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寻路难

祐澈洲。

长街如昼,数座灯楼高高搭起,覆满花灯。

吆喝声与醒木拍桌声相应和,即便是岁首,茶楼依旧人影错落。

掌声雷动,折扇在说书人手中灵活飞舞,开开合合。

宓岐在瓷碗旁放下几枚铜板,起身叫住店小二:“这位小哥,请问柳府怎么走?”

小二忙着张罗,闻言怪异地看他一眼,不耐地摆摆手:“忙着呢…不知道不知道,您问别人去。”

宓岐脸上并无因此露出愠色,只将剩下的铜板放在店小二的木托盘上,转身离开。

店小二飞快地将铜板揣到胸前正要收好,一摸手感觉得不对,拈起一枚在身上擦了擦,细细端详。

“嘿,怪了,这年头竟还有人用这种方孔铜板…”

茶楼外人流如织,宓岐走下台阶,冷不防与一道穿行而来的身影撞了满怀。

清脆的银铃声响起的同时,小男童跌坐在地上,糖人碎了一地,手上只剩根小棍儿。

“啊!我的糖人……”小男童莫约七八岁,虎头虎脑的,愣了好一会儿。

宓岐蹲了下来,发丝从肩头散落了几绺,在小男童面前晃晃荡荡:“小友,可知柳府怎么走?”

小男童呆愣愣地看着他,一时忘记了抽泣。

眼前的男人一袭绛红锦衣如火,墨发间交杂着几绺白发,腰间悬着一枚精巧的银铛,看不出年龄,活像是话本里才会出现的神仙。

宓岐将手伸到袖中捣鼓了一会儿,变戏法一般,将手中一根完好精美的糖人在小男童面前晃了晃。

每个字从他唇中吐出,都如同裹上了一层蜜糖,带着说不出的诱惑:“你要是告诉我,我便将这根蜜丝坊限量糖人赠与你。”还特别重音强调了“限量”。

小男童眼巴巴地盯着他手中的那根做工精美精人,口水都要流出来,抬手指了一个方向,稚声道:“就在那儿!可是爹娘从来都不让我们去那玩!”。

宓岐满意地将糖人塞进小男童手中,他一路问过来,旁人一听见柳府便唯恐避之不及,要不是他多年不曾到这云潋镇,也不至于要向一个小男童问路。

男童怕他反悔,一接过糖人就往嘴里送,一边拿眼睛偷偷瞄宓岐。

宓岐有所察觉,扬唇问道:“怎么了?”

“神仙哥哥,你是不是神族呀?阿爹说神族才会长得这么好看。”

宓岐的笑容凝了一下,他伸手捏了捏男童的小圆脸,正声道:“自然不是。”

他道:“呆子,你爹骗你呢。神族长得一点都不好看。”顿了顿,又缓缓露出一个微笑补充道:“四洲五域中最丑的就是神族,看一眼要做好几晚噩梦呢。”

不等小男童反应过来,宓岐抬手轻敲了一下他的额头,留下一句:“以后别乱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等小男童再抬头,眼前只有川流的车马。

宓岐沿着闹哄哄的街道而行,忽然听见正前方传来一阵不小的骚动,不少路人在那儿聚拢起来,不一会儿便围得水泄不通,将他要走的路堵住了。

越来越多人向宓岐挤来,急着去瞧热闹,宓岐不动声色地走近了喧嚣的人群。

离得近些,宓岐这才听见圈子中央的空地上传来女人凄厉的哭喊声和好几个男人甚至老人慌乱的声音。

人们好奇地伸长脖子观望着,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宓岐走得更近,他身材高挑,很容易便能看见里面。

女人蓬头垢面,衣裳凌乱地被几个奴仆装扮的男人拉住。

而她正在破口大骂,也不知道是在骂谁,他们身旁还姑着两个满脸慌乱手足无措的丫鬟和一个长着双死鱼眼的佝偻老者。

宓岐默不作声地侧眼瞧着,那个女人虽衣裳凌乱,但那装扮一看就像是富贵人家的妇人。

很快,他就在路人的窃窃私语中证实了这个女人的身份。

“哎,这不是那柳府的少夫人吗,怎么跑出来了?”

“嗬还真是。险些认不出来了。”

“那可不,自从他们大少爷和几个妾室死后,她便成了疯婆子!哪还瞧得出从前那般光鲜……。”

“还不是这柳府平日里啊作恶多端,报应这不就来了?”那路人忿忿说完还鄙夷地碎了一口:“柳于道先是死了儿子,后又疯了儿媳,我看下一个就该轮到他了!”末了还重重地哼了一声。

宓岐听得眉心直皱,想当初他为柳家留下了数不清的财物与功德,起码可保柳家数百年无虞无灾。

他实在是太久没下山了,对柳家的认知还停留在百年前柳至礼当家那会儿,柳家如今的家主应该就是他们口中的柳于道了,不知是柳至礼的第几重孙了。

柳家如今混成这般德行,柳至礼若是知道了,怕得掀翻棺材板爬出来吧……

人群中忽然传来几声惊呼,原本像是在看戏般的众人连连后退了好几步,使得中间的空地更大了,宓岐一眼就看到了里面的场景。

原本被奴仆抓着双臂的柳少夫人疯狂挣扎起来,反手竟将比她高大好几倍的两个男人击飞。

尖利的嘶喊声从她的喉咙里续续发出,毫无预兆地开始攻击起周围众人,群众都不敢再围下去了,生怕受到波及。

不一会儿街道上的人们都躲进了附近的店铺中,零零星星几个人伸长了脖子张望,只有那位红衣公子还神闲气定地站在原地,如同戏台前排看戏的观众。

别人只当他吓傻了,躲在酒肆中可劲儿地招呼他快过来,而宓岐还是像没听到一样。

那个原本指挥着奴仆的老人被丫鬟扶着,他转了转那双浑浊的死鱼眼,斜瞥了一眼宓岐,顿时微怔了一瞬,但什么都没说,让家丁们拿出铁链把柳少夫人捆起来。

几个家丁费力地从地上爬起来,立刻从身上掏出铁链小心翼翼地靠近柳少夫人,链条刚缠上柳少夫人的双手,令人惊异的一幕发生了。

一声金属相击后,沉重的链条与柳少夫人的双手缠绕在一起,而她的手像藤蔓般以一种诡异的姿势与链条扭转在一起。

链条就像是和她的双手融合在一起了一样,甚至顺着铁链抓住了扯着另一头铁链的家丁,速度快得众人都没有看清。

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和骨肉撕裂断开的声音,鲜血如泉水般从家丁双臂断裂处飞溅出来。

家丁在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后便气断声绝了。

柳少夫人发出一阵哧哧厉笑,显得尖利而诡异。

藤蔓般的双手紧紧缠绕在那双被她硬生生扯下的手上,不一会儿,那双手仿佛被吸干了血了一样,变得干瘪而枯瘦。

柳少夫人猛然侧头看向躲在酒肆里看热闹的百姓,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和她手上抓着的千枯的手无不让人后背发凉。

她将从家丁身上扯下的手狠狠往店铺里扔去,众人惊叫着忙将店门合上,但木质的门还是被砸出了深坑。

没人敢再去拉着柳少夫人了,柳府的下人四处逃窜,而那位找死的也不是全然没有动作。

只见他慢悠悠地踱进那间躲满了人的酒肆,进门还轻轻“哎呀”了一声,面无表情道:“好可怕。”

众人:“……”刚才在门外看得津津有味的人是你吧。

宓岐自己找了个有扇窗户的角落,将纸糊的窗户戳了个不大不小的洞,刚好能看见外面。

一旁走过来一个年轻人,一副瘦弱书生模样,样貌倒是还算清秀,他是这家酒肆的掌柜,宓岐分辨出他似乎是刚才一直喊他快躲到酒肆里去的人。

年轻人对他微微笑道:“公子不用害怕,躲进来就安全了。”

宓岐表示被安抚到了,点头道:“多谢,我现在确实没那么害怕了。”

站在一旁的店小二:“……”您看他像是受惊的样子吗?

店小二麻木地看着继续乐呵呵与宓岐说话的自家掌柜无言良久。

“鄙人易青山,敢问公子尊姓大名?”掌柜笑道。

宓岐思衬了一瞬,回敬道:“在下傅山枝。”

易青山还欲说话,窗户上被宓岐捅了的洞骤然撕裂开来,变大了好倍,一只像发霉了好几天的鸡爪般的手猛地伸了进来。

宓岐飞快地腾出一只手抓住脸色煞白的易青山的衣襟,将他拉到一边。

那只手不死心地胡乱抓着,手越伸越长,长到一种非人的程度,手上的青筋暴起,灰绿得像藤蔓爬满整只手。

“!!我天?”店小二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边操起桌椅板凳砸着那只手,边大声发问:“什么鬼东西?!救命啊!!!”

他扭头发现毫发无损的宓岐,崩溃道:“不是,她怎么不抓你?为啥揪着我一个人不放啊!!!”

柳少夫人也不是全然没搭理宓岐,手刚破窗而入冲着宓岐的方向去了,却在堪堪碰到他的时候,迟疑了一瞬,便转手抓站在宓岐旁边的店小二去了。

宓岐放开抓着易青山衣襟的手,高情商回答道:“也许你看起来让人比较有食欲?”

破窗处的洞越裂越大,柳少夫人的另一只手扒着窗沿,将头伸了进来,她的额上,脸上都浮起和手上一样的青筋,可怖又诡异。

看着柳少夫人就要从窗户上爬进来了,众人都学着店小二慌不择路地随手抓着东西砸向她,易青山看着自己逐渐面目全非的酒肆肉疼不已。

“这……哎,我的桌子!别砸了!我的酒很贵的!”易青山手忙脚乱地扶这扶那,收拾残局。

宓岐看着这一片乱局,一把将易青山和店小二扯了回来,随后后退了两步。

他随手扯下帷幔上的绑绳,长绳如同鞭子般被甩起,带起一股气流,众人来不及看清,柳少夫人已经被长绳勒住了腰部。

宓岐轻飘飘地转身踏上窗台,恰似一阵风,轻点足尖,利落地踏出酒肆,随即柳少夫人也被猛地扯了出来,她仍然抓狂地挣脱了长绳,厉声叫着就要来抓宓岐。

宓岐往后踏了几步,柳少夫人没碰到他,便因惯性整个人向前栽了下去。

还未等她站起来,宓岐不知何时闪在她身后,两指点住她的穴位。

柳少夫人被定在原地,喉咙里依旧在发出骇人的嘶吼,柳府的家仆愣了许久才冲上去用铁链再次将柳少夫人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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