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凌睁眼时，苍池还在酣眠。
这枚还肉丹可维持一个月，花了他888金币。
陈凌揉了揉眉心，昨天所做的一切，有怒意，有冲动，有药力，也有……喜爱。
他当真很喜欢苍池，尽管初见时觉得苍池傲慢，自负，视人命如草芥。
如今，对苍池更多的感觉却是愧疚和冲动。
在陈凌过去二十余年的人生中，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心动过，哪怕一瞬，可在见到苍池第一眼时，他的心便不可抑制地开始狂跳。
可以说是见色起意，可他更愿称之为是一见钟情。
光芒打在苍池无瑕如玉的侧颜上，陈凌俯身，看着苍池微微翕动的睫毛，伸手轻抚，苍池瞬间睁开了眼，眸中凶光毕露，红眸中狠戾嗜杀之气没有丝毫遮掩。
苍池睁眼后做的第一件事儿便是单手掐住陈凌的脖子。
这胆大包天的人类，居然敢仗着所谓养鬼符对他做出那般下流无耻的事来！
掐到陈凌几欲窒息时，他回了神，松开了手，陈凌若是死了，他也活不了。
“你真他妈该死。”苍池面色冷漠，拢了拢衣衫，脖子上刺目的痕迹十分明显。
“嗯。”陈凌不做反驳，道:“可要我替你……洗漱一番？”
“滚！”苍池满脸厌恶，“别碰老子！”
可尚未恢复的身子依旧疲软至极，刚刚爆发出的气力也是强弩之末，苍池起床的一瞬身子晃了晃，脑中发晕，向后倒去，陈凌马上起身，扶住了眼前的人。
陈凌将苍池侧抱起，步伐稳定地将人放入了温热浴盆。
周身被温水包围，尽管陈凌一路上目不斜视望向前方，苍池依然被气到浑身颤抖。
良久，苍池从里面走了出来。
“本王想杀了你。”苍池看着陈凌，咬牙切齿道:“本王，一定，会杀了你。”
陈凌道:“抱歉。”
苍池闭上了眼，深呼吸数下，再睁眼，映入眼帘的是陈凌脖子上的淤青。
苍池冷脸砸了这一屋子的摆饰。
陈凌静静地看着他胡作非为。
一个小厮进来劝阻，苍池恶性大发，居然要吃了那小厮，陈凌又画了一道符，制止了苍池的种种荒唐之举。
转眼日暮，陈凌给客栈赔了不少金子，又另开了两间房，买了些菜带了上来。
苍池为鬼时感不到饿意，如今有了肉身，闻见叫花鸡飘香肉味黑着脸咽了口口水，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叫。
“给你的。”陈凌将提着的两盒菜摆开在苍池面前，道:“你如今有了肉身，需得吃些饭菜。”
“本王不欲与你虚与委蛇。”苍池眯眼，危险道:“你最好现在杀了本王，若是叫本王寻得机会……定叫你，求死不能，求生不得！”
陈凌抬眸，眼眸在摇曳烛光下愈发澈亮，脸上的笑容柔和，他像是在看一个胡闹的孩子。
“好。”陈凌几乎是在哄着苍池，“都依你，你是世上最厉害的鬼了，定能轻而易举将我折磨至死，只是如今还不到时候，勾践尚且卧薪尝胆呢，就当是委屈你了，且先吃些饭。”
苍池哪里听不出他的哄骗之意，只是冷笑一声，不做理会。
“你尝尝这道酱牛肉，很好吃，是聚珍楼的招牌菜。”陈凌拿着筷子指道。
“你要干嘛？”苍池看着陈凌手里的筷子，“你要和本王一同就餐？”
陈凌听闻此言便收回了筷子，道：“若你不想，我便去楼下茶馆吃些点心。”
苍池还在气头上，哪能容他上桌，只道:“赶紧滚。本王不想看见你。”
陈凌无奈拿着筷子走了出去，他才一出门，苍池便挥手，劲风大力将门摔得一丝缝隙都不留。
陈凌出了客栈便又去了聚珍楼。
陈凌点了菜还没吃两口便被店家收了菜，替他装入了食盒，眼见是要送客。
“官人，官人，”聚珍楼掌柜王万拿着一方锦帕擦着头上的汗，道:“今日的餐食给您削个价，您且早些回去备着吧……”
陈凌不明所以，也不接过这掌柜手上的东西，问道:“为何？”
“哎呦！”王万着急道:“官人想必是外来客，不知我们大垣今日祭神啊！”
“祭神？”陈凌在脑子里翻看着姜砚的记忆，姜砚守墓经年，早已与外界断了联系，对于这祭神，居然没有丝毫印象。“祭的什么神？”
“祭的是前朝战神，孟苍王神啊！”掌柜道，“便连圣上也在祭他，在我们大垣，家家户户今日定然是要在子时前点一柱红烛，拿一头足400斤的公猪来祭神的……若是没有猪，那，那便要拿自家童男童女来祭。”
“孟苍王？”陈凌一愣，心道，那不就是苍池吗？又问道:“不祭又如何？”
掌柜王万登时白了脸，道:“不祭……你是外来客，还能出城，一但叫孟苍王神眼熟了你，他定然是会记住你的，你不祭他，他便收回他的赐福，不出三日，你便会…便会家破人亡，死无葬身之地。”
王万见陈凌依然没有拿回东西的意思，急得发了火，道:“罢了罢了！倒霉催的！今日不收你钱了，你且快些离开罢！”
陈凌被他推出了门，看着手上提着的食盒，无奈地笑了笑。
今日当真真是……怎么去哪里都能叫人拒之门外呢？
他走时往聚珍楼纸窗扔了一锭银子，便算作是饭钱。
今日大晴，到了傍晚都无风无云的。
可是，不过几步路的脚程，陈凌感受到了身后的凉意，回头，乌云瞬间压城，天黑如墨，白日喧嚣的街道上也早已没了行人的身影，点点红烛崭露头角，逐渐蔓延，似是变色的鬼火，在幽幽冷风下摇曳。
满街黑暗，唯有灯火阑珊。
阴气大盛，鬼气横行。
怎么会有皇帝带头去祭前朝的开国将军？
怎么会有皇帝祭前朝的王室成员？
诡异。
陈凌微微皱眉。
苍池死后分明成了怨鬼——怨者，阳寿未尽，死而不忿。
为何，苍池会被大垣皇帝叫做什么孟苍王神？
满街鬼气，这不似祭神，倒像是百鬼夜游。
陈凌的这副身子有着捉鬼师得天独厚的洞察力，他甚至看得到鬼气和小鬼的行走轨迹。
眼前的鬼气弥漫极盛，却不见鬼怪。
俄顷风定，窸窣声自身后传来。
陈凌目光如炬，迅速二指夹符格挡。
符纸燃烧，一只小鬼浑身燃火倒在地上痛苦呻吟，陈凌并未因此放松警惕，五指夹着三张歪七扭八的燃符，周遭鬼影逐渐清晰，只见万鬼熙攘，远方锣鼓声声，唢呐的尖锐翁鸣震耳欲聋。
陈凌瞳孔猛缩，转而从怀里拿出一张隐匿符，贴在了小臂处。
万鬼祭宗。
在姜砚的记忆里，此处只有一个鬼王，那么这些鬼所祭的，理应是苍池。
陈凌拿出了两张信纸大小的黄纸，只翻折数下，便折出一个纸鹤，他咬破食指指尖，按照记忆在纸鹤上滴下了一滴血，又迅速拿另一张包住伤口，擦干血迹后扔向远处。
那些小鬼蜂拥而至，围着那沾血的纸团，仿佛发现了什么珍馐。
陈凌念了两句拗口的咒语，便通感一眼至千纸鹤上。
千纸鹤摇摇晃晃自他手掌飞出，飞至远方唢呐喧嚣处。
只见其下大雾朦胧，湿润的雾气使黄纸折成的千纸鹤翅膀沉重，飞行格外困难。
陈凌操控着千纸鹤，稍稍下移，那千纸鹤便不受控制地向下坠落，陈凌一只眼的视野便也眩晕了起来，明黄的衣袍上覆着黯淡的灰尘，似乎怎么也拂不去。
只见眩晕间一只枯槁的手在他的眼前无限放大，手上流着黑血，黑血腐蚀了千纸鹤的翅膀，陈凌眼前一黑，便什么都看不见了。
那人不是苍池。
苍池的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和那九旬老汉枯树皮似的手自然是大有不同的。
陈凌自知暴露，不做他想，迅速提着食盒脚向客栈快步走去。
明黄……古代明黄色的衣服只有皇帝能穿。
这可就麻烦了。
陈凌想，皇帝所化的鬼名为腐龙，历代天子都有着真龙之魄，而集天地灵运于一身的帝王，哪怕是亡国之帝，自缢之君，甚至为人陷害的君王，都断不会化鬼，可万事都有例外。
皇帝化鬼，龙魄腐烂，眼前的鬼浑身沾染黑血，那明黄在黑血之下覆尘，显然就是腐龙。
更怪了。
大垣的皇帝知道自己在供奉什么吗？
若是不知，倒情有可原，可若是知道……
陈凌看着浩浩荡荡的鬼怪，有的脑子被人打了下来，却依然不知所谓地趿步行走着，脑浆沾染在脚底，拖出一道红白血痕。
有的断了胳膊，又将那只断了的胳膊放在嘴里啃食着，时不时还会有别的鬼来抢夺。
这样的乱象，凡人是看不见的，凡人行在街上，只能听见那震耳欲聋的唢呐声，有些阳气极重的凡人，甚至连唢呐声都听不见，只会感到一阵莫名的冷意。
陈凌快步赶回了客栈，他心知此事苍池定然是知晓一二的。
回到客栈，苍池正在窗边向街心远眺，红眸中的情绪陈凌看不真切。
苍池的眼似乎无意识地从陈凌的饭盒上扫过了。
陈凌识趣地举起饭盒，在楼下笑道:“可还要再吃些？这些样式与之前那些不同的！”
苍池目光阴狠，像是要一口吞了陈凌，或是将陈凌抽筋扒皮，恨不得饮其血，食其肉。
苍池想必还在气头上。
可陈凌并不觉得昨晚的事儿完全就是他的错。
若不是苍池非要占用自己的身子去青楼快活，自然不会发生这劳什子事儿。
他是对苍池有喜爱之意，可他也想循序渐进，慢慢相处。
把人哄着，宠着，渐渐搂进怀里。
谁知天意弄人，事情已然发生，他如今便是绞尽脑汁也于事无补。
“拿上来。”苍池终究还是没能挡住美食的诱惑，淡淡开口，声音依旧沙哑。
这出乎意料的回应让陈凌喜出望外，脚下上楼的步伐加快，面上却丝毫不显。
苍池吃着吃食，陈凌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响了响。
“你不是很喜欢作死吗？”苍池抬眸，眼眸中的嫌弃之意丝毫不加掩饰。
“怎么说？”陈凌也拿起了筷子，从饭盒里舀了一碗米饭，刚要夹菜就被苍池制止。
苍池将自己不喜欢吃的唯一一道素菜——凉拌黄瓜推到了陈凌面前。
“你吃这个。”苍池警告道，“别碰别的菜。”
陈凌收回了筷子，老老实实吃着黄瓜。
“你可知，你同本王第一次见面时，本王便可杀了你。”苍池道，“本王饶了你一命，可你却依然一再激怒本王，岂不是在作死？”
“如今见了本王的皇兄，你倒是收敛了很多呢。怎么不用你那破蛹丝去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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