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木偶

夜晚很静,没有蝉鸣,没有城市里的鸣笛和噪音,只听得见风吹动树叶发出的飒飒声。

还有彼此的心跳声。

在这样的夜晚,时间似乎也被按下了慢放键。世界很大,可他们彼此依偎。

天空一点点变暗、变黑,直至透不出一点光芒,连同悬在天边的云彩,也逐渐隐没在黑暗中。这里没有光污染,天空的颜色无比纯净,就算是黑,也是黑曜石般纯粹的黑。

按理来说夜空只是某种客观存在,一切感情都是人为赋予它的想象,就像一本书没有思想,一朵花不会心存喜悦。

然而就在这一刻,宋谨戈凝视着它,却切实地从里头读出某种汩汩流淌的温柔来。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谈话的声音在空旷的山顶无比清晰。

宋谨戈:“这里不会有狼吧,或者老虎。”

沈卿礼:“应该不会,这不算靠近山里,平时当地人也经常来。”

“不过就算有,我也会保护你,让狼先吃我,你先跑。”

....

宋谨戈:“.....”

沈卿礼:“这段时间累不累?”

宋谨戈:“还好,不过出来转转心情确实好一点了。”

沈卿礼:“那下次记得喊我,我陪你转。”

宋谨戈:“...再说吧。”沈卿礼似乎一点没有自觉,他的心情不好正是因为他。

....

沈卿礼:“你要留多久?”

宋谨戈:“一周吧,早点回去奶奶也轻松。”

沈卿礼:“嗯。”

......

两人的聊天一点也不连贯,几乎是想到哪就说到哪,甚至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可就是这样毫无目的的漫谈,让两人间原本凝固成冰的关系一点点消融。

像藏在壳里的蜗牛,小心地晃动着触角,一点点靠近彼此。

聊着聊着,沈卿礼的思维似乎发散开来,他开始说一些不着边际的想象:“好深邃的天,像不像海,整个倒扣下来,我们就呆在海底。”

宋谨戈:“在海底我们应该要吐着泡泡呼吸。”

“这样吗?”沈卿礼边说边做了个吐泡泡的姿势,模仿着泡泡破裂发出啵啵声。

做完他自己没忍住笑了,笑容停止后,他突然一把勾住宋谨戈的脖子,开始了一个猝不及防又似乎理所当然的亲吻。

唇齿相接,气息交缠,唇是凉的,舌是烫的,火花顺着相接处蔓延,直烧到心上去。沈卿礼的动作带着几分急切,莽撞生疏,笨拙地讨好者身前人。

宋谨戈在他的眼里看见了一片星海。

一吻结束,两人都有些微喘。

宋谨戈:“你干什么?”

沈卿礼眼神无辜:“泡泡破了,我呼吸不过来了,需要你人工呼吸。”

宋谨戈:“....”

这样的沈卿礼他似乎从没有见过,不过一点也不讨厌。

随着天色彻底暗下去,月亮升起来,星星微弱的光芒也逐渐清晰起来。

他们等的星星,终于姗姗来迟。

宋谨戈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多的星星了。

它们星星点点、零零散散地布满了整个天空。

星星的光芒并不算耀眼,比起月亮和太阳来说足以称得上是微弱。可当很所有星星的光芒汇聚到一起时,就再无法被忽视,像蓝色锦缎上点缀的碎钻。

最亮的是木星和启明星,其次是猎户座的参宿,还有许多宋谨戈也叫不上名字的星星。

很好看,宋谨戈想着。

沈卿礼似乎早就做好了功课,在宋谨戈昂着头看向星星时,在他耳旁低声说着。

“这里是猎户座。”

“这里是玫瑰星云。”

“那是双子座。”

沈卿礼每说一句,就指向天空的某一处,在确保宋谨戈看到后才会继续开口。

“看,这几颗星星连在一起,像不像举盾的猎户。猎户的腰带就是参宿,这三颗星连在一起指向天狼星,那颗星星就是天狼星。”

沈卿礼的声音低沉缓慢,含着某种温柔和诱哄,这种讲解的方式并不会让人产生他在卖弄学问的反感,反而带着某种难以名状魅力,像羽毛划过心尖,痒痒的,酥酥麻麻。

“好看吧?”

“嗯。”确实很好看。

看得久了,宋谨戈甚至产生一种错觉,他仿佛成了点点繁星中的一部分,他把灵魂融进了这深邃黑沉的夜空,而星星就是前方指路的灯。

沈卿礼讲解的声音逐渐变低,最后彻底消失,一切又重归沉寂。

他们不再言语,只是拥抱着彼此,就这样望着星空发呆。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眨眼即逝,宋谨戈活动了略微僵硬的身子,开口打破了宁静,“走吧?”

沈卿礼像是如梦初醒一般,“...走吧。”

他起身从宋谨戈的怀中下来,在接触到空气的一刻,他骤然打了个寒颤。

宋谨戈:“...几点了?”

“不知道。”沈卿礼低头看一眼时间,“八点半,快九点。”

这个时间不算晚,但很不幸,学校食堂应该已经停止供应了。

宋谨戈:“走吧,找个地方吃点东西。”

大衣没有被收起来,而是继续裹在两个人身上,抵御迎面刮来的寒风。

下山的路要危险的多,宋谨戈也开得慢的多,捏在刹车上的手几乎就没有放开过。沈卿礼坐在后排,伸出一只手举着手电筒为他照明。

宋谨戈的声音混杂着风声传来。

“我有点相信你不是之前的沈卿礼了。”

就像宋谨戈不是曾经的“宋谨戈”一样。或许曾经的他们都是提线的木偶,而线断了,木偶才能成为自己。

风声很大,沈卿礼一时没有听清,困惑开口:“什么?”

宋谨戈:“没什么。”

记忆里,沈卿礼对待宋谨戈似乎总是掺杂着不耐烦,无论是结婚前还是结婚后,无论是大事还是小事,更别提今天这样的相拥和长谈了。

宋谨戈没忍住感慨一句:“今天你好有耐心...”有耐心到把满天繁星一一为他温言讲述。

这句话沈卿礼听清了。

玩笑似的话语传来,却撕扯得他心脏发疼。

他的脸贴着宋谨戈的后背,声音有些闷,“对不起...我不知道从前到底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别提从前了,我就开个玩笑。”

“嗯...”

摩托车沿着山路下去,在县城里转了一圈,却发现这个点还开门的饭店几乎没有,这里人的作息似乎就是晚上早睡。

最终,宋谨戈停在了仅有的几家还开门的饭店门口。

门口立着一块破旧的塑料招牌,“沙县小吃”四个字泛着莹莹黄光。

宋谨戈:“是不是全国各地都有着沙县小吃?”

沈卿礼:“可能吧。”

说话间,他已经掀开门帘走进了店里。店面并不大,四张桌子就已经占满了全部空间,但收拾得很干净。

宋谨戈指尖摸一下桌子,没有感受到油腻的触感。

里面的人似乎没料到这个点还有人来,直到两人都已经坐下他才反应过来:“吃些什么?墙上有菜单。”

宋谨戈简单看一遍贴在墙上的菜单,“一碗馄饨。”刚吹了那么久的寒风,他想吃点热和的暖暖身子。

“我和他一样。”

“好嘞,二位稍等,两碗馄饨,马上就来。”后厨似乎有人在等,遥遥传来几声应答。

老板很健谈,看宋谨戈和沈卿礼坐定便忍不住攀谈起来,“两位不是本地人吧?”

“嗯,不是。”

“那来我们这是为了?”

宋谨戈不欲细说,倒是沈卿礼开口,“我是新建学校的老师,他是我丈夫。”

老板和宋谨戈俱是一噎。

老板的脸上露出无法掩饰的惊讶之色,不过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勉强维持住镇静。

就算同性恋已经合法化了,但在这样偏远地区,同性情侣依旧罕见,更别说是已经结婚了的。

“噢噢...”老板重新打量一遍两人,露出个了然的神色。

宋谨戈没忍住瞪了一眼坐在他对面的沈卿礼,而后者则是回以一个无辜的微笑。

许是受到两人是爱人的冲击,老板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没有再试图搭话,这反而让宋谨戈微松了一口气。

馄饨很快被端上来了。分量很足,满满一大碗。

饿了的情况下尝什么都好吃,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入腹,很快驱散了体内的寒气。

两人吃的很快,每人的一大碗都吃得干干净净,最后一前一后地走出店门。

“沈卿礼,我似乎还没有同意你的追求。”宋谨戈的脸上倒没有明显的愠色,询问语气也是淡淡的。

可他确实有点生气,他不认为他们的关系需要掩饰,可也讨厌沈卿礼自作主张地随意提及。

“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说了。”沈卿礼有些不安地抿抿唇,瞄一眼宋谨戈,“只是,我以为我们目前还是爱人的...”

他的语气有些失落,,还带着些可怜兮兮。

沈卿礼道歉倒是很快,神情诚恳,让宋谨戈原本的怒火一下子熄灭。

“没事。”

宋谨戈一向是这样,吃软不吃硬,看着沈卿礼沮丧的样子,也不想再多说些什么了。

————————

学校的教师办公室中。

苏如春听说沈卿礼回来了,匆忙往他的位置走去。

“沈老师,你总算回来了?太好了!关于高中部晚上...”苏如春的话刚说到一半就顿住了,因为他看见坐在沈卿礼座位上的宋谨戈。

“宋总...这...”

“怎么了?”沈卿礼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蹲下身子在旁边的抽屉里找些什么东西。

“没...没什么,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小姑娘难得有些卡壳,“你们先聊。”

宋谨戈:“没事,我就来坐坐,刚好准备走了,你们先说吧。”

“不...不用了,明天上课前再跟沈老师说,就是关于课程安排方面。”苏如春就算再不解风情也能依稀察觉出两人间暧昧的气氛。

等等,如果没记错的话,宋谨戈似乎是已婚的身份,苏如春的面色僵住。

难道这算,婚外情?

有一种滤镜破灭的心碎声从她的心底传来,她向外走的动作甚至都开始同手同脚。

而在办公室的宋谨戈丝毫不知道苏如春此时心中所想。

他抬头斜睨一眼沈卿礼,“我要走了。”

沈卿礼虽不舍,可还是乖乖开口,“嗯。”

“对了!”他认真提醒,“回去可以洗个热水澡,小心着凉。”

教师宿舍是没有独立卫浴的,但宋谨戈住在学校外面的酒店,也是全县唯一一个酒店,甚至都称不上星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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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木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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