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弗月脑子里出现了极大的一个问号。
这是轮到谁了？慕星云还是陆映？
最害怕的居然是自己哭吗？
外面。
陆映与慕星云一动不动，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少女越走越近。
比起其他人，她其实不可怕的。
她穿着她最爱的那件青色裙子，头上别着才买来弯月发簪，连走路也是四平八稳，并没有那样血腥的场景。
可她的表情哭得极为凄凉，渐渐的，连眼睛里都哭出了血泪来。
她嘴里只念叨着一句：“师兄！救我啊！”
慕星云如遭雷劈，只觉得心脏越收越紧，仿佛要被捏爆了一般。
她万万没想到，大师兄最害怕的是这个。
昔年，他们一群内门弟子前往天剑山历练，身后自有长老暗中保护。然而在寻觅本命灵剑之时，她与小师妹不慎跌落山崖，长老却未曾及时出现。
那时大师兄一人拉着两个，苦苦在悬崖边支撑，却仍等不来支援。
屋漏偏逢连夜雨，天剑山上的守山灵兽发现他们，疯狂地开始攻击。
没一会儿，他身上便被啄得满身是血。
眼看他快要脱力，吓得直哭的小师妹忽而不哭了，眼睛如往常一般亮晶晶地望着他：“师兄，松手吧，救师姐。”
二选一从来便是个不好答的问题，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家与他家乃是世交，自小一同长大；而小师妹是他亲手捡回来的孩子，他自己还没长大的时候便养着她了。
大师兄也只是个孩子，他拼命地拉着她们，怎么也不肯听她的话。
那时，他是宁愿三人一起死，也不愿放下任何一个。
可小师妹却又转向她，道：“师姐，你们要好好的，我是必死无疑的。”
她也摇头，流着泪让她不要说傻话。
可素来吵吵闹闹的小姑娘当真开始挣脱起大师兄拉着她的手，就那般张开双臂落了下去。
后来她虽在崖底被寻到，却全身经脉、骨骼尽数断裂，仅余一线生机。
再之后她被掌门接走静养，半年后回来便性情大变，不再搭理他们二人。
她以为她是怨恨他们。
此事已过去十年，如今场景重现，慕星云失魂落魄地跪倒在地，眼中流下两行清泪。
九个一模一样的“姜弗月”将陆映与姜弗月团团围住，红唇张张合合，一边叫他一边让他救她。
姜弗月被蒙在衣服里，弄不清情况，却觉得被念得头昏脑涨。
她承认自己是很怕死，但也不会怕到一直念叨让别人救她吧！
她身前这人连呼吸都仿佛停滞了，若不是冰凉的手还握在她手心，她该以为他死了。
姜弗月有些不安，她轻轻摇了摇陆映的手，又唤了声“师姐”，企图叫醒他们：“我在这儿呢，那不是我——”
话音刚落，她被陆映大力甩开，又听“呲”的一声，长剑出鞘，径直架到了她的脖子上。
“大师兄！”慕星云惊恐叫道。
姜弗月只觉自己的肉与那冰凉的剑身大约只隔了一厘距离，且那人还在发颤，这剑便时不时擦过自己。
她咽了下口水，身体有些僵硬。
“你不是她。”
他靠近，声音里止不住的厌恶：“我真的想——杀了你，姜月。”
陆映高高地举起剑，一双眼眸冰冷无比。
他用力砍下——从第一个刺到第九个，而后伸出手掌，用灵力将她们轰开。
姜弗月愣在那里，腿软得险些要坐下。她被冲上来的慕星云揽住，感觉对方的身体也在颤抖。
她忽然觉得自己遗漏了一个关键点。
此前在银龙妖兽的肚子里，她说不会水，陆映却说她已经筑基。所以若是筑基修为是能够入水的么？且陆映明明知晓她将他错认成顾景，却没有声张。一路上，她从来没有表现过原身的实力，可他丝毫不奇怪，反而处处护着她。
他说她不是她，他想杀了她——
所以他，早知道了她不是原身！
姜弗月遍体生寒，被识破了身份让她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手牢牢抓着慕星云，一句话也不敢说，连蒙在头上的衣服也不敢取下。
此时，陆映将那九人逼得节节败退，他拎着剑，墨发披散着，像个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九人退回黑暗中，没一会儿，传来“啪啪”的鼓掌声。
“甚好！”那声音轻佻极了，“老子还是头一次见到同时有两人可击退心中惧物。”
姜弗月松了口气——这大抵是新NPC出现了。
她掀开衣服将其搭在手上，不敢离陆映太近，只紧紧贴着慕星云。
往上瞧去，只见一九尾狐妖悬在半空中，它姿态慵懒，狐媚的眼睛一闪一闪，姜弗月只与它对上一眼便仿佛见到了沙滩、阳光、美男。
“不要看它的眼睛。”慕星云遮住她的眼前视线。
那狐妖又道：“两人过关虽是惊喜，却也难办呢，毕竟这通关灵宝只有一份。”
“你们，谁要呢？”它伸出爪子，仿佛极为苦恼。
慕星云道：“给我大师兄便是。”
“小女娃，过关的又并非是你，你可不能决定。”狐妖尖利地笑起来。
慕星云愣了愣。方才这九人里，只有她与大师兄……对了，她是视天一宗覆灭为无物，并非击退。
那另一人是谁？
正在这时，一人持剑迅速掠出，剑尖径直刺向陆映！
纵是他闪避得快，却仍被刺中了肩膀。那人用尽了全力，十分轻易地入肉三分，血很快从他伤口蔓延开来。
偷袭之人正是上一关那光头少年！
原是他眼见那巨大地宫坍塌，立时便独占了巨佛之处，所有与他争夺之人皆被杀光，就连那大胡子修士也不例外。
所以，方才那团在一起的头发是他所惧之物！难怪凭空多了一样！
光头少年一击便退，他笑道：“通关灵宝我要了，这些人，都得死。”
狐妖见到这变故，眼中起了兴色。它换了个姿势，用爪子撑着下巴：“商量好了？就你要？”
“是！”他兴奋极了，脸上流露出贪婪。
望一望后边或站或躺的几人，眼中闪过杀意。待他拿到，必然要将他们全杀了！
“好！就你了！”
九尾狐妖轻轻吹了口气，将他轻而易举地托起。
那光头少年自以为是功法或灵宝灵剑，激动得不能自已，然而数秒后，他的脸色忽而惨白：“这是什么！”
只见他的手上已长出了白色的绒毛。
那狐妖在半空中翻了跟投，坐在那歪歪头笑：“通关灵宝——便是拥有这一整个小机缘地！”
“恭喜你！”它嘻嘻叫道。
那光头少年怒吼一声，挣扎着想要出来，却被半空中不知名的力量禁锢，没一会儿，他全身便长满了狐狸毛，耳朵尾巴亦长了出来，活脱脱是那九尾狐妖的一个分身。
他连话都无法说了，只能愤怒地望着狐妖。
九尾狐妖奸诈一笑：“狐狸的话你也信，真笨！”
它翻了个身，从禁锢已久的半空中一跃而下，绕着走了一圈：“这么多年，终于让老子出来了！哈哈哈哈哈哈！”
倒是神奇，它一落地那九条尾巴就化为了一条，与普通的白狐别无二致。
它躬身用狐狸屁股蹭了蹭陆映的腿：“小伙子，算你走运……”
话还未说完，便被陆映一脚踹开。
青年脸色比此前更为冰冷，大约是想到自己因为这荒谬的地方而废了许多力气，浑身都笼罩着一股黑气。
九尾狐妖气得炸毛，却并未攻击他，只是又转了一圈。
它见众人神色萎靡，没什么大事的修为基本都比现在的自个儿高，唯有姜弗月一人傻站着，还没有修为——
嘿嘿，找到了！
无用但能铲屎的奴隶！
它趾高气昂地站定在姜弗月跟前：“你！把老子抱起来！”
困在这鬼地方许多年，眼睛不能闭，它实在是太困了。
姜弗月依言抱起。这狐狸在她怀中找了个舒坦的姿势，没一会儿便睡着了，甚至还打起了呼噜。
“……”
姜弗月：好想丢掉。
*
众人疲累一遭，几乎个个都身上带伤，却什么也没得到。只有一个诓骗人的狐狸，简直是白忙活一通还多了个拖油瓶！
姜弗月本就不受待见了，加之那狐狸要跟着她，俩个便一起不被待见，在这队伍里堪称透明人一般的存在。
自从知晓了陆映识破她身份以后，姜弗月便不敢靠近他，连看他也只是匆匆一瞥，是绝不敢跟他对视的。
慕星云与顾景之间仿似又出现了新的矛盾，二人始终不像从前那般；而沈盈傻傻的，因那日鬼影与蟑螂反对姜弗月亲近了许多。
因此她们三人便常常黏在一起。
这日，沈盈靠在慕星云肩上，嘟囔着：“怎么好像回到幼时一般……”
“有吃有喝有师姐，有玩有笑有阿月，有剑有酒有师兄。”她念叨。
慕星云身形一震，眼睛垂下来。
此句乃沈盈幼时所编。意为慕星云管吃喝，姜弗月管玩笑，陆映管剑酒。
但那已是多年前了。
她目光移向蹲下身子喂狐狸吃点心的姜弗月，叹出一口气，又移开眼。
姜弗月却没察觉到。
她正苦恼自己储物袋里的点心已快空了。
这狐狸饭量极大，明明在小机缘地里饿几万年都没问题，偏偏出来了要吃食。
且她自己一个凡人，一顿不吃饿得慌，该去哪里找食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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