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自然过不了河,慕怀昙的裙摆已经化身山林的拖地布,她想偷偷把这累赘东西扯掉,无奈茵陈盯得太紧,仿佛她下一刻就要咽气。
茵陈眼里有泪水在打转,当着魏将军的面她不便说,但她实在心疼自家小姐。被全家捧在心尖上的小女儿,平白遭祸不说,又要随仇人军队在林中跋涉。
小姐哪里走过这样的山路?茵陈知道即使自己临走前,在小姐鞋里塞了厚厚的棉垫,小姐的脚底也会生出血泡。
慕怀昙的脚的确痛,她上一次脚底磨破,还是十二岁,那是为了逃命,并不觉得多疼。后来脚生出了厚茧,便再没磨过。
不知是这具身体皮肉娇嫩,还是情况不及当时危急,总之她努力忍了,疼痛钻心也是真的。
魏云只是不擅人情世故,他不是瞎。
慕怀昙总觉得魏云在故意和自己作对,她已经走得够辛苦了,那人还时不时杵到她面前来。
慕怀昙默默绕过去,多走了几步,魏云又横过来。饶是慕怀昙,也不免想发火。
“咳咳。”高长柳见状不妙,忙出来打圆场。“夫人,在林中多待一刻,便多一分危险。山霭是怕危及您的安全。”
慕怀昙觉得这话有些耳熟,她仔细一咂摸,咬着牙道:“抱歉,我这就走快些。”
她走得倒是快了,只是步履一瘸一拐,看着可怜。茵陈在后面都快掉出眼泪来。
“咳!”高长柳朝着魏云一声重咳。悄悄道:“夫人若是出事,你第一个遭罪。嘴上勤快些,还要我多说吗?”
慕怀昙察觉到身后有道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本没有放在心上,只一瞬后,慕怀昙腰间一紧,被人甩到背上。
高长柳见慕怀昙尚在迷茫阶段,忙小跑着过来,唯恐他魏兄被记恨上,“夫人,山霭实在忧心您的身体,才妄自做此举措!”
慕怀昙缓过神来,好久没说话。
高长柳心里发紧,他就知道这些高门贵户的小姐对男女大防看得极重,魏云定是犯了大忌。
魏云只虚揽着慕怀昙腿弯,慕怀昙一直往下溜,很不舒服。她环着那人脖子的手臂紧了紧,自己往上攀到舒服位置。
慕怀昙环顾四周,很满意没人发现。这时,她才回味起方才魏云的粗鲁举动。
慕怀昙往那宽肩上一拍,沉声喝道:“魏云,没礼貌!”
魏云几个字道完了歉,高长柳却以为慕怀昙发火,又跑过来恭维许久。
“放心,行军途中的事,我都不会向主上透露半分。事出突然,也当用非常手段解决。”慕怀昙觉得自己识破了他们担忧所在。
听完这话,高长柳眉宇舒展,行礼后便告退。
依黎珂的话,那把火从进林起就一直燃着,只是慕怀昙忽然觉得,有些过于热了。
她下意识靠在魏云背上,只有那里是凉丝丝的。
“山霭,把火离我远些......”她轻轻呢喃,却靠得更近。
“夫人,放血解毒。”魏云的声音仿佛是凑在耳边说,慕怀昙竟听出一丝沙哑。
她慢悠悠地找穴位,动来动去。她边找边想,要拿什么去刺。慕怀昙忽觉发髻微松,随后便是食指剧痛,一下把她惊醒。
这还不算完,那狠心肠的人捏着她指尖,硬是挤出几滴血来。鲜红血液从玉雕般的指上渗出,分外惹眼。
慕怀昙听见有人的呼吸声,越来越重。视线中那截脖颈,也渐渐被霞红覆盖。慕怀昙哪见过这般情景,不免屏住呼吸。
但只一刹,霞红皆退。魏云手里拿着慕怀昙的金簪,簪尖带着血。
“夫人,可好?”
魏云的声音还是那么冷。
见慕怀昙摇头,魏云把她放在原地。他需得去军中巡视,以免生出事端。
高长柳早就等在一旁,他伸出手,比魏云更细致体贴,“夫人,请容在下......”
他一抬头,慕怀昙早就走远了。
真是奇怪。慕怀昙满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这放血解毒的法子,怎么不太有效啊。她双手盖上自己愈发潮红的脸颊,不敢见任何一个人。
不行,得快些找黎珂问清楚。
另一边高长柳急忙跑去找魏云汇报,说夫人情况不对,脸色像被正午的日头烤过。
魏云二话不说,让高长柳去领罚,而自己长腿迈开,朝慕怀昙离开的方向追去。
高长柳知道自己应该第一时间追上去,但这林子里是什么毒,他也清楚。这种情况,也只有魏云敢往上面凑。这罚,高长柳受得不冤。
慕怀昙脑子里已经搅成一团浆糊,她晕晕乎乎的,单知道去寻黎珂,却不知自己早已走错了方向。
兵家有言,逢林勿入。只因为林木是敌军最好的隐身处。
“谁!”
魏云背起她时,就把火把转递到她手上,正好在此时发挥作用。
慕怀昙狠掐了把手臂,暂时清醒些,她举着火把环顾四周,大致了解敌情。五个人,五个并不把她放在眼里的男人。
那队人还以为自己躲得很好,疤脸的轻声问:“老大,怎么是个女人?”
老大没吭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只差没把那点旖旎心思写在脸上。
鹰钩鼻识相些,起了个话头,“大人只要魏云,如今对方军队不似颓靡,魏云不好抓。”
老大喃喃道:“我们讨些彩头,大人应当不会怪罪......”
慕怀昙默默拔了另一根金簪握在手里。稀奇,竟有人把主意打到她身上。
她把手背覆在脸颊上,试了试温度,果然和皮囊下的肉和血一样烫。不知他人的血肉与她的,是哪个更烫。
鹰钩鼻为了讨功,率先冲在前面。只见那神仙般的女子楚楚动人,见他过来,竟吓得摔倒在地,火光映照出她熟红的半张脸,真是闭月羞花......
“啊啊啊啊啊啊——”
大腿被人捅个对穿,血流如注,血滴子溅到美人眼尾,拖出桃花艳色。美人朝他笑了笑,他再也握不稳刀,端不住自己的脑袋。
“老子杀了你!!”见兄弟惨死,老大眼里再没有美人,只有具索命的骷髅。只是他手里的刀连靠近慕怀昙的机会都没有,被一道柔劲,送进了疤脸兄弟心窝里。
慕怀昙也有些累了,该死的毒一阵阵涌上来,骨子里有万只虫子在钻。她不是这样狠辣的人,但她知道,此时必须狠辣。
趁老大愣神之剂,慕怀昙抄起敌人的刀,拿腰顶着刀柄,全身力气都压在上面,利刃终于得偿所愿,只是她身上沾了许多污血。
难受......慕怀昙靠在树上,勉强得以站立。她干咳数声,撕心裂肺得树叶都跟着摇晃。
这具身体还是太弱。她猛敲几下脑袋,但没有用,那把火从她心里,一直往下烧。
朦胧视线里,有两个人朝她逼来,慕怀昙咬着牙,准备再战......
“夫人。”
一柄长枪把剩余两人同时贯穿,没了危险,慕怀昙应该开心才是。可她现在,笑得比哭还难看。
慕怀昙余光瞥见魏云朝她走来,她急忙把手里的刀甩开。能不能说,这些人是自己撞上来的啊。好想哭。
可魏云第一时间,竟然是去翻查尸体。慕怀昙想,也对,身为将军,理应查清任何埋伏者的身份。
慕怀昙趁这空当问系统,“我这算不算扮演失败啊,毕竟他都看到......”
“没给警告诶,要不你试着挽救一下看看?”系统如今比她还佛系。
魏云从尸体身上掏出一些东西放进怀里,慕怀昙好奇问:“将军是否搜见敌军情报?”
魏云蹲下身,与半倚树根的慕怀昙齐平。他把手擦得很细致,似乎有洁癖。“抱歉夫人,我是找解毒之药。”
慕怀昙想起要挽救,偷偷拧了把大腿,挤出几滴泪来,装作柔弱不能自理的样子,朝魏云伸出手,“将军可知,妾心忧惧,恐一步之差,无颜面见主上......”
“夫人网罗敌军之血,主上该称快才是。”
“啊?”慕怀昙怀疑自己听错了。
魏云拉住慕怀昙的手,把她背到背上,仿佛从没说过那话。慕怀昙身上全是血污,就连脸上也有几滴,血全蹭在他背上。
魏云没管这些,只是说:“那些解药,需交给黎珂验过才能让夫人服下,夫人且忍耐片刻。”
慕怀昙第一次从他嘴里听见解释的话。
再以后的事,慕怀昙就记不清了。或许是魏云嫌她烦,直接把她打晕。慕怀昙只记得自己睡得很安详。
睁眼时,马车就来到土司寨门口。
寨子看起来很正常,可才经历过一番放火烧山的寨子,不应该如此正常。
老土司热情地招待他们,见慕怀昙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还招呼寨民去烧热水,让她好沐浴。
土司寨特意为他们准备了晚宴,慕怀昙得抓紧时间沐浴更衣。
“咦?小姐,你解开过衣带吗?”
慕怀昙疑惑地看着茵陈,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问。
“这结怎么打得和早上不一样?”茵陈自言自语,“也许是我记错了——不管不管,先沐浴。”
茵陈这随口一问,慕怀昙却放在了心上。她倒是没怀疑魏云,她怀疑自己。
会不会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因为太热,而扯开了外衣......
慕怀昙打了个寒战,她觉得一定是茵陈记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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