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冰融大泽朝阳觉,草绿陈根夜雨知,景和风复暄。

此时正是春三月,天地俱佳,万物以荣。昨日虽发生常人难以理解之事,却丝毫未影响胤礽的心绪,概因皇太子从小通读各家经典,自小就明白了静能安,安能虑,虑才能得。

近些年齿龄渐长,养气的功夫却一日不如一日了,阿哥们渐渐长成,胤礽纵有皇父信赖,心却难安,大多数时间他自然是那个从容自若的皇太子,其光华耀目,如星辰璀璨。

而有时,当他内观于心,思辨心迹,审视心怀,澄清心志时,仿佛置身于一片深邃的迷雾之中,不知前方的道路通向何方。

十二岁出阁读书,二十一岁大婚,二十二岁监国,到如今二十四岁,他也有一展宏图的抱负,想雏鹰展翅,挣脱皇父无时不在的管控。

知止而定。

然树欲动而风不止,故无静。

可昨日“天机”已现,物有本末,事有终始,曾经的教养仍留有痕迹,心终于能定的胤礽,自是一夜好眠。

夜卧早起,胤礽广步于庭,从未有过的安宁笼罩在他心头,春风轻拂,大地苏醒,院内枝头挂着的两三花与嫩绿的枝桠给人以生机盎然之感。

心旷故神怡,胤礽微笑着看着毓庆宫的红墙黄瓦,头一次没感觉此处宫殿之狭小。

趁此时的好心境,至书房提笔抄书,胤礽蘸了蘸墨水写上“孝经”,“开宗明义章第一”,笔走龙蛇,端正的小楷在纸上展现,一边抄书,一边思考接下来的路怎么走。

皇太子,这名头说来好听,实际上他的权力全来自于康熙,不同于前朝东宫,小朝廷之类的一概皆无,一朝被废可谓是轻而易举,毫无反抗之力。

子曰:“先王有至德要道,以顺天下,民用和睦,上下无怨。汝知之乎?”

先王有至高之德、切要之道,用以顺天下人心,使人民和睦相处,上上下下都没有怨恨。

皇父过去对他的教导使他看人向来居高临下,这也是未入关的老传统了,普天之下,都是奴才,用不好换一个就是了。只有别人巴结他的份,并没什么礼贤下士之说。

他更自诩东宫正统,难以放下身段与王公近侍结交。虽没什么积怨,但以后还需稍微转变一下态度。皇父在位,本来也不能十分平易近人,不合他的性格,也不合他的身份。

“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

以德立身,实行大道,美好的名声传扬于后世,以光耀父母,则是实行孝道的最终目标。

皇太子不能无德更不能过德,先不说光耀父母,皇额娘出身赫舍里氏,朝中也只有索额图一派的绝对支持,其他人不过尔尔。此乃皇额娘之遗泽,他自是感恩,可接下来的事可不能只依靠赫舍里氏。

笔锋一转,接着写“天子章第二”。

再说他现在已与索额图捆绑太过,一味依靠赫舍里氏并非长久之计。

写至“诸侯章第三”,胤礽的思绪也飘向了他的各位兄弟,如果诸皇子没有夺嫡之念,那该是多么好的助力?

“高而不危,所以长守贵也。满而不溢,所以长守富也。”

身处高位没有倾覆的危险,因而能长久地保持他的尊贵;财富充裕不奢侈挥霍,所以能长久地保持他的富有。

昨日的屏幕倒是给了一个绝好的机会,胤礽打量写下的这句话。

也许有人会看到未来而丧失斗志,但胤礽知道,他不会,他的兄弟们更不会,纵然一时被打击,但终会缓过神来。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既然他这个太子能在未来之人的历史中被一废,二废,已经有过倾覆的危险,那么在当下,也必然能旧戏重演。

真正的考验不在于瞒下昨日之事,而在于明日乃至千百个明日,他的这些兄弟们只会更谨慎,更周密,更小心翼翼。

不就是“雍”吗,照着答案抄谁又不会呢?至于私底下的心眼和诡计,只要不被皇帝看到,那就绝无此事。

但话又说回来,几个小的或许助长了野心,但大的那个……

备周则意怠,常见则不疑。阴在阳之内,不在阳之对,太阳,太阴。

胤禔这些年来总是与他暗戳戳的跟他过不去,但他们两人毕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不是吗?

胤礽勾起一抹笑,想道:兵者,诡道也。就让他看看他这个大哥兵法学的如何吧。

于是换纸接着写道,“《诗》云:‘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要戒慎恐惧,小心谨慎,就像站在深渊之旁,又像踏在薄冰之上。

想来胤禩胤禟如果能想通,那就再好不过。

写至“卿大夫章第四”,不由想到当朝的八旗勋贵,那未来之人没说完的,老八的致命缺陷,想必就是只有没有外戚势力最容易在被八旗勋贵推上位后所操控。

“非先王之法服不敢服,非先王之法言不敢道,非先王之德行不敢行。”

非先王的礼法言论不敢讲,非先王遵奉的道德行为不敢行。老八这点恐怕正触到了皇父的不满,老爷子好不容易扫清八旗对朝政的影响,绝不会让后继者重蹈覆辙。至于老八觉得能否掌好手下的兵,并不重要。

“三者备矣,然后能守其宗庙。”

服饰、言语、行为,三者都能完备无缺,然后就能守住其祭祀先祖的宗庙。与满洲贵亲不亲,这本来是他的缺点,但从继承皇父的政见来看,便成了他的优点。

他的嫡福晋原也是出身满族八大姓瓜尔佳氏,可惜其父石文炳已于康熙三十三年去世,其子也并未长成,因而他与瓜尔佳氏关系并不亲密。

不如说除了赫舍里氏,一览满洲诸旗,尽是敌手,孤立无援,不外乎是。

《诗》云:“夙夜匪懈,以事一人。”

胤礽把写好的这张拿镇纸压了晾晒,先不忙着接着写,而是顺理其然的想到了满洲八大姓。

要早晚勤奋不懈,来侍奉于天子。此话于八旗而言,是真又是假。

凡治众如治寡,分数是也;斗众如斗寡,形名是也。

他不必顾虑亲缘千丝万缕的满洲八姓,如此只会尾大不掉,不如截选某些精英暗自联络即可。

以前是他没有这个心思,玄烨并不避讳与他谈到对大臣的看法,在皇父眼中,识人自是重要之极的,因而打小把儿子揣着询问他对政事的看法与对某人的评价。

胤礽只是真的相信了玄烨口中的“这天下早晚都是你的”,因而自持正统,并不拉帮结派,毕竟以后都是他的,哪里用得着分亲信不亲信呢?

知道谁庶务办的好,谁政绩不错,能把谁安插到何地适合不就行了?

虽然还得顾着八旗宗室体面,与汉大臣奖惩什么的另有说法,总不能真的唯才是举。

但众大臣中,除了索额图,他本不用顾惜那么多有的没的。

现在嘛,现在得图谋大事,自得回忆回忆哪些勤奋不懈之人,能为我所用的。

佟佳氏,佟国纲已战死沙场,长子鄂伦岱向来是个玩世不恭的,本是侍卫内大臣,刚被降为了一等侍卫,此人不堪大用,只因皇父舍不掉的血缘才多番忍让。

但次子法海在南书房行走,看着是个好的,尚可接触一番。

佟国维,孝康章皇后的亲兄弟,身受皇父信赖,他跟兄弟们都可喊一声舅公。就算要套关系,总是有些晚了。

倒是佟国维的儿子隆科多,忠于皇父,倒是可以私下联络走动一番。正统继承人的身份不用,可是逾期作废呀。

不过说起来刚授山西布政使的齐世武也是佟佳氏,联络不可断了,说不准皇父哪天就召回了。再说,地方官员说不得还有大用。

户部尚书马齐出身富察氏,素有勤慎的声名,在皇父亲征准噶尔的时候,曾与大学士阿兰泰,礼部尚书佛伦等人宿卫禁城,辅佐他代理政务。

他自觉在此期间给朝中重臣留的印象并不差,只是阿兰泰与福伦身体不佳,这几年恐怕就要年老致仕,马齐倒是能在此基础上拉拢一番。

至于钮祜禄氏,掌权之人都是温僖贵妃的兄弟,但如果真算的话,也是有得用的人的。

法喀娶了皇额娘的妹妹,也算是他的小姨夫,时任护军统领,也可先预备上。

至于那拉氏,明珠出身叶赫那拉氏,素与索额图不和,这个老狐狸恐怕不见兔子不撒鹰不必多想。

但明珠之子,纳兰揆叙交游既广,尤工结纳……

还有曾教他读书的几位汉大臣,这几年有些疏于来往,若想捡起,也算简单,总归有个师生名义在。

除此之外,还有宗室……

《孝经》抄罢,胤礽已举棋若定,胸有成竹,先将以上万事备好,再论其他,至于,欠缺的时机,总会来的。

于是唤人将这卷《孝经》理好,给皇父送去。既然没说几遍,那他就是偷懒也情有可原。更何况玄烨想的不过给阿哥们表个态,太子这事做的不地道,所以略施小惩,但谁敢真计较这事,那可就登鼻子上脸了。

兵法有云:“存其形,完其势;友不疑,敌不动”。

想要金蝉脱壳,就他这个万众瞩目的皇太子而言可谓不易,因而,第一件事……

胤礽伸个懒腰,喊来何柱儿,“去给大爷下帖子去!孤下午去看他!”

“摧其坚,夺其魁,以解其体;龙战于野,其道穷也。”

一个晚上加一个上午,想必他的大哥该下的决心也该下了。

最多不过二十三年的等待,他能等得起,老大等不等得起呢?

胤礽玩味一笑。

5.20

接着卡文……等我什么时候捋清思路再回来修……

7.16增添了孝经的注释和胤礽的心理活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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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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