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潭昭冉愣了愣,仔细打量起眼前人来。
他长的是一副温润像,眼睛黝黑深邃但现在却有些无神,鼻梁高挺,不像是个恶人。
又想到她捡到他时,虽然满身污泥,但是看着却白白净净,是个不受罪的。
潭昭冉思及此,问道:“你家在何处,是哪里人?”
燕执玉连忙回道:“我久居江南,这次回京是为了看望父母兄妹,没料到……带的金银有些多了,半路遭了匪徒。”
“是吗?那你为何不急着回家?”
燕执玉察觉到气氛微凝,赶紧解释道:“我不是坏人,被人追杀落到此处,我家中近些日子正起好事端多些,不想让家里担忧……”
旁边一道声音指责他,“我家姑娘好心救了你,万一连累我家姑娘怎么办,我家姑娘本来就很苦了。”
“小玫,先不说了。”
潭昭冉沉吟不语,过了一会道:“那你以性命发誓。”
燕执玉愣了下,紧接着道:“若我是穷凶极恶之徒,我便不得好死,若我说谎骗人,我就不得善终。”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发誓我决不会做伤害姑娘之事,若有违背,便让我潦草一生,不入轮回。”
潭昭冉被他这话惊了惊,但是并未开口制止。
她只是放下药丸,“你双目现在不能视物,先吃药,在这里休养一阵吧。”
“谢谢姑娘。”
“小玫,咱们熬的粥端来些。”
小玫见姑娘都这般说了,尽管心里有些怕,但是还是听姑娘话去了。
燕执玉身上伤没好全,仅仅清醒了两个时辰,又睡了过去。
潭昭冉站在小院外有些拿不定注意,担忧道:“你说要不要跟兰星通个信?”
小玫有些害怕,“可是万一被旁人截住了,陷害姑娘怎么办,那府上的姑娘,可不是省油的灯。”
潭昭冉想了想,也确实是这样,“也是,拿我下次见兰星的时候再说。”
雨下了又停,靖北候府上进来也热闹了些,平日里燕渊不再家,现在他归京,昔日里的同僚也上了门。
燕兰星平日里是不关注这些的,她正趴在桌面上临字,上次写的是小楷,这次写的却是行楷,字里行间颇具风骨,但是却还有些柔劲。
燕兰星不满意,轻啧一声将纸给撕了。
要是陆玄瑜在这里定能认出来,这就是他的笔迹,燕兰星能模仿的九成。
不过不只是他的笔迹,旁人的笔迹燕兰星也能临摹的差不多,全看她心情罢了。
正临着,忽然箐枝忙慌的跑进来,“不好了,姑娘,不好了。”
燕兰星心口一跳,墨迹滴下一块,在宣纸上留下一大块污渍,但她没心思计较这些,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怎么了。”
箐枝眼睛红红的,带着哭腔道:“三公子出事了,被人关进刑狱了。”
燕兰星心一沉,“怎么会这样?”
箐枝抹了把泪,“是金銮卫的公子哥们,说是昨日吃醉了酒,打了人,不知怎么的,明明咱家三公子原先就是个看热闹的,就非被那中书令家的公子诬陷,说咱家三公子是主谋。”
她急的团团转,“这可怎么办啊,姑娘。”
燕兰星定了定神,“阿父知道了吗?”
箐枝回道:“侯爷去了宫里,想来也是知晓了。”
“我要去刑狱。”燕兰星站起身来,“快,备马车,不,备马。”
燕兰星匆忙换好一身骑装,边走边问,“刑部最近是谁在当差?”
三月在一旁迅速回道:“是陆玄瑜。”
燕兰星脚步一顿,“他不是在吏部当值吗?”
“前一阵子他因为公主绑架救人懈怠,被贬官到刑部司,只不过过了几天原刑部侍郎突发恶疾去了,便由陆玄瑜顶上了。”
燕兰星点了点头,神色凝重,“我知道了。”
“姑娘,银票,还有吃食还有药。”
燕兰星摇了摇头,推了那些银票,“陆玄瑜当值的话,这些对他无用。”
她只拿了吃食,“我先借着由头先去看看。”
“驾。”
从靖北侯府到刑部,三条街道,一炷香的时辰。
马蹄声落地又是一道轻响,燕兰星看着刑部的牌匾,手里扯着缰绳在门前踱步了两圈。
有人认出她的身份,几个小吏推推嚷嚷,最后还是那个瘦弱些的硬着头皮跑过来。
燕兰星翻身下马,拿了食盒,对着人道:“我是燕家三郎的妹妹,听说我三哥被关在这,当妹妹的实在是忧心,特来探望,不知我三哥现在是什么情况?。”
那小吏摆了摆手,“盛阳郡主,您……您还是问我家大人吧。”
燕兰看他神色是不想得罪人,她心里有些沉,圣上宠信中书令,现在又值阿父在家时,看来是有人想要整治靖北候。
“多谢。”
那小吏听到盛阳郡主嚣张跋扈的恶名多了,还以为自己会被郡主气急了抽上一鞭。没想到郡主竟然这般好说话。
他连忙摆手,“郡主大人,不谢不谢,我给您牵马……”
燕兰星手里拿着食盒,心里默念希望陆玄瑜今日不当差,若非必要,她还真是不像见到他。
可是心想多不能事成,燕兰星抬脚跨上台阶,便瞧见门外站了个人,绯色官服更显身姿挺拔,一双眼睛黑沉沉的看过来,似乎有很多话要讲。
少年时的温润被压在绯色官服之下,多了些威严厚重,恍然让燕兰星觉得陌生又熟悉。
燕兰星先是避开他的视线,但马上就反应过来,顿住了动作,礼貌开口道:“陆侍郎,我要见我三哥,还请通融一下。”
官方,礼貌,客气,疏离,是燕兰星的态度。
两人就隔着三节台阶,陆玄瑜看着身前两步远的女子,微微拧了下眉头,宽大袖袍下的手突然缩了下,心里说不上来的空落。
“陆侍郎。”他在嘴里咀嚼了下这三个字,语气里有些怅然,“你非要跟我如此生分吗?”
“生分?”
燕兰星眯了眯眼睛,随后忽然露出一抹笑来,“陆公子,我要去看我三哥,可通融一下了吗?”
她笑的很客气,像是挂在脸上的假面具,陆玄瑜以往见多了燕兰星的真心,这一下竟让他觉得说不出话来。
他心里又凉了一块。
“不必跟我通融。”
他转身向后走去,步子迈的大,就像是逃避着什么,他的官服下摆晃荡,坠子腰间的一块白玉甩了一下,又落了回去。
燕兰星只觉得眼熟些,看着倒像是自己以往送他的。
她摇了摇头,怕是看错了。
进去的时候很是顺利,主要是她这张脸好使,靖北候的名声也在哪里,要说使绊子,还真没人上前来讨这个嫌。
都是京里的贵人,他们也不敢往旁的刑狱放,所以燕兰星拿着食盒进来的时候,就看到燕锦铖跟另一位公子在一间牢房,燕锦铖坐在小榻上,背着人,低着头。
没有燕兰星想象的那般差,起码是干干净净。
燕锦铖正靠在墙壁上,头上沾了两根草屑。
还是旁边的公子看到人进来捅了捅他,开口道:“锦铖,你妹妹来了。”
“三哥。”
燕锦铖回过头来,燕兰星一眼就瞧见燕锦铖脸上的伤口,只是草草包扎了下,一夜过去,显得有些青紫。
燕兰星皱了下眉,赶紧将食盒放下,“这是怎么回事?”
也幸好箐枝细心,食盒下边放了一些药膏,燕兰星看着两个人都有些伤,也拿了分给杨淮一份。
杨淮受从若惊,赶紧道:“谢谢燕妹妹。”
燕锦铖伸手接过来,拿在手里也不涂,闷声问道:“爹跟娘都知道了?”
燕兰星看着他,回道:“爹爹进宫了,娘也知道了,她去找平日要好的夫人打听情况,我就先来了。”
“让爹娘费心了。”燕锦铖耷拉着个脑袋,没有什么精神。
燕兰星看他只生闷气,便一把拿过他手里的药膏,伸手剜了块按在伤口上。
“疼疼……嘶。”
燕锦铖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知道疼了?现在说吧。”
燕锦铖又想闷下头不说话,到是杨淮一下凑了上来,把燕锦铖都挤到一旁去了。
“妹妹,我说。”杨淮脸上露出愤懑之色。
“昨日是燕兄当值的,但是金銮卫里有个人,家里有事,就换了值,结果那姓钟的,非要来找麻烦。”
“当时我跟燕兄都不当值,正约着金銮卫的弟兄出去聚了聚,谁知道正喝着,就来人说金銮卫的弟兄跟外人起了冲突。”
杨淮握着拳头,“都是骊京城的,谁不带点关系,当时我们回去就已经打上了,我跟燕兄可是去拉架的,谁知道钟延津非要拉扯燕兄,还说了些胡话。”
“燕兄当时就急了,后来……就这样了。”杨淮脸上还厚些心虚。
她三哥不是这般不小心的人,怎么会如此冲动行事?
燕兰星接着问道:“他说什么了?”
“他说……他说燕侯爷一回京就上门来要银子,还说燕家的铺子多,说不定……中书令批下去的银子……都进了你燕家的口袋……”
杨淮看着燕兰星脸上的怒意说话越来越小声。
他抹了把脸,真是的,燕家的人平时嘻嘻哈哈,怎么生起气来这般吓人?
昨日燕锦铖也是,看着那神色要将人杀了似的,没想到最后只打断人的一条腿。
呸呸呸,打断一条腿也够严重的了,那可是中书令家的公子。
杨淮说完,就看到燕兰星不动声色的在那里收拾东西,他懵了,“兰星妹妹?”
“去,妹妹也是你叫的。”燕锦城别别扭扭的转过脸来,“兰星,阿父还在家呢,你别打上门去。”
燕兰星将食盒的东西都拿出来,把盘子往桌上一放,“我有这么不过脑子?那钟延津的腿,真的断了?”
燕锦铖僵了下,点了点头,随即想到什么,“昨日我喝醉了酒,那时我打了他一顿,往后推了他一把,人太多,他说是伤到腿了。”
那就是真假掺半,十有**是给燕锦铖下套。
呵,既然是假的她也给他搅和成真的。
燕兰星提了食盒,“你在里边先待着。”
“哎,妹妹。”燕锦铖头靠在墙壁上,头发丝都蔫了。
燕兰星一边收拾着一边应,“嗯?”
“我是不是很没用,又给阿父添麻烦了?”
“他都那般说了,你不打他才是没用。”燕兰星摆摆手,“行了,等消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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