.P部，宫芙小姐收到琉先生的邮件，看上去好像不是很高兴。”
宫芙终于从艾声身上敛回神来，抬眼玩味地审视眼前的男人，“林司长，你想说什么？”
林嘉眸子乌黑锐利，从容不迫地直视他：“E·A·S背景复杂，琉先生看上去也并不清白……”
宫芙秒懂，只要抓到琉司从事非法研究的证据，送到审判庭判处死刑，她就会以琉司遗产的身份变成公拍之物，介时琉司不得不告诉审判庭她的密钥，好使她被下一个主人掌控，没猜错的话这位过分殷勤的警长应该是想趁此机会把她买下来。
所以，不过是从一个囚笼换到另一个囚笼，从被这个人控制换到被另一个人控制罢了，宫芙冷笑着将叉子放下，双手抱臂盯着林嘉像是在盯着一个蠢货，“亲爱的林司长，你好像误会了什么，我和我的主人感情很好，近期也没有失去他这张长期饭票的打算。”
林嘉刚要解释些什么，目光忽地被别处吸引，他迅速拔出枪/械上膛，压低了嗓音说：“宫芙小姐，等我一下。”
宫芙一脸错愕，就见林嘉朝不远处的一桌顾客走去，下一秒餐盘被打碎的声音以及头颅撞击餐桌的声音混合响起，林嘉一只手将顾客的脑袋摁在装着洋葱汤的盘子里，一只手将手/枪指在顾客的脑袋上，餐厅良好的氛围瞬间被打破，引起隔壁几桌不小的骚乱。
白灯大亮，餐厅经理从别处飞快赶过来，带着几个健硕的保安，林嘉口头唤醒智端里的伊甸，让它帮忙出示证件，冷酷道：“我是E.P部电子特情司总督司林嘉，这个人是E.P通缉的要犯，马上E.P部的人会过来把他带走，请大家不要恐慌。”
众人呆呆地望着林嘉的证件，又看了看被按倒的罪犯，一阵后知后觉地滑落冷汗。
待得回过神来，小提琴声早已戛然而止，表演台上电子人小提琴手也已经下了台，只有一只被遗忘的鸽子在幕布前低飞盘旋。
很快，罪犯被E.P部赶到的警员匆匆带走，餐厅灯光又换回了红色，但明亮度比之前高了几个level。过于昏暗的灯光虽然能给人脸加上滤镜，增加浪漫的气氛，但发生意外事件时也会放大人心里的恐慌，使人坐立不安。
林嘉扯了一张纸巾，擦了擦袖口上不慎沾染的洋葱汁，重新入座，满脸真诚的歉意：“抱歉，宫芙小姐，让你受惊了。”
宫芙望着罪犯被带走的方向，好奇问：“他犯了什么罪？”
林嘉眸光泛凉，“他冒充E.R部公职人员，上门回收报废电子人，私自改造以极高价格兜售给公民，导致很多公民上当受骗，犯罪金额累计已超过三百万星币。”
这些受骗的公民不仅买到了一堆废铁，还要每年为这堆废铁缴纳高额电子人税。
宫芙实在是佩服，“那他胆子挺大，连E.R部的职员都敢冒充，还得手了。”
“盗用、仿造……只要罪犯想，没有什么做不了，这个世界的信息虽然处处保密，但其实并不安全。”林嘉说，“而且E.R部比其他三大部更为低调，只有一小部分公民见过E.R部的职员，冒充E.R部的职员确实更容易引人上当。”
就像是殡仪馆的工作者，家里不死人是见不到的，死过人的才熟。难得约会，林嘉不大想跟宫芙谈过多的公事，伸手从制服口袋里掏出一只钱包，将里面的卡拔了大半出来，一一推到宫芙的面前，说：
“刚才对不起，宫芙小姐，我无意冒犯你还有琉先生，只是觉得你可能会需要我的帮助，以及E.P部监视你的事情，我也感到非常歉意，希望这些能让你能消气。”
一张张黑的银的金的白金的卡叠放在桌面餐盘间的狭小缝隙里，摞得像是一盒昂贵扑克牌，宫芙捻起最上面的一张，看了看上面印金的字体，呢喃道：“天王星区贝诺总行Debit卡……林司长，你是把自己的家产全部给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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