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匕首卡在白濯羽的脖颈上。
她身后传来一个陌生的低沉的男声:“逃犯白濯羽——身在何处?”
白濯羽轻笑,捏了捏了手中的江上柳。她正愁新借的武器没有用武之处,便有人送上了门来。
她故作顺从地向后退了两步,柔声道:“这位官爷饶命。”
看着那匕首离脖颈仅有半寸,她向后猛一仰头,用手肘狠狠向后击打而去,似乎打中对方的肋骨。对方吃痛,踉踉跄跄向后退了两步。
他下意识地想要反击,可白濯羽比他快得多。白濯羽一个飞踢上去,闪到他背后,用江上柳勒住他的脖子。
从对方的武学招式上来看,对方也是个江湖人,武功不算好也不算坏。
因为不知道此人身份,所以白濯羽留了几分力。否则此时对方的肋骨已经被打断。
白濯羽站在那男子背后,冷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男子顿时低眉顺目,声音柔和道:“不知您是白少主,在下冒犯了。”
他既然叫自己少主,说明对方确实是江湖人。她仔细看了看对方,确实有些眼熟,应当是和自己见过面的,八大门派从前的弟子或者前辈。
“在下前雷音岛堂主,现遗珠城左尊使李北风。”那李堂主虽然被白濯羽套着脖颈,但仍恭敬道。
白濯羽隐约记起此人,确实是雷音岛的堂主。此前他们可能在比武大会之类的赛事上有过一面之缘,但不是很熟。
白濯羽将江上柳松开,警惕问道:“不知李堂主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属下从遗珠城而来,自是来接您去继任盟主,统领江湖全局。”李堂主恭敬道,“您也知道,遗珠城如今是一盘散沙,而白少主又在江湖中颇具声望。若是您能入主遗珠城……”
白濯羽上下打量了李堂主一番,面色略微不善:“李堂主这一路风尘仆仆,是用了疾行术吧?”
“正是,属下早上从遗珠城出发,走了整整一日,千里迢迢,筋疲力尽。”李堂主道。疾行术是他们门派的看家本事,千里路程,一日抵达。
“李堂主走了这么远,定然累了。请您先坐下歇息。”白濯羽指了指一旁的凳子道。
那李堂主微微点头,却没有坐下,只急切道:“白少主,那凌五岳死时留下的盟主令牌,可在您的身上?”
白濯羽脸上礼貌的笑容几乎挂不住,怒火升腾。
首先,她师父没有死,只是被囚禁在北狄的铁牢;其次,就算他师父回不来了,也是前任盟主,轮不到其他人对他没礼貌地直呼其名。
“我从来没有接到过凌盟主的死讯。”白濯羽冷声道,握着江上柳的指尖捏得发白。
“少主,您说笑了。老盟主还有几天活头?对我们江湖有什么用?旧盟主不死,新盟主不立啊。”李堂主的语气真诚中带着几分对白濯羽年少无知的讥讽。
白濯羽知道这一年里江湖局势大变,可没想到人走茶凉,如此令人寒心。
凌盟主从前待江湖人不薄。虽然他只收了白濯羽一个关门弟子,但是各大门派前来求教武艺,他从来都是倾囊相授。哪个门派被朝廷狗官欺负了,盟主也是第一时间不顾性命地赶去平事。
江湖中没有一个人敢说自己没欠过凌盟主的情。
可如今,凌盟主人在北狄,生死不明,遗珠城竟然不想着如何救他,反而急着宣布他的死讯。
白濯羽虽然生气,但还是不愿意和从前的江湖人撕破脸。毕竟她还要回遗珠城统领众人,她不希望给自己平添阻碍,闹得太难看。
此时她现在正为了师兄的事情心烦意乱,只能体面地下达逐客令,希望对方能识趣地离开。
“你们要接我回遗珠城是吧?可以。等我将这边事务处理完毕。李堂主连日奔波,先寻个地方歇息吧。”白濯羽忍住怒火道。
“白少主是要救云容章?”李堂主问道。
白濯羽点头。
李堂主轻轻嗤笑:“少主还是小孩子脾气。我告诉您,云容章也是门派大弟子,在遗珠城同样有威望。若是他也活着走到遗珠城,还说不定盟主是谁呢。您何必给自己平添一个敌人?”
白濯羽几乎忍不住怒火,挑眉冷讽道:“抱歉,李堂主。从小我家里人就教我,江湖中人义字当头。把一个高风亮节却身陷囹圄的贤良弟子视为‘敌人’,我实在不知这是什么道理。”
她本以为李堂主会和她据理力争,嘲讽她幼稚不识时务云云。
可没想到李堂主眼睛一眯,点头笑道:“少主,我知道您不信任我。您不必试探我,我不是受云容章指使打探消息的。”
白濯羽感到意外,没想到对方会想到此处。她印象中的江湖人都是直来直去的性格,很少有人如此敏感多疑。
“少主,跟我走吧。属下已经为您备好了马车。您不要想云容章的事情了,我们只迎接您一人。”李堂主道。
“我还有一些朋友——”白濯羽眼中的光已经冷得彻底了。
“您是说庄静融她们?庄静融绝对不可能进遗珠城,她是叛徒,投靠了北狄。”
“您说她是叛徒,有什么缘由呢?”
“我不管她是真叛变假叛变,反正她回去,大家就睡不了安稳觉了。您别想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了。您今夜从珑水城出发,估计十几日就能到遗珠城了。城中众人都对您翘首以盼呢。”李堂主道。
“翘首以盼?”白濯羽觉得可笑。
她心中的怒火不断蒸腾,这些天来经历的所有绝望、压力、悲痛都在此刻倾泻而出。
“我当初从北狄铁牢刚逃出来的时候,流浪了半个月,十几天不吃不喝的时候,你们怎么不对我翘首以盼?
“我和难民一起抢河里的泥鳅,去城墙根下抢蒲公英根和水咽的时候,你们怎么不对我翘首以盼?
“我快要饿死,命悬一线,冒死去太守后厨偷东西还被抓进大牢的时候,你们怎么不对我翘首以盼?!
“我把我娘生前留给我的几件衣服全当了,换了几个铜钱,全都用来买了纸笔借了信鸽,就往遗珠城寄了一封信。我从小到大从来没有求过人,只有那封信里,求你们帮我一点。哪怕你们不要我,也能不能往回信里面塞一点点吃的。
“以前的江湖,一人有难,四海侠士云集而出。李堂主,你的疾行术出神入化,如果想来找我,朝发夕至。
“可你们在回信里说什么?遗珠城人力有限,让我自己走过去。你们还明知道我有可能死在路上,连备用方案都拟好了,又去找了云容章,两头下注,让我们两个斗蛐蛐玩。
“你们不愿意迎我当盟主的话,我无话可说。但哪怕你们往回信里面放一枚铜板,我都不至于去别人家做贼。
“然后现在,我在城里羽翼渐丰了,我有威望有人愿意听我的了,我和云容章要联起手来了,这个时候你们对我翘首以盼了。
“来得这么急,生怕我反悔是不是?生怕我和他们合起伙来就有本事不听话,当不好你们的傀儡了是不是?你们的翘首以盼,是不是太不值钱了?!
“抱歉李堂主,请替我回遗珠城转达:要迎我回去,必须白濯羽、云容章、庄静融三个人一起入城,少一个都不行。”
白濯羽深深吸气,双手因愤怒而颤抖,血液在胸腔中不断地跳动,血液上涌导致眼前的景象恍惚发白。
她手持江上柳,用威胁的眼光盯着李堂主,做出一个送客的手势。
李堂主用恐惧又记恨的眼睛上下扫了白濯羽一遍,低骂一句“不可理喻”,快步离开了棺材铺。
白濯羽双眼紧闭,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如果李堂主在她冒死潜入太守府偷吃之前就提出将她带回,那么白濯羽会为了一口吃食,毫不犹豫地跟着他回到遗珠城,安安分分地当一个没有实权的傀儡。
但是命运推波助澜将她推到了此处,便唯有她能肩挑此重任。
正在她思绪信马由缰之际,她突然隐约闻到李堂主留下的香味,是淡淡的丁香的气息。
遗珠城,南方,这个季节应该正当丁香盛开。
她突然想起,颜繁熙不敢拆的那封信,好像残留了些许丁香味道。
那封信是从遗珠城而来。
遗珠城寄给谁的?
“——若逢燕国相,持用举贤人。”
白濯羽猛然想到,刚刚在什么地方看见了这个典故。
举烛尚明,郢书燕说。
郢人给燕国的国相写信,烛光越来越暗,他便对仆人命令“举烛”,让仆人把蜡烛举高一点。他自己一时走神,把“举烛”二字也写进了信里。
燕国国相收到信后,苦思冥想“举烛”是何含义。最终他灵光乍现,说“举烛”即崇尚光明之意,此信是要他选拔贤才而任用之。
此典意指穿凿附会、过分解读。
经历了情绪的剧烈波动,白濯羽记不起来具体在哪里看见的此典,但她恍然大悟。
“若逢燕国相”一句是谜面,谜底便是一个“烛”字。
白濯羽的心如坠冰窟,不敢细想,恐惧不已。
那封信的收件者应当是,已经死去的颜太守,颜景烛。
小白因为过于生气,光顾着骂李堂主了,回过神来完全忘记了自己从哪里想起来郢书燕说的典故。
实际上来源于师兄的日记。
师兄:举烛尚明亦不过郢书燕说……(呜呜呜一定是我过度解读了吧,她是不是没有那个意思啊啊啊)
师兄的日记:她对我好、她对我不好,她爱我、她不爱我……是不是我过度解读了……怎么办好内耗……
小白看到的:原来是这个典故!我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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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大家快去看我昨天做到凌晨四点半的预收书封面!亲手做的!包抽象的!!
认为我有美工天赋的请扣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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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若逢燕国相”一句出自李峤《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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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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