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越和他的盟军驻扎在城外五里处。除此之外,还有一批不明底细的游兵,终日在君山城内外骚扰。
冯越对外声称,他是来帮助君山剿灭这批兵匪。但事实却是,他按兵不发,眼睁睁看着那群**害百姓。
据传,他数次给城主递密信,要挟城主签合约便可相安无事。但城主也是有骨气的人,他一面维持着君山城正常运转,一面暗中集结义士,救君山脱困。
当然,这一切都被冯越看在眼里。他让魏云带兵前来,便是想挑个好时机,一举踏平君山城。
慕怀昙想,首先她得弄明白,冯越想让城主妥协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到了君山后,魏云就像人间蒸发般,消失得无影无踪。慕怀昙还觉得奇怪,转头就见茵陈正朝她挤眉弄眼。
顺着茵陈目光看去,一群身形窈窕的美貌女子,或坐或站,聚成一团。不知她们在谈论什么,脸上有些许愁容。这场面在军营这种男人堆里,可是罕见。
“那群无头苍蝇般的美人是来做什么的?”黎珂连声量都不知道压,一句话便唤得她们回头。
许是她比喻得不太好,黎珂被那些凶狠目光瞪怕,直往慕怀昙身后钻。
“叫你还敢乱说话!”茵陈虽是这么骂,但也好心解释,“她们是主上赐给将军的美人。每当将军远行而归,主上都会将此作为奖励,这么多年将军从未接纳,但主上一直不信......”
她附到黎珂耳边,用极轻的声音说:“不信会有人能无视美色,他甚至怀疑,将军不能人道,但始终不好意思说。”
“咳咳!”慕怀昙赶紧打断她,真是越说越离谱了。
黎珂还沉浸在惋惜中,“我真是没想到,那样稳重可靠的人,竟背负着如此痛苦的命运。不过我有一药,下回可以偷塞给他......”
“千万别!”慕怀昙听得胆战心惊。
黎珂一头雾水,“这不是好事吗?”
“别去就行,听话。”慕怀昙留下这一句,就走进帐篷里。面前热气腾腾的木桶,又让她想起昔日情形,她不禁感到一阵头痛。
冯越赐她热汤的用意,是个人都能看出。不过他如今去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们,恐怕要晚些回。
“小姐,我们今夜还要入城吗?”眼见着天色已晚,城门将闭,茵陈心里总有些担忧。
方才冯越又传消息过来,待他同魏云商量完军事,就回来陪慕怀昙,让她别等得太焦急。
慕怀昙很焦急,急着跑。她抛了身衣裳给茵陈,“我们现在就走。”
“可是?”茵陈嘴上问,动作却比谁都麻利。
慕怀昙笑得狡黠,“今夜主上一定会和许久未见的将军,热谈彻夜。”
“我请黎珂准备了几壶加了料的好酒,送到魏云面前。”
“魏将军会明白吗?”茵陈心里忐忑。
“我让送酒的人跟他说,是我觉得这酒好,才送来与他们喝。”慕怀昙不信,暗示到这种程度,魏云还不懂。除非他不想帮她......好像也不无可能。
茵陈还是担心,“万一主上酒醒后发落您?”
“黎珂的手艺你还不了解吗?保管查不到痕迹。这酒只是烈了些,而已。”
来君山的途中,慕怀昙收到过慕家递的消息,信上说一切安好,但她不信。此处有恶狼虎视眈眈,慕怀昙最怕的,是慕家那些姑娘。以美貌闻名,却无利刃护身,便如小儿怀璧过闹市,引人垂涎......
进城的队伍排了一长条,慕怀昙注意到,除了城门守卫,还有一队装备精湛的骑兵。
“小姐,这哪里是什么兵匪!”茵陈气冲冲道。她声音很小,但还是引来一人回眸——
糟糕!慕怀昙赶紧拉着茵陈把头低下去,好在茵陈做的伪装很好,没人会把这两个村妇,认作高门贵女。
前面那人竟是秦安。可这个时候,他不应该和简必章他们呆在一起,赏歌舞、品美酒吗?
慕怀昙拿眼偷瞟了几下,秦安身边没有小厮跟着,就连他自己也不再身着华贵衣裳,打扮得很简朴。
难不成他真是来参加直方书院的六艺会?
“站住!”
“你包裹里是什么!”
茵陈吓得发抖,还以为自己被人发现,连回头都不敢。直到身后有争执声传来,她才发觉不是自己。
“你们要干什么?这是我的包裹!你们要抢劫吗?”
“唔。”
文弱书生模样的男子,才争执两句,就被骑兵一脚踹在地上。他嘴边溢出一缕血,看样子伤得不轻。
“叫什么名字,进城干什么?我怀疑你偷运禁物进城,若将赃物交上来,还可饶你一命!”
“哪里有什么赃物!”邱文急得双眼通红,“这是我为入学准备的束脩!”邱文家境贫寒,是攒了好久,才将礼备齐。
虽然直方书院对贫民有优待,但邱文还是想堂堂正正地,走进那刻着“直方”二字的大门。他来前念过许多次,君子平直、端方、正大。
邱文没做坏事,问心无愧,他逐渐平静下来,想着跟他们解释清楚就好。“军爷大可打开瞧瞧,这里面......”
“直方书院?”
见邱文不再焦急,骑兵反倒有些不悦。毕竟他们最欣赏的,可是这群人在自己面前求饶的样子。
“你可知这书院早就被我们封停?看来,你果真和他们一伙!”
冒着寒气的枪尖,正正顶在邱文脖子上。邱文不可思议地瞪大眼,他从未听过书院被封停。
“这位军爷......”队伍中有个人摇着扇子走出来,在长袖的遮挡下,他塞给骑兵银子,分量不轻。
“你是何人?”骑兵问。
“一个过路人。”扇子合上,一张笑眯眯的娃娃脸露出来。
谁知骑兵见这人无名无势,收了银子立马翻脸,“什么过路人,我看你们就是一伙的。给我都抓起来!”
那瞬间,慕怀昙眼见着秦安的脸上五彩斑斓,精彩极了。她真不知道该说这小子是好心,还是单纯。
她问茵陈,“这些人归属于哪派势力?”
“主上有几个朋友,纨绔子弟一流,手里有几个小钱,养了群散兵。”
“这钱可不算小。”慕怀昙看那寒光闪闪的盔甲,君山城的兵都不一定有那么好。
茵陈只说了四个字,“烧、杀、抢、偷。”
那秦安在他们眼里一定是头大肥羊。慕怀昙看着被五花大绑起来的秦安,又想笑,又觉得可怜。
“我们要帮他吗?”茵陈大概觉得他傻得可怜。
慕怀昙摇头,“再看看。”
邱文的包裹被翻得不成样子,秦安还在旁边讽刺:“误会了人,是不是觉得下不来台啊。”
骑兵怎么可能觉得下不来台,他们把目标转向秦安,“把手抬起来!”看样子竟是要在大庭广众下,扒他衣服。
秦安又气又羞,再也藏不住身份。他大喊着:“你们知道我是谁吗?你们以为随便一个人就能拿出那些银子?”
骑兵不屑,先把他外衣扒下来,抖了抖。“比你肥的多得是,少给老子装蒜!”
眼见着里衣就要露出来,秦安气急了,一口咬住骑兵手臂,嘴里含糊不清,“老子可是秦家人,行三!”
听见秦家二字,骑兵顿住。他们也不是见谁就抢,上面给出名单,他们把名单上的人背了滚瓜烂熟。
但秦行三?他们相互对视并摇摇头,表示谁也没听过这名字。
“滚!”骑兵手一抖,秦安被甩在地上。
骑兵看着手臂渗出血来,疼得厉害,顿时火冒三丈。“今日,老子就地处决一名小贼,谁敢有异议!”
枪尖置于秦安颈前,血滴子冒出来。骑兵们瞪着眼,拿枪绕着他转了一圈,以威慑群众。
长枪高高抬起,眼见着就要刺出去。慕怀昙再也坐不住,可有个人比她更快——
邱文扑上去,竟要拿身体去挡。
“给我起开!”秦安吓得六神无主,他那不争气的手脚,在此时又派不上用场。“停手!给我停手!杀了我,你们都得死!”
这回,他的话竟然奏效了。
“各位军爷,不分青红皂白就杀我慕家的客人,不太好吧?”
“铮!”长枪被人一脚踢出去,邱文和秦安叠在一起,庆幸劫后余生。
慕怀昙见了来人眼前一亮,这女子虽是白裘素钗,一身文客打扮,但眉宇间的飒气,怎么也藏不住。
“是吗?”骑兵表面笑着,“既是慕姑娘的客人,那想必只是误会一场。”
“军爷辛苦,他日慕家必携重礼酬谢。”慕迢迢表面功夫作足后,见那些骑兵远去,就领着秦安入城。
“老大,那娘们也太嚣张,还踢了我的枪,我们就这么走?”
老大比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她日后注定会是我们大人的姬妾,何必得罪?”
骑兵笑容逐渐猥琐,“还是老大考虑周到!”
“不过......”老大把缰绳勒紧,调转马头往城门去,长枪蓄势待发。他心里有气,没有憋着的道理......
“噗哧!”
什么东西被利器贯穿的声音。
慕怀昙回头,一蓬鲜血飞溅,又转眼消散。再滚烫的血落在地上,和了泥,也成了死灰。
“你们!都得给我死......”秦安不顾慕迢迢阻拦,发了疯般飞奔过去,红血丝爬满眼球,活像头声嘶力竭的困兽。
马蹄扬起尘埃,空留一个不肯闭眼的人,倒在血泊里。
装束脩的包袱空了,像垃圾一样被扔在地上。但那人怀里紧紧抱着一本书,不让它被夺去,这才是最值钱的东西。
秦安拾起那本挤满笔记的旧课本,第一页便端端正正写着“直方”二字,墨迹穿透纸张,想来是描了无数遍......
直方书院的匾额就悬在山腰,那颗星伸手便能够到,可如今只能用双眼瞻望。
秦安怎么也合不上邱文的眼。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