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黑的天空由深蓝变成浅蓝,渐渐有了几分亮色。隐于暗夜中的草木山石显露出了轮廓,鸟儿清脆的鸣啼唤醒了沉睡中的天地。
长夜退散,黎明将至。
陆定白昏昏欲睡,刚想靠在石壁上打个盹,身体被人往前拽了一下。
脖子上蓦地一凉。肩膀和手臂被人控制住,动弹不得。
洞内有人说:
“他来了。”
林间蒙蒙雾气中,一道身影朝这里而来,所经之处,附近鸟儿惊起,扑腾着翅膀冲破茫茫雾霭,飞向远处。
身影近了,从雾气中走出,众人都看清了他的面貌:散落的白发长及腰间,无序而杂乱。苍白的皮肤上一道道黑线若隐若现,宛若禁忌之地的黑色荆棘,不详又危险。
陆定白现在被人用剑架在脖子上,神色淡定,好似他并未入局,只是一个旁观者。反倒是身后挟持他的宋备,紧张得身体紧绷,呼吸紊乱焦灼,牢牢盯着前方的人,不敢有半分松懈。
卫星澈手上紧紧握着一张纸条。看到陆定白后,他手一松,纸条轻飘飘落入草丛中。
“放了他。”
沙哑的声音沉沉响起。青年看起来很镇定,但皮肤上快要消下去的黑线却躁动起来,开始疯狂散发魔气。
宋备往后退了一步,将剑往陆定白的脖子送进了一点:“卫星澈,你若轻举妄动,我便杀了他!”
随着他的话,魔气收敛了下来。
宋备接着道:“要我放了他,可以。但我要你打开结界,放宗主他们出来!”
卫星澈冷哼一声:“我如何信你?”
宋备不甘示弱:“陆定白在我手上。你若不打开结界,我现在就隔了他的脖子!”
锋利的剑抵住陆定白的皮肤,瞬间划出了一道浅浅的伤口。
卫星澈面色微变,片刻后,抬手解除了结界。
这一过程顺利到不可思议,洞里的人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一个人试探着走出洞口,他们这才意识到自由了。
卫星澈如约解开了结界。如今的局势变成了他一个人面对青山宗众人。无论宋备是否遵守约定,至少从人数上看对他而言都是不利的。
木逸走出来后,对宋备说:“放人吧。”
宋备有些犹豫,陆定白无疑是一个很好的用来牵制卫星澈的筹码,因此没有马上放了陆定白,直到清宁川说“君子重诺,放人”,他才依言松开了人。
脖子上传来隐隐的疼痛。在陆定白往前走时,木逸叫住了他。
“徒儿,”老者的语气似是挽留,“你依然是我的徒弟。真的不留下来吗?”
陆定白:“……”
见他沉默不言,木逸又道:“只要你留下,无论如何为师都会全力护你周全。”
护他周全吗?
陆定白淡漠的目光落在木逸身上。
“……师尊。”
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木逸差点儿以为陆定白恢复记忆了,但对方看他的眼神依然像看陌生人。
陆定白不知道如果是平行世界的那个自己,面对这样的局面会如何选择,但如今的他任务在身,不能离开卫星澈。
他只有一种选择。
他说:“我不留。”
他要走。
木逸知道拦不住他,这里的人都拦不住他。就像四年前他一声不吭地带卫星澈逃离青山宗一样。
他这个徒儿,令他惊喜过、骄傲过,令他生气过、担忧过,也令他愧对于清宁川、愧对于青山宗。虽然清宁川没对他说什么,但木逸知道他的师弟是有怨言的。
当初若非他执意收陆定白为徒,卫星澈便不会因陆定白的死执意复仇,他两个师侄不会变成废人,青山宗也不会沦为如今这般混乱凋敝的模样。
但凡事没有如果,陆定白成了他的徒弟,他这个爱喝酒的老顽固,只认这个徒弟。他想护徒弟周全,奈何徒弟不听话,不肯被羽翼庇佑,偏要剑走偏锋,去蹚这一趟浑水。
陆定白一意孤行地朝卫星澈走去的同时,青山宗众人将他们团团包围了起来。
此时的卫星澈,魔缘咒的影响尚未消除,又受了一晚的诅咒折磨,正是最虚弱的时候。清宁川深知这一点,便是算准了在这个时机对付卫星澈。
危险逼近,卫星澈却毫不在意,一颗心都在陆定白身上。他着急地拉过人,仔细察看陆定白身上的伤。
白净修长的脖颈上一道鲜红的伤痕十分触目惊心。虽然伤口不深,卫星澈的脸色却很难看,身上的黑线又开始疯狂起来。
陆定白示意他注意周围:“先回去。能离开吗?”
闻言,卫星澈抬起手,灵力裹挟着草叶沙砾将靠近的灵修逼退。
他正要带陆定白离开,一道身影从包围圈外朝陆定白的背影袭来。
灵力余波带起的风吹得衣袂翻飞、发丝飘扬。
将陆定白拉至身后,卫星澈挡下清宁川的攻击,召唤出腰间佩剑。
昔日师徒刀剑相向,都下了死手。
卫星澈脸上的黑线愈发清晰。魔气与灵气一齐涌动,失控的力量几乎将周围夷为平地。一些修为较低的灵修被影响到,有的站立不稳,有的口吐鲜血,甚至有的直接一头栽倒在地。
灵修都尚且受不了,何况身为凡人的陆定白。身体每一个细胞里仿佛都安上了炸弹,如多米诺骨牌一个接一个炸开。他双腿发软,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
在一片耳鸣目眩中,他被一个人抱起。
最开始的颠簸后,那个怀抱变得平稳。等他渐渐恢复过来,自己正被卫星澈抱着,飞在天上。
见他转醒,卫星澈关心地问:“阿白,可有不适?”
陆定白没有往下看,他能感觉到现在的海拔很高。周围没有任何支撑,只有卫星澈的怀抱。只要卫星澈一松手,他就会从高空坠落。
身家性命完全由别人决定,很不踏实。他下意识拽住了卫星澈的衣袖。
卫星澈以为陆定白害怕,不由得抱得更紧。两人身体相贴,胸口处传来对方的心跳。
心仿佛被高空的烈风吹乱了。
卫星澈在陆定白耳边轻声说:“对不起,阿白,是我害了你。”
不知道卫星澈说的是陆定白被挟持,还是陆定白因他的力量失控受伤,又或者两者都有。总之,卫星澈的情绪很低落,眉头微蹙,神情懊恼又心疼。
“对不起……”
喃喃的自责被风吹散,陆定白冷淡又清晰的声音在风中响起:
“没关系。”
只是简短的三个字,陆定白说完后感觉抱着他的手又加重了几分力道。
……
他们在一处溪边落地。陆定白简单洗了个脸。
冰凉的溪水暂时洗去了疲惫,他用衣袖揩掉脸上的水,身后突然响起重物倒地的声音。
转头一看,卫星澈不知怎么回事昏倒在地,后背上赫然呈现出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在洞窟那里,卫星澈分神接住昏倒的陆定白时,被清宁川从后面砍伤了。
一个刚好转,另一个又倒下了。是该说两个人多灾多难,还是运气好至少没有同时出事?
天色大亮,卫星澈脸上的黑线已经悉数消失,紧闭的眼睫不住颤抖,嘴里发出梦呓,仿佛陷入了梦魇,哪怕昏迷了也不得安生。
苍白如纸,脆弱得一碰就碎。
陆定白忽然想起风息在主事殿的密室对他说的话——
“还魂术耗费了他的生机。”
“他恐怕时日无多了。”
溪水潺潺流淌,奏响着欢快叮当的的乐曲。陆定白动了一下,从袖口中拿出了除忆针。
现在的卫星澈身体虚弱、毫无防备,正是下手的好时机。
他握紧手中的针,抬手刺了下去。
半空中,手腕被温热的掌心握住了。陆定白蓦地停下动作,紧紧盯住地上的人。
卫星澈双目紧闭,仍在昏迷中,似乎突然抓住陆定白的手腕只是无意识的举动。他脸上的黑线已经消退,不再受诅咒影响,却不知梦到了什么,眉头皱成一团,一把将陆定白往身边拉,嘴里还喊着他的名字。
陆定白被拉了下去,空余的一只手撑着草地,安静地望着底下的人,暗自调转了针的角度。
下一刻,卫星澈突然大喊了一声“阿白!”,竟睁开了眼。
陆定白一惊,反应迅速地将针用袖拢住了。
“阿白你没走?我以为你走了,我看你头也不回地走了!太好了,你还在这里!真的太好了……”
卫星澈看着他的眼神像隔了一层虚无缥缈的迷雾,他将梦境与现实混淆了,还没从噩梦中清醒过来。
陆定白正要说话,下首的人突然抬起头。
一瞬间,极快的一瞬间,像星星闪动、像微风拂发那样的瞬间,卫星澈的唇便印上了陆定白的嘴角。
陆定白登时僵在了原地。
嘴角边柔软又陌生的物体让他的大脑停止了思考。他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甚至冒出的第一反应是对方在做什么?
他缓缓眨了眨眼,后知后觉被亲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