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新县，傍晚的城西不可能冷清，各种烧烤小吃甜水摊子早早出来开张，沿着夜市一条街亮起招牌，各种香味和各种叫卖声烘出一种热闹的温度，与夏末的热烈融为一体。
然而穿过这块热闹繁华的地方，就像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六点的夕阳斜照着，给这个小县城加了一层颇有年代感的滤镜，显得苍凉而老旧。
“21g”门口的风铃清脆地响了响，屋内的冷气伺机溜了出去，与热气来了个转瞬即逝的拥抱。
“欢迎光临——”吧台前的店员抬头前便先摆出了一个标准的微笑，然而在看到客人时，眼睛亮了亮，笑得更由衷了些，“帅哥想喝点什么？”
顾客是一位身材修长的年轻男子，瞧着是20出头的年纪，清爽帅气的五官愣是把一身白T黑裤穿出了明星范。店员以如炬慧眼一打量，断定此人一定有一米八以上，而且比例极好。
帅哥推着一个黑色的行李箱，走到吧台前的高脚凳坐下，“白水就好。”他低头看着手机，接过递上来的白水后道了声谢。
这个时间点清吧里的客人还不多，夕阳斜斜地照进来，透过窗玻璃在店里起起伏伏地铺陈开来，营造起一种温馨又眷恋的氛围。
店员是个年轻姑娘，时不时趁着闲暇空隙瞥着那名年轻男子。那人五官立体却不带攻击性，脸颊上可能因着赶路的炎热，红晕还没消下去，看着白里透红，神色平和......伴着清吧里舒缓的背景音，店员已经脑补出了一场狗血恋爱小说里男女主初遇后的羁绊，她正打算自主创造属于自己的小说情节，就被对方不自然的咳嗽声打断了。
这么偷窥别人好像不太礼貌，腼腆的店员姑娘只好不自然地别过了眼，看向对面不远处墙上装饰的挂钟，但面上还绷着笑，故作自然地搭讪，“帅哥不是本地人吧？”
“很多年没回来了而已。”那人抬眼，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看着她，脸上带着微笑，看得姑娘脸颊有点发烫。
“这.....这样啊……”姑娘有些不好意思，嘴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又抬头看着挂钟的秒针一圈圈地转，一边绞尽脑汁地想话题，一边在心里默默希望快点来客人，让她忙一点——人在尴尬的时候总想找点事做。
或许她的上帝们感受到了她心底的呼唤，没过多久就陆陆续续来了几个客人，转眼她便将刚才的尴尬抛掷脑后，全身心地招呼客人去了。
姑娘无暇顾及时间，待时针偏转了30度，一只手伸到她身前，接过她手中的盘子，“我来吧。”
不知不觉间到了交班的时候，她总算下班了，姑娘感激涕零地对来人一点头，“那我走了，辛苦你了。”
那吧台前的帅哥还没走，无聊之余从手机中抬头看了看来者何人，发现是个眉目清秀的男生。
交班的男生早早换好了工作服，但脸上戴着个黑色口罩，只露出一双无波无澜的眉眼，看着似乎有点生人勿近的意思。
帅哥叫了他一声，“你好——”
男生走上前，看他手指往吧台边的酒水单上一点，“要一杯这个。”
男生垂眸一看，抬眼对上他的视线，不急不徐地说：“特调2号是吗？”他转头跟调酒师点了单，接过吧台的酒又往客座中去了。
男生再次来到吧台前，等待着下一杯酒的过程中，调酒师将一杯淡紫色的特调鸡尾酒推至帅哥跟前，说了一串法语，打了个响指，“特调二号，普瑞美耶的目光，初次见面，望您喜欢。”
“谢谢。”帅哥对调酒师点头致意，注意到男服务生往这边投来的目光，于是用指关节叩了叩台面，笑道，“你多大啊？”
服务生抬眼对上客人的目光，神色淡淡，“十八。”
“哦……”客人小口抿了一下手中这杯漂亮的鸡尾酒。
对面的男服务生闷声闷气地问：“你是来等人的？”
不知过了多久，清吧里渐渐人多了起来，有人在清吧里的小舞台上演奏起舒缓的乐曲，音乐声、背景音、交谈声混为一体。
客人点点头，借着清吧光彩斑斓又柔和抒情的氛围，还想再聊点什么，然而身后忽然有人叫他——
“苏彻！”来人一拍他的肩膀，大剌剌地在他边上坐下，“久等了。”
“怎么才来？”叫苏彻的客人问了一句，余光中看了一眼那男服务生，他早已端着酒盘子离开吧台了。
“带校队那帮孩子训练得晚了些。”程越宁同调酒师点了一杯精酿，“你怎么选了个这个地方？”
苏彻把那杯味道独特的鸡尾酒推至一边，心里默默将其划为华而不实之物，“以前没注意到这有一家如此有格调的清吧，鬼使神差地就被这店名引进来了——21克，你知道什么意思不？”
“害，不就是‘灵魂的重量’么，这种休闲娱乐场所总要取些不知所云的文艺名儿才算有逼格。”程越宁接过调酒师递给他的那杯酒，继续叨叨，“其实这里还是近两年才装修改成清吧的，你太久没回来，不知道。”
他瞥了一眼苏彻手边的鸡尾酒，“它们家特调其实都不怎么样，除了精酿和经典款的鸡尾酒，其他的只是用来摆拍装样子的......”
苏彻打断程越宁的滔滔不绝，担心他再说下去，吧台后边的调酒师就要憋气憋死了，“你对象今天特赦你了？”
“跟她打过报告了。”程越宁举杯喝了一口，“这不今日要给你接风洗尘么？总得喝点──诶，想好一会儿去哪了么？”
“老地方？老邱？”苏彻一歪头，“还开着吧？”
程越宁豪爽应声：“开着！就算没开，今儿也得让邱老板买咱一个面子。”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先带你去放东西——”说着，他便要勾搭起苏彻的肩膀帮他拎过行李箱往外走，然而一转身，高兴的脸色就在脸上僵住了。
“凌巍？”
刚刚那个男服务生闻声回头，看清斑斓灯光下来人的模样后挑了挑眉，似乎有点意外，但很快打了个招呼，“程老师好。”
在酒吧遇到老师会是什么感觉，反正凌巍没什么感觉，只觉得程越宁眼神太好，他戴着口罩，程越宁都能在昏暗的灯光下认出他。
“你怎么在这里？未成年不能来酒吧知不知道？”程老师开口吓唬，“你家长呢？你才多大就来这种地方，必须好好和你家长说说。”
“一会我给您叫去。”凌巍嘴上应着，心里想着“你一个体育老师管那么多干嘛？”
凌巍正要转身去给客人送酒水，却被另一个人叫住，“你果然没成年吧？”
凌巍没应声，转身走入人群中。
“你是刚那孩子的老师？”苏彻转头问程越宁。
“体育老师，他篮球打得不错。”程越宁简短地说，“你认识他？”
苏彻摇摇头，“只是刚刚聊了两句，挺有意思一小孩。”年纪不大，偏偏要学大人成熟稳重那一套。
“聊几句就觉得有意思了？”程越宁笑了。
程越宁跟个老妈子似的，纠结道：“再等会吧，我去问问他什么情况。”
苏彻往凌巍的方向看了一眼，点点头。
“这清吧是我舅舅的，他店里人手不够，我只是来帮忙打下手。”凌巍视线往表演台那边看去，扬了扬下巴，“那胖子就是我舅舅，陈晋海，台上那个弹吉他的是他儿子。可以信了吧？”
程越宁和苏彻往那边看去，果不其然有个胖子和他们对上了视线，着急地从一堆狐朋狗友中脱身，直奔这边来，笑说：“几位客人是有什么问题吗？”
苏彻发觉这老板可能把他俩当成要找茬的了，态度有些熟练的谦卑。
只是……他看了看凌巍清瘦端正的五官，一身清高冷淡的模样，又看了看陈老板谄媚的笑脸，疑惑这俩人怎么半点都不像。
程越宁与陈晋海相互解释了一番，这才放过凌巍，准备离开。
苏彻见凌巍跟个没事人似的，根本没把刚才程越宁对陈晋海的一番苦口婆心听进耳，轻车熟路地要继续送餐，他叫住他，“凌巍是吗？工作完早些回家，早睡才能长高。”
苏彻自认和蔼又亲切地笑了笑，转头跟程越宁离开了。
“……”凌巍皱眉地看着苏彻离开的身影，一脸莫名其妙，这人他妈不会在嘲讽他矮吧？
他有心想上去发作一番，却被陈晋海拍了拍肩膀唤回神，“你这俩老师还挺负责的。”
凌巍没接话，陈晋海转头又投入到他那逍遥天地里了。
──
“你给我找的新住处在哪啊？”
“雅岱小区，离老邱大排档还挺近的，走两步路就到了。”
两人一路走进一个小区，小区路口的路灯还闪了闪，似乎在吓唬这个新住客。
然而在程越宁开锁时，苏彻忽然反应过来，“我一个人住这种小区居民楼？”
“害！这不在你预算之内给你尽可能地挑舒服的房了，这屋我看过，绝对物超所值！你要是觉得孤单可以找人合租嘛！”程越宁挠了挠头，“或者去住二中宿舍也行。”
“行吧，多谢了。”苏彻进了屋，看了一圈。
如果去二中住，实习老师跟高中生是同一栋宿舍楼，虽然是一人独间，但是那起床铃熄灯铃还有上课铃下课铃都会在宿舍楼里定时播放，让他重返高中生作息，他这“老年人”怕是吃不消。
“咱俩之间还客气什么。”程越宁把房间钥匙交给他，“屋子我找人帮你打扫过了，你收拾一下咱就去老邱大排档。”
等苏彻收拾好东西、出去和程越宁搓了一顿回来后，已经将近半夜十二点了。
进了小区，在一闪一闪的路灯下，他才发觉他好像忘了自己家怎么回了。
苏彻在小区里一圈圈地绕。单元楼的字是喷在外墙的，昏暗灯光下有些难以辨认，只能叫他和老旧的居民楼玩起“你画我猜”的游戏。
“三幢二单元……”
忽然，身后传来脚步声——
老旧居民楼、灯光昏暗、路灯旁高大的树叶时不时挡一挡路灯、还有树叶的沙沙声、猫头鹰的咕咕声、还有渐近的脚步声……
再想下去，苏彻怕是有心想在这地方拍一部恐怖片了。
但是有人来说明他可以问路了！苏彻自我安慰。
“苏彻？”
苏彻自以为阅览恐怖片无数的心脏经得起吓，结果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还是扼了一下他的咽喉。
苏彻转过头，松了一口气，“是你啊……”
他欲盖弥彰地咳了两声，动了动僵住的表情，“这么晚才下班？”
凌巍似乎将刚才那副莫名其妙的表情原封不动地在脸上挂到现在，“你被吓着了？”
“……”苏彻不知道怎么接话，只是盯着凌巍的表情，在他要嘲笑出声前打住，“三幢二单元怎么走？”
这回轮到凌巍愣住了，“你住那？”
“嗯……”苏彻有些不愿意承认，“但我有点不记路，能辛苦你带我回家吗？”
新文开张( ^_^)/~~~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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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普瑞美耶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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