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轿过去慈宁宫,差不多一炷香时辰。
到达时,慈宁宫的宫门已开,庭中宫人往来忙碌,捧着金盆巾帕、早膳茶点,丹朱跟在萧谙神身边,小声道:“看来太后娘娘已经起了,咱们来得正巧。”
萧谙神目光扫过井然有序忙碌的慈宁殿,落在紧闭的漆红殿门上,没说话。
早有人注意到了她的到来。
萧谙神还没走到殿门口,便有宫人迎上前:“萧娘子。”
那宫女瞧着已不年轻了,发上缕缕斑白,眼尾也爬上了细细的皱纹。丹朱悄声说:“这是太后身边的孙尚仪。”
萧谙神脸上温婉的笑意不变,止住步子行了礼,柔声请她去内殿通传太后。
孙尚仪进殿去了,萧谙神和丹朱便候在宫廊下等着传召。
没多久孙尚仪去而复返,开口道的却是:“娘娘现在不能见您。”
“太后娘娘今日晨起时有些头晕不适,到现在还未梳洗完毕呢。女郎是下回再来呢,还是在此处稍等片刻呢?”
萧谙神颔首:“有劳姑姑,我就在这里等。”
孙尚仪看了她一眼,似乎是有什么话想说,可最终还草草一点头,掉头进殿去了。
这一等,将近两个时辰过去了。
日上中天,伺候起居的宫女忙完便尽数退下了,廊下静悄悄的,毫无任何宣她入内的迹象。
阳光逐渐攀高天际,天气晴好,然而气温尚未回升,在屋外站得久了,丝丝缕缕的寒意直往骨子里蹿。丹朱担忧地看着大病初愈的萧谙神,小声道:“咱们还等吗?”
萧谙神冰冷到有些发僵的手指拢紧披风。
带来的手炉早就失了温,她病后本就畏寒,低低地咳了两声,只吐出一字:“等。”
刺骨的冷意像是毒蛇,缓缓地顺着四肢百骸爬遍了全身,双腿早已没了知觉,面上却不显,仍是仪态端庄地站在原地。
丹朱看着她苍白的面孔,心疼不已,低声:“太后不愿见您,咱们要不下一回......和陛下一起来?”
萧谙神被她逗笑了,“想什么呢。今日见不到太后,我是不会回去的。”
不过丹朱的话倒是给了她些许提示,萧谙神想了想,示意她上前来,低声吩咐了几句。
丹朱神情一凛:“小殿下......”
就在这时,慈宁殿的大门传来一声响。
孙尚仪跨出门槛,见萧谙神仍等在原地,面上划过一丝错愕,又立马换上了笑意,朝她走来:“女郎,太后娘娘有请。”
萧谙神微颔首:“有劳姑姑。”
她整整裙摆,便要跟在孙尚仪身后走进大殿。丹朱本能地跟上半步,被孙尚仪拦下:“娘娘只请女郎一人。”
就在这时,在孙尚仪看不见的背后,萧谙神与丹朱目光相接,几不可查地对她做了个口型——“快去”。
她青绿的裙裾消失在殿门里,殿门在她身后轰然关上。丹朱在廊下呆立了几秒,如梦初醒似的急急转身,朝外狂奔而去。
-
慈宁殿里温暖如春。
萧谙神跟在孙尚仪身后,穿过一进一进的房间,厚重帷幕之后,白檀香雾越来越浓,混合着清苦的药味氤氲在半空,阳光下显出梦幻的色泽。
终于,孙尚仪撩开面前的琉璃珠帘,对萧谙神低声道:“女郎去吧。”
团团香雾之后,萧谙神看见面前的榻上,正安坐着一个两鬓微白的华服妇人,手腕上缠着紫檀木佛珠,一面把玩佛珠,一面闭目养神,神态安详柔和。
而榻边小几上,搁着一只青瓷玉碗,里面盛着刚刚滚沸的汤药,正冒着白烟。
太后似乎对萧谙神的到来无知无觉,并不睁眼。殿中极静,只有佛珠转动发出的细微声响。
孙尚仪无声退下,萧谙神上前几步,在太后脚下跪倒:“臣女叩见太后娘娘。”
佛珠转动的声音“咔哒”一滞,停住了。
“谙神来了啊。”
太后缓缓睁开双眼,冲她招手,“好多年不见你了,过来,叫哀家好好瞧瞧。”
她声音缓沉如水,十分温和,听起来满怀慈爱。萧谙神心中划过一丝怪异,又深深一拜,这才起身朝近处走了几步。
正欲再跪,太后伸出手,攥住了她冰凉的腕骨。
“既与陛下定了亲,便是自家人。”太后握紧她手,不由分说将她拉近了些,眯着眼细细打量起她。
自发饰到妆容,再到衣裙,无一不仔细端详。
良久轻叹一声:“是比小时候在宫中标致多了,也稳重了。”
“谢太后。”
即便到此时,萧谙神面上挂着恭敬的微笑,脊背仍是紧绷的。
“你......”
太后松开她的手,似乎正欲说什么,忽然喉咙滚动了一下,侧过脸去,低低地咳嗽起来。
萧谙神连忙上前来,轻轻替太后拍着后背。
半晌太后才缓过来,用锦帕揩一揩唇角,冲她和颜而笑:“今日一早起来身子有些不爽,似是着了风寒,咳......差不多也是哀家喝药的时间了,谙神,由你来奉药罢。”
她的目光落在小几上早已搁下的药碗上,冲萧谙神点头。
萧谙神似有所感地抬起头来,却只对上太后温和得像是蒙了雾气的眼睛。
她抿抿唇,还是顺从道:“臣女遵旨。”
新煎的汤药带着滚沸的热度,自薄薄的青瓷玉碗壁上传来。萧谙神冻得僵硬的手指尚未回温,便被结实烫了一遭,刺痛的感觉顿时传来,险些要拿不住碗。
她咬紧牙关,面上却八风不动,脚步轻移,极稳地走到太后面前,半跪下来。
“臣女侍奉太后娘娘喝药。”
满盛的碗内,一滴汤药也没洒出来。
太后温和如水的眸中终于划过一丝阴霾。
“好啊。”她笑眯眯地接过少女捧至面前的那只青瓷碗,“你这孩子,有心——”
话音未落,太后像是没接稳,手指忽然轻轻抖动了一下。
萧谙神听见了瓷勺与碗碰撞的声音,心脏漏跳一拍,连忙伸手去接,却还是晚了一步。
那滚烫的、苦涩的汤药,结结实实迎头泼来。
殿中一时极静。
萧谙神跪倒在地,垂着头,滚烫的茶水顺着鼻尖和下颌滴滴滚落她余光只能看见太后金绣华服的裙角,和藏于其下的深深阴影。
良久,头顶上太后的声音传来——
“你这孩子,还真是命大。哀家派了那么多流匪半途拦阻,却万万没想到......你还能活着出现在哀家面前呐。”
谢谢观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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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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