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是我啊!”姜启弦跟在慕怀昙身后唤,却发觉那人越走越远。
慕怀昙步履飞快,却还在朝廊道里站着的各位家主点头示意,姿态优雅。
那些家主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一时间,也没人再有心思谈正事,皆装作不经意地偷偷瞄着姜启弦动向。
“皎皎!”姜启弦以为慕怀昙是没有听见,急得抛却仪态,直接飞奔过去。
他拦在慕怀昙面前,慕怀昙只得被迫停下。
见对面的人脸上还挂着温和笑意,姜启弦也不免大着胆子,想要去握慕怀昙的手。
“皎皎?”姜启弦的手落了空,他愣愣地望着那片躲开的衣袖,复杂情绪在微红眼眶中翻涌。
“你还在恨我......”他哽咽着,盯住那张他朝思暮想的面容,“是啊,你该恨我。跟了我这么一个无能的人,害你受尽流离之苦......”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似乎马上就要哭出来。
慕怀昙停在原地,她知道只要自己一动,姜启弦马上就会跟上来。
廊道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这些自持身份的世家家主,虽不会明着议论,但背后的流言必定是少不了。
不知道姜启弦懂不懂这其中道理,但看他那一副“要不到糖,就要流泪”的神情,显然是不太懂。
“过来。”
姜启弦不敢置信地抬头,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
眼见着慕怀昙又要离开,他毫不犹豫跟上去。
一路上,姜启弦絮絮叨叨:“我知道错了,这些年我一直想着要招兵买马,广纳异士,只待某日能有机会,把你从冯越手上救回来。可......”
慕怀昙选了处合适的地方停下,在这个位置,别人能看见他们做什么,却不能听见他们说什么。
“可是你发现,你的那些宝贝根本就不值钱,对吗?”慕怀昙悠悠开口。
慕怀昙的话显然戳中了姜启弦痛处,他僵在远地,支吾许久也答不上来。
“你想要我跟你走?”
姜启弦眼睛一亮,止不住地点头,他激动地想上前去牵慕怀昙。
“睢阳王,你想要我死吗?”
姜启弦的手被狠狠拍开,他与一双满含鄙夷的眼睛对望着,耳边是那人绝情的话语。
他不自觉退后两步,像魂魄被抽离般,慢慢、慢慢地蹲下来,垂着头,暗藏许久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下来,将青砖洇湿。
慕怀昙看着这一幕,心里也不是滋味。被人庇护的孩子若总是长不大,不是伤己,便是伤人。
她不再驻足,朝远处走去。这一走,便是彻底与姜启弦撇清关系。
“不要——”身后传来微弱的挽留声。
慕怀昙步履依旧。
“至少......至少我可以帮你做些什么?”像是害怕慕怀昙再次拒绝似的,姜启弦急切解释:“我绝不是要向你索求什么回报!”
“我是说,你想要我做什么都可以,这是我欠你的。拜托......”
慕怀昙原本不打算理他,但走了会儿,她突然想起一件事。
好像,她真的需要姜启弦帮他做点什么。
“好。我需要你,去与简必章结为至交。”
“将他的动向,一五一十地告诉我。”慕怀昙说。
“皎皎,你在想什么呢?”慕迢迢发现,自慕怀昙来后,就一直望着窗外,满腹心事的样子。
这处茶室,仅有她们二人在,慕怀昙便将方才发生的事告诉了慕迢迢。
“你是担心,简必章会对姜启弦不轨?”慕迢迢也不知是在何处得知简必章好男色的秘密。
她顿时笑了起来,“你的担心我懂,但简必章不是冯越,他又不会吃人。”
慕迢迢拍着慕怀昙的肩宽慰道:“放心吧,他的那点损失在我看来啊,根本不算什么。是时候也该让不知世间疾苦的小王爷,了解了解这世道险恶了。”
“我还以为二姐你会骂我......”慕怀昙嘟囔着。
“你这说的什么话?”慕迢迢闻言来了气,柳眉横竖地瞪着慕怀昙,“我又不是那种,七老八十,思想顽固的老头子。”
“什么老头子?慕迢迢你这死丫头又偷偷地骂我什么?”门外突然插进一个苍老的嗓音。
慕怀昙忙站了起来,向徐南恭敬问好。
“原来是皎皎啊。”徐南笑呵呵地看着慕怀昙。“快坐,快坐。”
徐南的加入,让慕怀昙一时拘谨起来,她也拿不准该用怎么样的态度对待徐南。
谁料,徐南一把年纪的人,却上来就骂:“我看那冯贼也没几日活头了,手上造那么多血孽,他是有几条命能扛得住?我老头子就在和他熬着呢,等他一死,我去把他挫骨扬灰!”
“你离家那段日子,我就劝你爹娘,皎皎这一去啊,是做为国为民的大事去了。待冯越一死,我们皎皎揽了他手里的钱和人才回来,还有他手里的兵......”
慕迢迢忍不住打断徐南:“老师,你说点人话,行吗?”
“我说的可都是实话!”徐南反驳。
眼前的场景诡异到慕怀昙说不出话,她怎么也没想到,私下里,桃李满天下的直方书院院长,竟是这副模样。
见慕怀昙愣神,徐南又凑上去问:“皎皎你是不是心中早有打算?譬如那位魏将军,是不是就和你关系匪浅啊?”他神情八卦极了。
“那可真是位年少俊才,仪表堂堂,身为武将,又有君子如玉的涵养。皎皎好眼光......”
慕迢迢听不下去,举着茶水就往徐南嘴里灌,“越老越没形了,瞧瞧这都说的什么话?我家皎皎好歹是个姑娘家!”
慕怀昙自是不介怀,她原以为徐南只是随意拉了个人来开打趣,垂下头去笑得正欢。
可一抬眼,却望见那老头子眼中精光闪烁。
慕怀昙不禁怔愣住。
“皎皎啊——这世上的人,心里装的什么总归不可能全藏住,眼神、动作都会泄露他们的心。”
徐南一杯茶下肚,神色变得严肃许多。
“老头子我也算是个将死之人,平白长了你们近一甲子,这世间百态,也约莫看了个全。那姓魏的小子是藏得好,躲得过所有人的眼睛。”
“就连我们的皎皎,都快被他给骗喽。”
徐南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映照出慕怀昙不知所措的面庞。
“他骗了我......什么?”慕怀昙觉得自己的思绪乱成了浆糊,怎么也理不清楚。
徐南看着她那不开窍的样子,暗自叹气。分明挺精明的姑娘,怎么在这方面就是不灵光呢。
“下属对主上毕恭毕敬,是理所应当。但他身为三军将帅,对你这个主上夫人,何至于如此细致入微?”
慕怀昙想说,魏云是那副知礼守矩的性子,但看见徐南那恨铁不成钢的神情后,她还是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随着慕怀昙的沉默,茶室里的气氛也变得诡异起来。慕迢迢更是端了茶杯在一旁猛灌水,连声都不敢作。
这时,屋外传来一个语调轻快的声音。
“徐公,你猜怎么着?他们都在讨论门外那副字是何人所书。有人信誓旦旦地说是你写的,还有人说是迢迢所写。”
高文昌笑容满面地走进来,却发现没有一个人的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这是怎么了?在商讨什么要事呢?”他也不见外,自己给自己斟了杯茶,找个位置坐下。
“高叔叔。”慕迢迢先开口。
慕怀昙也随之向高文昌打招呼。
“皎皎?”高文昌惊得站起来,眯着一双眼仔细看慕怀昙,“害,我这不争气的眼睛,咱们皎皎回来了,竟都没看清。”
“都说了让你注意休息,别整日死命地看那些文稿。歇一两个时辰,字又不会自己飞走了。”徐南毫不客气地骂。
高文昌也不生气,笑得一脸憨厚,“这有什么要紧?能看得见就行。”
徐南白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慕怀昙也很好奇,高文昌究竟在研究什么,把自己搞成了高度近视。但在场没一个人提,她便也不好问。
“哦,对了。皎皎有看见那副字吗?”高文昌倒是先问起慕怀昙来。
“海晏河清?”
高文昌点点头,“那可是崇安王所书,恐怕全天下就那么几副,还好我当初将这副保存下来。”
“瞧你那得瑟劲儿。”徐南忍不住损他一句。
高文昌却越发得意了,“你是没有这样的先见之明,嫉妒我吧。待小崇安王坐上尊位,为崇安王正名,那时他的真迹一定价值千金!”
“不说了,我且回去作文章。”高文昌拍拍衣袍站起来,往外面走。
徐南对慕迢迢耳语,“看吧,他就是馋那观音像。”
高文昌像是听见了一般,回头提醒道:“你们几个做主人的藏在这处作甚,不出去维持秩序,小心他们在外面打起来!”
慕迢迢一听,也忙提了裙子走出去。
好在,那些自持身份的贵族互相再看不顺眼,也不至于在人前闹事。
冯越和秦公衡被围在人群中央,周围人皆神情谄媚,抢着要和他们聊上几句。
简必章跟在姜启弦身后嘘寒问暖,姜启弦被缠得烦了,满场子乱转,直想甩掉简必章。
他面上怨气深重,但见慕怀昙看过来,又立刻换了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高长柳还在座上奋笔疾书。
慕怀昙听见身边的高文昌指着高长柳夸:“此人才学渊博,文采不凡,极有可能是这日文会宴的首名。”
慕怀昙往高长柳身边的位置看去,竟空无一人。
魏云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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