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随着太阳升起,卫星澈醒了过来。
他首先感觉到的是手臂的疼痛。
昨晚陆定白为了救卫栀打伤了卫星澈的手臂,当然卫星澈本人并没有记忆。他走出房间时,卫栀恰好从正屋出来。看到他,昨晚窒息的记忆涌上脑海,卫栀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怯怯道了一声“阿澈”。
见她害怕的模样,卫星澈便已经猜到了大概。他见卫栀手上拿着一束栀子花,站在原地问:“姑姑又去看他们?”
卫栀点点头。
或许于她而言,栀子花陪在哥哥嫂嫂身边,相当于他们三个人一直在一起。
卫栀的背影消失在转弯处,卫星澈收回视线,往正屋走去。推开屋门,一阵清脆的碎裂声响起。
陆定白站在桌边,地上是一只摔碎的碗。
手臂上的剧痛令他微微皱眉,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碎片。因为另一只手臂伤得无法抬起,只能用一只手捡。很快,手上的碎片满了。
正当他起身将碎片放到桌上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伸至眼皮底下,帮他将剩下的碎片拾了起来。
他抬眼,看到来人,道了声谢。
瞥见陆定白胳膊上渗出的血迹,卫星澈惊道:“你的手臂怎么了?”
破裂的伤口流出鲜血,在衣料上染出一圈红晕。
“我处理一下。”
陆定白抬腿往外走,刚迈出一步就被卫星澈拉回了凳子上。
“别动。”卫星澈站在面前,注视着他,“让我看看是怎么回事。”
但陆定白伤的地方在上臂,若要查看需脱去外衣。卫星澈后知后觉意识到这回事,手指顿在半空中。
“……可以吗?”
他问。
如果不是考虑到卫星澈的黑化值,陆定白早起身走人了,哪还这么顺他意。他淡淡道:“随你。”
得到陆定白的允许,卫星澈解开了他半边衣服,呼吸放得很轻,动作很小心。
昨晚,陆定白在伤口处绑了一层布用来止血。结果今天伤口又开始流血,充当绷带的布被鲜血浸透,和伤口黏在了一起。陆定白上手帮忙,两人指尖无意碰到一起,卫星澈仿佛被火烧了一下,条件反射般缩回手。
陆定白这才注意到,卫星澈的脸很红。
卫星澈解开布料,看到陆定白的伤口后,神情微愣。
伤口有一个拳头大,血肉模糊,深可见骨。
他帮陆定白止住血,为他治疗,并颤抖着声音问:“是我干的?”
虽然是问句,但他的神情已经肯定了。
伤口太深,卫星澈的灵力只能暂时缓解,不令其恶化。
见卫星澈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陆定白道:“不必愧疚。”
“对不起……”
卫星澈仰起头,声音很低,眸中盛着陆定白看不懂的情绪。
第二日,卫星澈失踪了,留下了一张字条,说要前往边地之外寻找灵草。
边地之外虽然荒芜,但生长着一种灵草。不必炼化,只需捣碎涂抹于伤口上,便有肉白骨之效。只是这种灵草极为罕见,生长环境恶劣,加上修真界疗伤的药种类繁多,很少有人会冒生命危险去寻求这种灵草。
陆定白的伤虽严重,但不过皮肉外伤,随着时间过去可以慢慢愈合。附近的城镇也有卖伤药,虽然只是凡界普通的伤药,但总归有一点用处。卫星澈却不知为何偏偏要选一条最为艰难的路。
或许出于愧疚,卫星澈不想亏欠他。
陆定白放下纸条。
而卫星澈这一去,便是整整一日。
室内灵火亮起时,卫星澈踏着夜色打开了屋门。
夜风吹进屋内,火光摇曳,少年满身伤痕走进来。他头发凌乱,马尾松垮地垂落下来,头顶上还挂着几根黄色的草。脸上、身上沾了泥土,也有血迹。
“我找到灵草了!”少年从怀里献宝似的掏出一株绿油油的草。为避免手上的污垢污染了干净的灵草,他特意用指尖捏住灵草尾端。
等把自己清理干净,卫星澈碾碎灵草,开始为陆定白涂药。
随着绿色药汁渗入伤口,残缺的皮肤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新生皮肉生长的过程是痛苦的,因为痛苦又显得漫长。陆定白一开始还能忍着,还来只觉得度秒如年,他咬住牙关,攥紧衣服,细密的冷汗从额头划下。
这灵草效果虽好,但不被追捧的另一个原因就是太过猛烈,让人难以承受。
汗水蒙住了眼睛,意识开始涣散。早知道这样疼他绝对不会答应。
眼前一片模糊的光晕中,一道阴影挡住了光亮。紧接着,陆定白被人拥入了怀里。
他怔住了,感受到少年身上体温的那一瞬间甚至都忽略了手臂上的疼痛。
“没关系,会过去的。阿白……”
许久没有喝过水,卫星澈的嗓音沙哑干涩。
这声音又轻又朦胧,仿佛隔着水面传来,陆定白隐约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又以为是幻听。他的心思都在手臂上。本以为疼痛要持续许久,没想到疼痛突然减轻许多。
陆定白逐渐恢复了意识,他看到卫星澈的手心有灵力缓缓流淌下来,触到手臂上的伤口后化开一圈轻柔的涟漪。
卫星澈在用灵力帮他缓解愈合带来的疼痛。
但无论是否使用灵力,伤口都能在药草的作用下恢复,用灵力只是为了减轻过程中的痛楚。陆定白按住了卫星澈的手,摇摇头,示意他可以了。灵力已经缓解他大部分痛苦,接下去的这点疼痛他可以忍受。
卫星澈放下手后,陆定白想看看伤愈合得怎么样了,刚侧过头,一只手掌挡在了他眼前。
“别看。”卫星澈说,“看了会更痛。”
陆定白眨了一下眼睛,睫毛轻轻刷过掌心,仿佛有一阵电流从掌心流向四肢百骸,卫星澈慌忙退了退。
掌心仍留存着微痒的触感,隔着手掌,他的目光凝在眼前人脸上。
“阿白……”
这一次,陆定白清楚地听到了卫星澈对他的称呼。他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没有反应。
不是他不想有反应,而是不知道该有什么样的反应。
从来没有人用这样亲昵的口吻叫他。
“阿白。”卫星澈又喊了一声,“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随便。”
卫星澈笑了笑,嘴角现出两道小括弧:“你也叫我阿澈吧。这样叫我一声好吗?”
“为什么?”
“我们经历了这么多,应当算彼此熟悉了。亲近的人之间都这么称呼。”
陆定白将其看作了对他这段时间以来兢兢业业降低黑化值的肯定。
“……”
他张了张嘴,第一个字还在喉底便忍不住顿了一下。缓了片刻,他生涩地念出了那个名字。
“……阿澈。”
卫星澈的笑容愈发大了,他眸底映出灵火的光,也清晰地映出陆定白的倒影:“我很喜欢。”
他这话说得模糊不清,陆定白不知道他是喜欢这个称呼,还是喜欢他这样叫他。没等他琢磨明白,卫星澈注意到他空荡荡的脖子,忽然想到什么,抱歉道:“你的玉佩我还没能修复。你再等我一等,我一定会想到办法的。”
破镜不能重圆,玉佩碎了也是一样的道理。陆定白从没听说这个世界有能把碎成两半的玉佩修复的术法。
一开始他就拒绝过,卫星澈坚持要这么做,便随便他了。总归等卫星澈在一次次的失败中认命后再要回来就是了。
“你的伤口好了,还疼吗?”卫星澈回到了正题。
陆定白这才意识到刚才被卫星澈转移了注意力,他几乎忘了手臂上的伤。
疼痛已经消下去,伤口的皮肤也已长好,乍一看甚至看不出这块皮肤不久前还血肉模糊。
“多谢。”陆定白穿上衣服。
卫星澈:“本就是我害你受的伤。你无需道谢。”他脸上还有采灵草时留下的小伤口。药汁已经用完了,顶着一脸伤痕,卫星澈在床上睡下了。
灵火熄灭,室内陷入黑暗。陆定白侧躺在床上,听到身后响起轻微的抽气声。
“怎么了?”他问。
身后的人翻了个身,声音从背后传来:“不小心碰到伤口了。”
陆定白转身过去,刚好对视上卫星澈的眸子。
黑夜中,这双眼眸依旧明亮。
卫星澈的伤口集中在另一边脸,现在这样朝陆定白躺着就不会压到伤口。
“是不是睡不着?”卫星澈轻声说,他从被子里伸出手,绕到陆定白背后,轻轻拍打陆定白的背。
轻柔的力道仿佛在哄睡襁褓中的婴儿。
“别担心我。睡吧……阿白……”
不多时,少年的气息渐渐变得平稳悠长,手上的动作也停下了。他睡着了,胳膊搭在陆定白身上。陆定白裹在柔软的枕被中,任由困意袭来,陷入梦乡。
抛却了任务,忘掉了背叛,白日里的各种纷扰此刻都化作两人相对而眠的清浅呼吸。
长夜漫漫,一室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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