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国,安和二十二年
数九寒冬,傲雪凌霜。景国接连飘了半月大雪,地面雪深足足有六七寸。大批车马浩浩荡荡进京,车轮吱咛前行,车辙深深嵌进雪里,每走一步都十分艰难
寒风卷起车马帷幔,正里端坐着一位气质高绝、仪态万千的女子,她穿着水蓝刻丝牡丹长裙,面料是千金难求的蜀锦,外头披着白狐裘大氅
她明眸皓齿,一双狐狸眼冷冷清清毫无情绪,看起来一股云淡风轻之感。寒风撩起她额前碎发,她微微垂眸,略微嗔怒却更显生动
一旁的小丫鬟注意后,立马放下帷幔,她即刻请罪“奴婢一时不察,还望华晏公主恕罪”
唐熙宁疑惑地打量着她“霁云何故如此?”
唤作霁云的小丫鬟微微掀开窗帘东张西望着,确定附近无人偷听才压低声音道“公主,眼下快到都城了,霁云可得注重礼节,省得被谁罚了去”
唐熙宁无奈道“好罢,何时能抵达都城?”
“约莫着还需半日,公主可小憩一会,待到入城时奴婢会提醒公主”
华晏公主唐熙宁乃景国襄王嫡女,她在安国为质七年,幸得景国国力日渐强盛,襄王率军攻打安国半年之久,即将攻城略地时,安国国君提出让她回国以求太平
原本应为质的是皇帝长公主,但长公主不愿前往,所以册封襄王嫡女——原是郡主的唐熙宁为公主,让她代为前往
襄王和皇帝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即使心中不愿,但为了家国大事,也不得不送唐熙宁为质
唐熙宁在敌国备受欺凌,已然从及笄少女成长到桃李年华,无人知晓她这七年是怎么过来的,她也不愿再去回想,只想早日回府见她的父母和小妹
刹那间车马剧烈抖动起来,摇晃得让人无法坐稳,车马外传来厮杀声和兵器击打的声响
霁云立马上前护在唐熙宁身前“公主您坐稳了,霁云护着您”
唐熙宁紧皱眉头,她掀开窗帘往外看,护送她的安国兵士和一群黑衣人打了起来。那群人一身黑衣劲装,又着黑布蒙面、斗笠覆顶,让人分不清来历
不时有黑衣人朝马车前来,公主侍卫影从手持长剑站在车马上,一柄长剑用得出神入化,车马周围全是死尸,无人能靠近车马十步以内
影从额头上已然溅上血迹,和雪花交织在一起,颇有种壮然之感。他沉声道“公主安心待在马车内即可,这里有属下在”
影从虽然只有十六岁,但是非常可靠,唐熙宁淡淡点头,她放下窗帘拿出暗器护体
霁云眉间满布愁云,她有些不明所以“公主,怎会有人追杀啊?莫非是安国认为兵败乃必然之事,所以反悔了,不愿让公主归国?”
霁云猛然反应过来,她喃喃自语道“可他们为何在靠近都城时动手?”
唐熙宁嗤笑一声,她伸手抚平霁云皱起的眉头“非也,此时断不会是安国,他们将本公主送回就是要求和,且安国公主亦在行列内,怎可能再行暗杀之道。景国百万雄师箭在弦上,如若本公主不能平安归国,便即刻兴兵安国都城,他们巴不得本公主全须全尾地归国”
唐熙宁云淡风轻一笑,明明危机重重,还淡定自若,仿佛说的事毫不关己“定是朝中之人,他们想要统一天下扩大疆域就必须收了安国。可眼下安国主动求和,为了国家声誉又不能攻打,就只能想出这个法子,只要取了本公主性命,自然可以兴兵讨伐”
霁云愤懑不平,她气的胸口不断起伏“公主为国为质七年,这七年是如何一步一步走来的。我们在安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行差一步。好不容易才归国,为何还要如此对待公主?”
“公主虽然出身皇家,但在政客眼里亦是女子,不过是出身高贵了些。政客们不会在乎女子的性命,他们在乎的只有既得利益,霁云你明白吗?”
“霁云明白,可他们未免也太过分了……”
唐熙宁轻轻一笑“看来这一路免不了艰辛,就算到都城后也务必万分小心,未见到父王前断断不可松懈”
“是,公主”
车马外厮杀声渐渐消失,唐熙宁眼神示意,霁云这才掀开帷幔。唐熙宁走出马车,她站在车马上环顾四周
安国兵士将将和黑衣人打成平手,周围死伤一片。滚烫鲜血顺着尸体往下滴,慢慢渗进雪地,一片狼藉之象
影从朝唐熙宁行礼“公主安好,属下便安心了。这些人都是死士并未抓到活口,公主还是别下马车了,地面太脏,恐污了公主衣裙”
“无妨”
影从闻言伸出左臂,唐熙宁扶着他下了马车。她走到黑衣人面前,挨个掀开他们脸上蒙着的黑布,又翻看他们的双手,看了大概六七个,心里才确认
霁云赶忙给她拢了拢大氅“公主何故下来,外面天寒地冻,何不在马车内暖和”
霁云这话虽然僭越,但却是实打实关心唐熙宁,她们从小就一起生活,彼此相伴十几年,唐熙宁也乐得宠她
影从沉声问道“公主在确认什么?”
“他们是景国人,我们这一路要更加小心”
“公主如何知晓?”
“景国疆域在北,国人身形相比之下更加高大,且北方天寒地冻,鼻梁比之安国人较长而挺。且他们双手处分布的茧子,是景国独有武器磨练而成的,且不是一时片刻,而是自小练习才能磨就的”
影从猛然反应过紧急之处,要害公主的是本国人,那事情就更严重了,他鞠躬行礼“属下定护公主安全!”
“本公主知晓”
霁云听他们说了片刻,她满脸委屈,小心晃着唐熙宁手臂,不满地催促着。唐熙宁这才转身上马车“好啦好啦,再耷拉着脸,就不漂亮了”
“只要公主倾国倾城就好啦”
唐熙宁上马车后,安国使臣前来请罪,她无意过多理会,随口训斥几句就继续朝都城出发。他们在约定地点等待了一个时辰,原本景国使臣要在这里交接的,但是过了时辰还未来,唐熙宁只能命人继续前进
雪虐风饕、寒风刺骨。车马本就行不快,行了两个时辰距离都城还有三十里,唐熙宁闲得无事只能拿出珍藏典籍阅读
寒冬大雪纷飞,天空阴沉沉得,车马内光线便更加昏暗了,霁云点了蜡烛放在一侧,她温声提醒“公主仔细伤眼睛”
“怕什么,这不是有你点灯嘛,你若困了就暂且歇息一会”
“公主对霁云真好”霁云撒了会娇,才躺在车马上,唐熙宁又给她披上被褥才放心
过了半个时辰才等到景国来使,一众骑兵骑行而来,前方将领人高马大,但领头的却有两个人
一个身披铠甲手执长枪,身姿如苍松般挺拔,眉目似雄鹰般锐利,看着是位少年将军,唐熙宁估摸着是将军韩燕都
另外一位温文尔雅气质出尘,一袭长袍衬得身姿挺拔如劲竹。他肤色白皙如雪,眉眼间带着淡淡笑意,如谢庭兰玉般夺目,如美玉般温润,看着倒像是位矜贵的世家子弟
两人在不远处下马,看到受伤众人齐齐奔向唐熙宁请罪“臣等护驾来迟,请公主责罚”
“末将韩燕都”
“微臣礼部侍郎李怀霄”
唐熙宁淡淡睨了他们一眼,他们来迟之事背后定有人指使,唐熙宁语气平淡,但声音极为冰冷“原定接见时辰为申时,为何无故来迟?本公主之事也如此不上心?”
将军韩燕都低头请罪“还望公主恕罪”
“为何来迟?”
“宫中内官来的消息,雪天难行,公主必不会行的太快,故而留我与怀霄于宫中商议片刻,一时忘了时辰,还望公主恕罪”
韩燕都这人倒真是直话直说,他们被内官拦住其实就是为了方便黑衣人行刺罢了,唐熙宁简直被气笑了,她感叹此将军直话直说不知变通
有些话她不便开口,霁云便怒斥道“将军好生奇怪,既知雪天难行那便更应早来,本就是将军失职,还望公主恕罪?公主就算责罚于你,将军也合该承受”
韩燕都跪地不语,一直未开口的李怀霄倒是说“今日来迟实乃我等之过也,我等之不察也。方才见兵士有打斗痕迹,慌慌张张前来,故而韩将军说错了话。幸得公主安然无恙,否则微臣当以剜心谢罪,望公主责罚以减微臣内心之惶恐不安”
他声音异常轻柔,说的话更是让人心里舒服,真不愧是文臣啊,自是比那武将说话动人。他说的话字字句句都站在公主立场,倒让唐熙宁不好责罚,她额角微微跳动,只能忍耐下
李怀霄眸光闪烁,眉头紧皱,看起来真忧心公主躯体。他侧头向后挥挥手,部下连忙举起手里东西上前
李怀霄仔细瞧着唐熙宁,桃花眼里带着满满的担忧,他瞧了瞬间便觉不妥,立马低下头颅不敢再看
“微臣素闻公主畏寒,想着冰天雪地车马难行免不得要受冻,特带来手炉和暖身的参汤”
唐熙宁好整以暇地上下打量着他,他肤色白皙却不显病态,面相乃是温润如玉之感,乌发沾染上鹅毛雪花,鼻尖冻的发红,倒让人颇起怜爱之心
唐熙宁见一时问不出什么,也无意过多责罚,她随意挥挥手让他们起身“罢了,平身吧”
“谢公主,微臣定当护公主周全”
唐熙宁嗤笑一声不再说话,她瞟了李怀霄一眼心道: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还是保护好自己罢
同唐熙宁一道来的还有安国公主,就在部队后方,由安国兵士护送把守,是安国君主献于景国皇帝的,以求谋得太平
虽说唐熙宁对安国无甚好感,但对安国公主倒是颇为怜悯,毕竟她们国力衰弱时任人宰割的献祭
唐熙宁素来不喜武将,对这个直肠子将军更无好感,她指挥道“韩将军前去与安国士兵交涉,护送安国公主即可,本公主就由李大人护送吧”
“末将领命”
“微臣听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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