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到一楼,电梯门开,见前面穿着浅米色夏款睡衣裤的少年走出去,纹身男握紧了手机。
心思完全没在对话上,以至于对面说了什么,他一点也没过脑子。
活了三十多年,什么风花雪月的地方他没去过,什么漂亮妖娆的男人女人他没见识过。
可偏偏今天,他似乎发现了以前从来没尝过的极品猎物。
他舔了舔干涩的唇,也跟着走出电梯,忘记了自己的目的地其实是地下一层。
离得越近,他的目光越被那两条套着短裤的长腿所吸引。
白皙、匀称,半点瑕疵和赘肉也没有。
他见识短,想不出来更好的修饰词,只记得以前搞到过一只不知哪朝哪代的白瓷瓶,他特别喜欢,把那称为艺术品。
而现在,艺术品就在他眼前。
一楼大厅的白炽灯亮得晃眼,他适应了一阵,再睁开眼时,入目就是两截纤长脚腕。
他以为自己眼花了,再往上看,确确实实是刚才那张漂亮有攻击性的脸蛋。
只是皱着眉头,两只手臂交叠抱胸,以一种打量审视的目光看着他,像只高傲矜贵的白天鹅。
“你在跟方屿行通电话?”焦蕉开门见山,毫不掩饰语气里的愤怒。
纹身男“嚯”了声,似乎完全没想到这看起来身娇.体软的漂亮小男孩竟然是个小辣椒。
他觉得更有趣了,回话时带了几分痞气:“是啊,不过小孩儿,记着哥哥我叫陈绰,别‘你’啊‘你’的,那多没意思。”
焦蕉冷哼了声,没跟他多废话,径直把手臂伸出去,“手机。”
陈绰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的小孩,显然忘了正在和他通话的好兄弟。
“要手机做什么?想跟哥哥我合影?我……”
“把手机给他。”
听筒里传来的低冷声音吓得他一激灵,他闭上嘴巴,沉默地把手机递给焦蕉,拆了包烟走去一边抽。
焦蕉拿到手机,依旧开门见山:“你骗我。”
尽管对面的人没有说话,但他又不是三岁小孩,刚刚在电梯里陈绰都说得那么明白了,前几天四楼出事,被他收留的只有方凭舟。
不,现在应该改叫方屿行了。
方屿行骗了他,从酒吧开始,从告诉他“方凭舟”这个名字开始。
他问过不止一次,可方屿行每次都不肯说实话,什么调酒师、保镖,还有家境寒酸贫穷的打工人,这些身份都是假的。
小说里的主角攻、小说里孩子的父亲、墨江科技的老板——
这些才是方屿行的真实身份。
“焦蕉……”
酒店大厅很安静,方屿行不知在什么地方,四周也十分安静,两个人都听得见彼此的呼吸。
焦蕉听见了方屿行的声音,尘埃落地,所有怀疑都变成了肯定。
“宝宝……”
“别叫我宝宝。”焦蕉憋着一肚子气反驳。
“宝宝”这个称呼方屿行总共就喊过两次。
一次是昨天在酒吧包间,情到浓时他攥着焦蕉嫩白的脚踝,突然就想学着当今年轻人的方式逗焦蕉玩。
第二次就是现在。
他对待感情就像焦蕉替他上药包扎的手法一样,笨拙,毫无章法,却格外执拗。
几乎是出自本能地,他想解释,却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解释。
他这样从孤岭刀山爬出来的人,不可能不对陌生人设防,不可能从一开始就死心塌地相信一个人。
他总要防备着,防备谢家的报复,防备外界的暗算。
当惯了人家的狗,一朝逃离,他就不可能再让自己回到原处过那种暗无天日的日子。
他需要学会伪装和欺骗,这才是自我保护的最佳方式。
至于欺骗焦蕉,他必须承认,一开始是出于试探,试探那究竟是不是谢家派来他身边的眼线。
毕竟他们相遇的时间实在太巧,刚好在与谢家人正式就血清的事谈判的前夕。
还有突如其来的搭讪,怎么想都只有两个可能。
一是小孩贪图新鲜感寻刺.激,二是被谢家人派来,趁机要从他这里拿到血清。
为此,不知道是出于私心还是故意试探,他在谈判失败负伤的那个晚上,特地跑到楼下。
他想看看焦蕉会不会开门出去,会不会跟谢家人联系,会不会趁他受伤或者睡觉的时候将针管狠狠刺进他手臂取走血清。
可是什么也没发生。
他防备了一夜,结果小孩也踏踏实实睡了一夜,第二天一边抱怨气味难闻,一边却跑到外面给他买了药。
同样地,上药时明明是个大好机会,可焦蕉还是什么也没做。
这一刻,他的试探也进入尾声。
可他依旧没有澄清自己的身份,他好像已经渐渐喜欢上伪装成一个没有任何卑劣往昔的普通人。
没办法否认,他在骨子里仍旧是那个胆小鬼,舍不得失去,不惜用各种手段把喜欢的事物留住。
于是他骗了焦蕉,骗了这个肯接近自己、在乎自己的小花孔雀。
只是他不知道,“欺骗”这一点完全触及了焦蕉的逆鳞。
“方屿行”,生起气来,他连叔叔都懒得喊了,隔着屏幕,方屿行大概都能想到他现在发狂的小猫一样张牙舞爪的样子。
“你昨天在酒吧抱我亲我的时候怎么说的?你说绝对不会骗我。”
昨天晚上云消雨霁,焦蕉蔫蔫地侧躺着,任身后男人炙热的胸膛贴着他后背,手指玩着他汗湿的黑发。
不知道发哪门子疯,他突然就再一次想到,要是一直在书里回不到现实世界,和这又傻又可爱的路人甲叔叔一直玩下去也不错。
那一刻,他比任何时候都温顺心软。
疲倦劳累之下,声音也有气无力,他问:“叔叔,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人吗?”
方屿行没说话,沉默两秒才说“不知道”。
焦蕉坐起来,半支着身子,力气不大地揪住方屿行的衣领,将两人的距离拉近。
他说:“我最讨厌骗我的人。”
相反地,忠诚守信,永远服务于他、永远不背叛的人,最能得到他的喜爱和欣赏。
方屿行直直盯着那双雾气氤氲的眼,指尖陷进真皮沙发里,低声反问:“不骗你的人,就有资格跟你在一起?”
彼时的情景下,这话像极了表白。
“嗯,或许吧”,小孔雀勾了勾唇,也没抬头看他,指尖玩着他胸口处的T恤布料,顺着纹理慢慢划过,有意避过那些狰狞的伤口。
不知是酒精上头还是气氛衬托,方屿行真就目光温柔地点了头:“好,不骗你,永远都不骗你。”
……
“叔叔”,抛掉昨天那些回忆,焦蕉原本想喊他方屿行的,一个不留意,又喊了叔叔。
“要是做不到,就不要轻易许诺。”
焦蕉哼了声,想到刚刚在电梯里陈绰的话,问,“前两天酒店出事,你跑到我的房间,那也是巧合?”
谢云说过,方屿行当时和他们在4层房间做交易。
但似乎是没谈拢,方屿行阴了他们一把,收了他们的东西,却没把应该作为交换的货品交给他们。
既然知道自己跟谢家关系匪浅,还跑到自己房间,就不怕他告密?
还是说,这个举动有什么别的目的。
焦蕉突然觉得自己不仅被人骗了,还被人利用了,一直被别人玩弄于股掌,还傻傻地以为是他在耍弄别人。
不爽,非常不爽。
焦蕉咬了咬后槽牙,忍住怒火,“方屿行,我可以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把这件事解释清……”
“滴——”
电话挂了。
非常突然地。
焦蕉不可置信地看了眼手机,通话界面已经关掉,连刚刚的忙音提示都已经结束,所有的信息都指向一件事——
方屿行真的挂掉了他的电话。
说什么永远不会骗他、永远不会烦他,都是假的,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跟他玩够了,现在连他的声音都听腻了。
从小到大明明只有他挂别人电话的份。
方屿行又怎么样,主角攻又怎么样,骗子就是骗子,他才不要跟骗子一块玩。
陈绰听见里面没有说话声就掐灭烟走了进来。
看见焦蕉红着眼眶忿忿盯着他的手机,还以为是他手机里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叫小孩给看见了,咳了两声,赶紧把手机夺了回来。
“那个……小弟媳…”
“嗯?”焦蕉本来就心情不好,这个难听的称呼更是让他气上加气,眉头一挑,直接抱臂直视眼前比他高了一个脑袋还多的壮汉。
陈绰觉得有趣,他在圈子里这么多年,几乎没人敢这么直视他,这小孩倒挺勇。
怎么说呢,不愧是他兄弟看上的人,他叫声“小弟媳”也不过分吧?
“你从四楼拿了什么东西下来?”焦蕉质问他。
陈绰存心想逗他:“可以告诉你,不过你得叫我声哥。”
焦蕉用像看谢云一样的目光也看了他一眼,寻思他得尽快给精神病院的张院长发个消息,把这二位同病相怜的病友给抓回去。
“叫你们的人小点声,吵到我睡觉了。”
说完他就挺直身子,高傲冷漠地离开了。
而膀大腰圆、什么场合都经历过的陈绰,此时居然张张嘴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回到房间,焦蕉就又熟练地把方屿行给拉黑了。
临锁屏,他还狠狠瞪了眼手机,“骗子。”
第二天一早,谢非如约来接他去机场。
或许因为昨天的擦鞋事件,谢非看他的目光隐隐发生了变化,除了避嫌,还多了几分好奇。
谢云没跟他们一起,在京市还有收尾工作,订的是明天的航班。
两个城市离得不算太远,没过几个小时就到了。
一路上两个人似乎都各怀心事,没怎么说话。
回到京市,谢家有专门的人来接机,上车后,谢非看了眼焦蕉,想到他昨天的话,问:“叔叔阿姨最近在马来度假,宅子里没人,你还是要回去?”
焦蕉点了点头,他总得对他目前的生活水平和贫穷状况有点心理准备。
谢家司机把车开得很稳,稳到他靠在后面昏昏欲睡。
车停下时,他发现自己身上盖了张薄毯,没太在意,随手挥到了一边。
下车后逛了逛,焦蕉得出一个结论——
他是真的很穷。
放眼望去,他家别墅只有三个篮球场那么大,顶层只有泳池,没有其它娱乐设施,仆人顶多三十个,连他家的三分之一都不到。
他就知道,来书里这种破地方肯定哪哪都要受委屈。
虽然说,真实情况比书里描写的是要强那么一点点。
“小少爷。”
管家见焦蕉回来,很是开心,忙请他进门,又令人给他准备茶水和午饭。
安心住了一段日子,唯一让焦蕉觉得比较满意的就是宅子里的厨师深知他的口味。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厨师们早就在暗地里怨声载道。
“今天小少爷要吃鹅肝还是油爆虾?”
“傻了吧你?忘了小少爷最近不吃油腻的东西?昨天我端了盘梅菜扣肉过去,盘子一放,小少爷立马黑脸,撂下筷子连饭都不吃了。”
“唉,生活不易啊。”
这时,厨师长背着手过来了,皱着眉招呼他们。
“赶紧的,先弄道酸梅汤过去,小少爷今天想吃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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