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妹!”一道雌雄莫辨的少年音打断她的话,一点红痣轻闪,骤然露出一张含笑观音面。
“两位娘子怎在阿妹这处?我竟不知你们有这交情。”
徐昭意扫过白轻落鬓角薄汗,漆黑眼眸闪过微光:“我与卢妹妹路过白娘子,觉着投缘,便不请自来坐下了,还望白郎君见谅。”
白轻落还待再说什么,一旁端坐的白云疏拍拍他的肩膀,又转向徐昭意。
“我身子弱,兄长一向不放心我,还望徐娘子见谅。”
徐昭意看着白云疏,她哪怕坐着也明显比白轻落高。虽说是妹妹,可那周身的淡然气度却更像姐姐。
“白娘子不愧为菩萨娘子。”她意味不明地笑笑,转身拉起一旁盯着白云疏发呆的卢平丹,“今日是我二位打扰了,还望白郎君与白娘子见谅。”
说完,她又冲白云疏俏皮眨眼:“我下次来,会带上高记的肉松青团的。”
“现在能吃青团?”卢平丹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一年只有四月份会吃青团,现下才二月初,怎么会有青团呢?
徐昭意瞥她一眼,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别总惦记着那些吃的,咱们得走了。”
卢平丹眨眨眼,将视线艰难地从白云疏脸上挪开,一步三回头跟着徐昭意离开。
待满室芙蓉花香淡去,白轻落收回目光,皱眉看向白云疏:“方才那卢娘子......”
“她在路上救了我。”白云疏垂首饮茶,声线是一贯的柔和,“你呢?在宫里如何?”
白轻落揉着太阳穴,目光厌烦:“那贵妃娘娘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为我赐婚,将她那个深陷丑闻的表妹指给我。”
白云疏豁然抬首,声调却不变:“她许诺你什么了?”见白轻落皱眉不答,她又稳稳问一句。
白轻落嗓音淡淡:“以商户之子的身份入政事堂。”
政事堂乃朝堂核心办公之所,徐国公自战场归来后,便被授予“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勉强混进了核心文官圈。
平日下直后,他总会留会儿,与那些文官打好关系。
可今日他却是径自离开政事堂,连别人邀他喝酒也直言拒绝,回府便奔向青鹿苑。
“殿下,端贵妃才醒来便又要作妖。她准备往政事堂塞人!”
萧青越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把玩腕间银镯,笑容古怪:“云记药铺那小子?”
徐国公一怔,点头道:“现下政事堂三派形成平衡之势,听闻她想将那小子塞进户部,若真让她成功了,局势将对我们不利。”
政事堂现今由暗中支持太子的老臣、支持二皇子的贵妃派,和保持沉默的纯臣组成,看似是三派相互制衡,可纯臣派实际只听陛下号令,陛下的心从根子就是歪的。
他现下只是没提换储一事。若陛下真要提,那纯臣派便也不会那么中立了。
所以太子一派的人只能尽量往政事堂添自己人,而不能放任何一个非己派人员进来。
烛焰在琥珀色的眸底跳动,仿佛黄昏困住的最后一缕阳光,挣扎着散发橙红残光。
银镯撞上腕骨,凌凌作响。
“让她折腾吧,我自有打算。”
徐国公扫过对面人微阖的眸子,发凉脊背渐渐松缓。
“既然殿下有打算,那臣便不多言了。”
萧青越点点头,就在徐国公即将离开时,他忽而开口:“徐大人既是我名分上的父亲,便无需过拘于礼,以免外界看出端倪。”
徐国公一怔,而后更加恭敬:“殿下虽然放下身段亲近臣,但臣却不能忘了做臣子的礼节和本分。”说罢又行了一礼,这才告退。
萧青越目送徐国公远去,正欲收回目光时,又冷不丁望向窗外那架废置的秋千。
青鹿苑有架维护良好的秋千,据说是已逝梅夫人亲手给女儿搭建的。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才女,为了满足女儿愿望,笑吟吟磨破指皮,与下人一起动手完成。
萧青越初来青鹿苑就听闻此事,但一直没正眼看过这秋千。
如今他忽然想起昨日徐昭意胜利时,望向他的灼灼眼神。
带着自以为藏得很好的挑衅和野心勃勃,还有浮于表面的无辜自得。
他的内心顿时涌起几分说不上来的情绪。
徐国公与梅夫人为人清正,却养出徐昭意这般虚伪弄权之辈,实乃家门之憾。
萧青越缓缓走到秋千旁,蹲下身,细细抚过那块中央有着浅浅凹陷的黄花梨木坐板。
坐板边缘磨得圆润光滑,显然是常年有人乘坐。
他曾听婢女闲话过,这个秋千陪着二娘子从孩提到及笄,整整十年都能荡得很高。
可自他来府的前一个月,横梁锦绳的丝线忽然松散,不再能坐人了。
如今这秋千只能看,却不能荡。
“听闻二娘子曾想过修复秋千,却没料到府上突然来了个大娘子,还一下占据了青鹿苑。自此之后二娘子再没提过这秋千了......二娘子也是心伤了。”
“别提了,大娘子进府那日,不知哪个杂碎拿的青花瓷瓶,竟生生掉地碎成片片。那可是夫人留下来的,除秋千外二娘子最喜欢的宝贝!
二娘子难过极了,还亲自动手拾碎片、立雪坟。我也算是看二娘子长大的,她那双娇养的手从未受过如此大罪!”
婢女的窃窃私语犹在耳侧,萧青越抚过褪色的锦绳,忽而唤人买了根粗麻绳。
半个时辰后,他掂了掂手中沉甸甸的麻绳,放地后开始拆秋千。
“大娘子!”
“娘子这不能拆!”
“这是夫人遗物!”
几个婢女叽叽喳喳惹人烦,萧青越淡淡睨了她们一眼,待人闭嘴后继续动作。
他生得贵气,手上动作却麻溜利索。眼看着秋千重新被修好,一团白绒绒的东西忽而糊进眼睛,刺得眼睛疼痛又酸涩,不自觉流泪。
萧青越啧了一声,不顾前去拿帕的婢女,抬手把眼内的绒絮搓出来。
原本蓬松的绒絮缩成灰白绒球,全身湿嗒粘腻,细看还拖着细长的半透明涎丝。
婢女战战兢兢递来绢帕,他却低笑一声。
“真脏啊。”
他慢条斯理地擦手,帕子浸了水,又擦得格外仔细,直将指尖搓得发红。
可那点污迹仿佛渗进了皮肤,怎么都拭不净。
柳絮那般纤细柔弱的东西,若不及时清理,便会日渐纠缠成团,徒惹人厌烦。
薄雾浓云愁永昼——李清照《醉花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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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云记药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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