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馆的冰场开了,北城一中在冬季特设的体育课是滑冰课。
这也是为了火箭班的学生开设的课程,在火箭班没有体育课的情况下,其他班级的体育课也可以使用冰场。如果撞了课,其他班级的学生就要滚去操场,在冷风里跑步,把体育馆让给火箭班的学生。
两天前就陆续有同学开始带冰鞋来学校,把冰鞋放在自己的储物柜里,早早期盼着这一天。
楚菁荷看到班级群里发的通知,第一时间就买了冰鞋,可惜发货地是广城,因此在路上运输了四天。她的冰鞋现在正躺在快递驿站里等着人签收。
今天的课肯定是来不及了。
她坐在冰场外围,拿着英语单词册,尽量把时间利用起来。
旁边也有两个忘记带冰鞋的同学,其中一个女生正在给家人打电话,语气里满是不耐烦:
“你现在去商场现给我买一双不行吗,别人都有就我没有,快一点。”
“我怎么知道今天突然换成滑冰课了,大家都在冰上玩,就我在外面干坐着,都怪你!”
她是在给自己的妈妈打电话吗。
楚菁荷不是故意偷听,只是这女生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说话声很大。
语气里都是不满和抱怨,实则却是撒娇。
楚菁荷从来没有这么和人说过话。
其他同学早就在课间时间赶到体育馆,换好冰鞋,进入冰场玩了起来。
北城的孩子从小都会滑冰。每个公园都有天然的冰场,她们没人学旱冰,都是踩着开刃后的冰刀滑真冰。
“楚菁荷~”周沅风像一阵风一样嗖得溜了过来。
不一会儿,她又倒退着滑了回来。
“楚菁荷~你没带冰鞋呀。”
“我带你坐冰车吧,你坐着,我推你。”
滑冰课对于周沅风这种已经会滑的人来说没有学习意义,她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她小的时候被妈妈送去学过三年的花样滑冰,那时候她才几岁,每天站在冰上哭得稀里哗啦。
她小时候经常被逼着学习各种兴趣班,钢琴跳舞小提琴奥数英语编程,一个不落地学下来,那日子过的,还不如不过。
楚菁荷没有说话,她抬起头,看到冰场上有不少空着的冰车。
周沅风想推冰车,但是推着空冰车滑来滑去很没意思,于是她就把注意打到了楚菁荷身上。
“周沅风,我也想坐冰车。”刚才那个给妈妈打电话的女孩听到了她的邀请,也凑了过去。
“不好意思,我只推班级第一。”周沅风笑着婉拒了,“等你考过楚菁荷,我再推着你在冰场跑三十圈。”
“你这是歧视!”
“我不是歧视,我就是喜欢跟聪明的人一起玩儿。”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周沅风总觉得楚菁荷好像变漂亮了,具体哪里变了她也说不上来。
她不再梳那种很紧绷很利落的马尾,而是用一个鲨鱼夹把头发松松地盘在脑后。
可能人长大了就是会越来越漂亮吧,搞不懂哎。
周沅风继续朝着楚菁荷招手,于是楚菁荷把巴掌大的单词书放进口袋里,在身边女生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下走进了冰场。
楚菁荷的第六感告诉她,这女孩大概是喜欢周沅风。
可惜了。
我应该也喜欢周沅风。
楚菁荷的好胜心很强,比如成绩排名,比如喜欢的人。
冰面很滑,楚菁荷穿着自己的鞋没走两步就差点滑倒,周沅风穿着冰鞋反而比较稳,她牵着楚菁荷一点点往冰车的方向移动。
这一段路,楚菁荷觉得自己几乎要死在这里了。
她和周沅风当着所有人的面牵了手,周沅风的手温温热热,她的心脏快要受不了了。
太冒昧了。
我们两个到底谁才是没轻没重的直女?
走到冰车前,楚菁荷忽然开口道:“我们为什么要费劲大老远走过来,你推着冰车直接到入口处不就行了吗。”
“你说的对啊,为什么我没想到,要不然你怎么是班级第一呢,这脑回路就是不一样。”周沅风看着楚菁荷坐下,推着冰车一步一滑地往冰场中央走去。
并不是每个同学都会滑冰,许多人都靠着边,扶着栏杆一点点在冰上挪动着。
“是不是不好推?我重不重?”楚菁荷担心地问道。自从周沅风邀请她坐冰车之后,她的心跳一直都很乱,很失控。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们身上,楚菁荷很紧张,这些关注让她觉得自己有点特殊,有点特别。
“好推。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我带着你到处溜溜。”
“我感觉好像在坐轮椅。”楚菁荷声音很低,周沅风听她说话要很认真才能听清。
“轮椅还可比这个快多了,现在都是那种电轮椅,在路上开起来嗖嗖的。”
周沅风前几天去上学的路上,就看见一个大爷就开着电轮椅在马路上横冲直撞。
体育馆的冰场并不大,楚菁荷坐在冰车上,周沅风很快就带着她转完了一圈。
有不少人都在看她们,周沅风已经习惯了这样八卦的眼光。
在恋爱自由的学校就是有一点不好,哪怕只是交朋友也会被当作是在谈恋爱。
“那我们现在怎么玩?”
楚菁荷仰起头,周沅风低下头,两人就这么四目相对,周沅风愣了几秒,忽然就脸红了。
不是,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我今天觉得楚菁荷很不一样。
周沅风以前从没觉得楚菁荷有什么特别的,两人座位离得很近,只隔着一条过道,从初一到高一一直一个班,在班上天天见。
今天她却觉得她很不一样。
很好看,忍不住想要一直去看她。
两人都不再说话,周沅风推着冰车继续滑行。
那位女同学的妈妈很快就带着冰鞋火急火燎地赶来了,女孩抱怨了几句,说你怎么才来,这都快下课了,然后换上冰鞋进入冰场,熟练地上冰滑了起来。
一看就是小时候学过。
楚菁荷坐在冰车上,一直盯着她的妈妈看。
她的妈妈穿着一身黑色羽绒服,进了学校也不敢慢下来,一路小跑着来到体育馆,没有来得及化妆,棕色的中长发简单地用发圈束在脑后,就是世间很常见的那种妈妈。
她好像一点也不怪自己的女儿以那样的态度对待自己,表情很愉快地和体育老师打了招呼,又站在冰场外盯着女儿看了一会儿,冲她挥挥手,才不紧不慢地离开。
她女儿自始至终都黑着脸,没有搭理她,也没有和她说再见。
楚菁荷无法理解有妈妈的人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的妈妈。可能就是因为从小没有妈妈在身边,她才无法理解。
她和小姨之间的相处永远都融洽而客气,甚至没有吵过架。她们彼此都隐藏起自己最真实的情绪,维系着和谐的气氛。
因为不是母女,因为隔了一层关系,因此没有撒娇,没有任性,没有情绪发泄。
周沅风也在看着她们。
在北城跟着姐姐和观观生活,她偶尔也会想起自己的妈妈。
她的妈妈也是世间很常见的那种妈妈,控制欲强,总是过度地焦虑紧张,周沅风和她在一起生活得很心累。
周沅风经常觉得那个家里自己才是唯一情绪稳定的人,需要照顾和关心妈妈的情绪,每天都想着怎么才能让她高兴。
她太累了,她承担不起这么大的情绪负担和压力。她觉得自己的心脏就像一个被吹起来的气球,越吹越大,随时随地都会爆炸。
周沅风很爱妈妈。
哪怕被送到网瘾学校去,她也一样爱妈妈。
可是妈妈的一切都让她好痛苦,好难过。
妈妈对她很好,给她把学籍转来北城,还给她在学校附近租了很好的房子,每个月还给她零花钱和生活费。
好痛苦,好难过。
妈妈现在对她越好,她就越觉得痛苦。可以前的妈妈和现在的妈妈都是同一个人,人真的会变吗。她很想问问姐姐,为什么可以这么干净利落地说走就走,和家人断得这么决绝。
可是姐姐貌似不想和她交流。
她只能把这些纠结和痛苦藏在心里,自己默默消化。
观观也开导过周沅风:“周漾春不想和你聊父母,是因为她不想让自己的情绪和想法影响到你。你和爸爸妈妈之间是怎样的关系、有怎样的相处模式,这都是你自己的事。姐姐不会介入你们之间的事。”
可是我不知道。
她在许多事上都不知道要怎么办。
周漾春把选择的自由交给她,她觉得自己似乎无法承受这么沉重的自由。
她觉得自己过早地拥有了一件很大的人生课题。
周沅风叹了口气,踩着冰推着楚菁荷继续往前滑去。路过几个在冰面上颤颤巍巍挪动的同学,她问楚菁荷:
“你会滑冰吗。”
“会一点。”
“那下次我教你吧,我带你滑。”
“好。”
“你有冰鞋的哈。”以防万一,周沅风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有,只是还没来得及带来。”
那天晚上,楚菁荷失眠了。
她捂着自己的心脏,幸福又兴奋地从床上坐起来,她今天和周沅风说了好多话,周沅风今天对她好特别。
体育课只有四十分钟,楚菁荷第一次觉得时间过得这么快。下课铃声响起,两人都如梦初醒般地离开体育馆,各自走各自的路。
楚菁荷点开手机,改掉了自己的个性签名。
之前她在图书馆自习,在桌上偶然看到一本被翻了一半的书。
她学了一天,直到图书馆快要关门,那本书都依旧安静地扣在桌上,无人认领。
她收拾好东西,看了眼书名,是高村光太郎的《智惠子抄》。
她拿过那本书,随意翻开一页,刚好就看到了这句话:
“你是我新奇的无尽宝藏,是拂去所有枝叶的百分百现实。”
从这天开始,这句话就成了楚菁荷的个性签名,一直跟着她很多很多年,再无修改。
我在看多和田叶子的《献灯使》,她把月亮比喻成卡芒贝尔干酪,感觉好时尚啊,我都没吃过这种干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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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融化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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