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东西？你这个小同志怎么这样讲话呢？”王宁显听出了顾瑕话里有话。
他的态度称不上是激进，从外人的角度看来，甚至是有种想给顾瑕讲道理的姿态。
“你认识我啊？上来就说我是脏东西？我一没动手二没动口，没打人没讲脏话，反倒是你出言不逊，年轻人不要太猖狂，对老年人讲点礼貌好不好？”
陶星叶听见他这一顿输出，血压都在往上升。
曾经在孤儿院，王宁显就经常用这样的语气，去讲一些令孩子们害怕的话。
“你们这群孩子，都是社会的残次品，是被大人淘汰下来的垃圾，而我们这个福利院呢，其实就是垃圾收容所，面对社会给你们资助的一切，都要抱有感恩之心，知不知道？”
“不要在走廊里打闹，很多来咱们院里，准备找个孩子来救济的活菩萨，就是被你们这样吓跑的！”
“午饭被人给抢了？找我告状有什么用？不管是社会也好，自然界也好，都是弱肉强食，你的午饭被人抢了，你是不是该反省一下，自己的力量太渺小了，所以只配被别人欺负？”
“我说过很多次了，不要在走廊里跑太快，你今天别吃晚饭了！”
陶星叶惊讶于，自己竟然记得这么清楚。
本以为这辈子都不用再和王宁显有任何的交集了，可是没想到，有朝一日这人还会主动找上门。
并且，继续纠缠他。
福利院是国家资助的，说到底和王宁显没有太大的关系。但当年福利院是王宁显在运行，陶星叶记着他这份养育的恩情，这几天并未对他出言不逊。
听见王宁显打算教训顾瑕，他这才有点忍不住，“您是来找我的，不要牵扯其他的人……”
“哎，小叶子，什么叫我牵扯其他的人？”王宁显道，“他上来先说我的，你没看见？”
说着说着，他朝着陶星叶走近。
顾瑕忽然间抬眸，侧身挡在了陶星叶的面前。
他并没有跟王宁显进行口舌之争，只是用那种冷冰冰、高高在上的眼神注视着王宁显，似乎在思考着些什么。
他比王宁显高出不少，又是年轻人，居高临下地看着王宁显时，那种压迫感令王宁显渐渐闭上了嘴。
“我不讲礼貌？”顾瑕缓缓露出个笑容，“是吗？”
明明他是在笑着，可这笑容总令人情不自禁打个寒颤。
某种程度来讲，王宁显是个有眼力见的人，否则也不能自己一个人把孤儿院撑起来。
顾瑕和他们明显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加上他们现在所在的小区——这可是富人区。
王宁显的气势一下子弱了下来，赔笑道：“算我一时失言，你让我这个糟老头子，和我的孩子单独聊聊可以吗？”
“你的孩子？”顾瑕饶有兴趣道，“我怎么不知道，我的伴侣还有你这样的长辈呢？”
王宁显听他这么说，这下可以真的确认，陶星叶绝对是发达了。
这几天他在陶星叶的身边等着，一个是为了把陶星叶纠缠到心软，另一个目的，就是为了亲自确认他消息来源可不可靠。
这种时候，同性恋不同性恋的，都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钱才是大爷。
王宁显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这倒不是他怂了，而是转换了战略。
他从口袋里开始摸烟，掏出来一根递到了顾瑕的面前，“你说说这事情闹得，都是误会，都是误会。”
顾瑕没接，淡淡道：“什么误会？”
王宁显也不尴尬，从善如流，将烟收了回去，笑呵呵道：“我都忘了，你们现在年轻人抽烟的少，误会嘛，我们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误会啊。”
顾瑕问：“我刚刚听说，你想找他办件事，什么事？”
王宁显顿了一下，随后道：“也不是什么大事，福利院翻新，一笔款项一直下不来，我为了孩子们，拉着这张老脸四处求人，不得已才求到小叶子头上，我想着他曾经也是在福利院里待过的，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见死不救？”顾瑕重复了一遍，语气嘲讽，“那你怎么知道，陶星叶就一定有办法呢？你这么缠着他，同样也是在难为他吧？”
王宁显一哽。
顾瑕接着道：“他没办法，我或许有办法，你想不想听？”
陶星叶愣住，接着有些着急，拽了拽顾瑕的衣角。
顾瑕顺势握住了他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王宁显被惊喜给砸中，立刻喜笑颜开，凑上前道：“哎呦，您要是有办法的话，那可真的是太谢谢您了。”
顾瑕道：“加个联系方式细说吧。”
几分钟后，王宁显笑着离开了别墅小区，剩下原地站着的陶星叶和顾瑕。
陶星叶不理解道：“顾先生，他不是那种能为了孩子拉下脸来跑东跑西的人……”
顾瑕道：“我知道，这件事你不用管了。”
陶星叶还是有些着急。
没了外力的干扰，顾瑕这才反应过来，他还握着陶星叶的手没松开，两人这段时间握手的次数太多，连牵手的动作也成了下意识的一种安抚。
顾瑕缓缓松开了手。
陶星叶的视线向下，终于也反应了过来，连忙后退了一步，只是多多少少显得有些掩耳盗铃。
他这才想到，从刚刚顾瑕露面开始，至始至终都没问王宁显的身份，却像是什么都清楚。
陶星叶后知后觉，“你……你调查我？”
顾瑕也没否认，“那一夜之后，我怀疑你的身份，就顺道让人查了查。”
那一夜两人都清楚是怎么回事。
陶星叶的耳尖红了红，紧接着脸色又白了下去。
“我和福利院已经很久都没有联系过了，不知道怎么惹上的他，他又是从哪听来的我的消息……”
顾瑕道：“嗯。”
陶星叶抬起头。
顾瑕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只是道：“不用担心。”
*
摆在顾瑕面前的资料又多了一些。
陶星叶惶恐而担忧的神情在他的面前回放，顾瑕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敲动桌面的手指下意识快了几分。
林助理站在他的旁边，低声道：“这是目前能查到的最详细的资料。”
顾瑕点了点头，开始翻看。
资料当中，多了一些上次没有的细节，上次递过来的资料，更像是陶星叶这个人的履历，冷冰冰的记录了他上什么学校，在什么地方工作，福利院的部分一笔带过。
这次则增添了不少的细节，还有一些陶星叶在孤儿院生活时的照片。
童年的陶星叶，比现在要稚嫩许多，现在的脸是瓜子脸，小时候的脸则圆圆的，带着几分婴儿肥，看向镜头时，有几分的生涩和警惕，没有属于小孩的笑容。
顾瑕看着看着，开始皱眉。
“这是几岁？就开始接受体罚了？”
林助理看了一眼，回想道：“好像是六岁。”
他道：“机构里的老师告诉我，他们管教小孩子也不容易，为了让小孩听话，通常在小时候就会采取一些措施，照片里好像是陶先生第一次犯错，他很听话，很少犯错。”
顾瑕重复了一遍，“很听话，很少犯错。”
很听话的陶星叶，在六岁时就被罚站在墙角里，看着其他人吃饭，而他自己却在饿肚子。
顾瑕又看见一张照片。
他指着道：“这是在干什么？”
资料上没有解释。
林助理道：“听机构里的老师说，这是陶先生生日的时候，被其他的孩子给捉弄，他们觉得陶先生很有意思，就拍了张照片留念。”
顾瑕轻嘲道：“有意思。”
林助理发觉他的表情不对，缓缓闭上了嘴。
顾瑕又看见了一张照片。
在很多人的注视中，陶星叶的床被人翻开，露出了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那时候像素不好，顾瑕只能辨认出来一个馒头、一颗大白兔奶糖、以及蔫儿了的苹果。
之前顾瑕还想着，陶星叶屯东西的习惯是哪里来的。
估计也是在福利院里养成的。
因为时而会吃不饱，还要罚站，所以只能想尽办法自己弄东西吃，最终却还是被发现了，然后拍下了这些照片。
难怪他看见孤儿院的院长时，不是欣喜，而是心神不安。
片刻后，顾瑕把这份包裹着陶星叶童年的资料“啪”一声扔回了桌子上，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照片中，陶星叶一脸的惊慌失措。
明明是很害怕的神情，可是他周围的人都在笑。
而在生活中，顾瑕也无数次在陶星叶的脸上看见这样的神情，都会被他很快藏起来。
曾经他不理解。
如今通过这份资料，却终于明白了，那些惶惶不安的模样，究竟来源于哪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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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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